105 心沧沧（1 / 1）
梦很冗长，却又全是段落，零碎不堪，脑中有很多东西闪过，像走马灯一般，好像有很多人，或是对我哭，或是对我笑，还有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我睁大了眼睛努力去看，却看不清任何一张脸，梦中自己缥缈的就像是一阵风，忽东忽西地飘着，没有目的没有根点，只有满腹的苍茫，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纠结成了一团却又好似缺了一块，很疼很疼，我弯下腰去，想要伸手捂住胸口，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然后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响，带着无助与慌乱，一声声唤着“妈妈……”
纠在一起的心越来越疼，那是我的孩子，他现在在无助的哭泣，而我却没有力气抱紧他，这个梦太凌乱太悲伤，我不想再沉睡下去了，用尽了全部力气，我挣扎地睁开眼睛，涵儿忽闪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呜咽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喊着妈妈，我想要扯出一个笑容让他安心，动了动嘴唇，泪却流了出来，涵儿连忙伸出他的小手替我擦去泪水，“妈妈不要哭，涵儿不哭了，以后让涵儿保护妈妈。”
我看着涵儿忍着泪水的小脸泛开了深深的倔强，泪水决堤而下，伸出手要抱紧他，他懂事地爬上床来缩到我的怀中，“你的父王……”我沙哑的开口，可话却无法继续，泪水不单单朦胧了我的眼还堵住了我的喉。
“父王去打仗了，国师说父王是骆风国最英勇的王，以后父王不在妈妈身边就让涵儿来保护妈妈。”涵儿仰起头看我，稚气的话语却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他的话犹如一块石头投入悲伤的湖中，咚地一声砸到了我内心的最深处，我紧紧抱住了他，“对，你父王是这世间最英勇的王。”每一个字我都用尽了全力，玄奕走了，但骆风还在，而此时两国正在交战，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绝不包括躺在床上悲伤。
擦净了泪水，我抱涵儿起身，用了一些稀粥，人也有了一些气力，想让人接走涵儿，可他却紧紧拽着我的衣服不肯离去，仰起小脸看我，眼中竟然是不可动摇的坚持。
我心疼地抱起他，便是这么抱了两个时辰才将他哄睡着。抱他上床时，他不安地动了动，小手还紧紧拽着我的衣服，我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脸，“涵儿，妈妈之前所作的一切都错了，可是当妈妈发觉时却已经晚了，现在你父王不在了，妈妈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赎罪，只能尽全力保住骆风，便是与你父王般战死在沙场上，也都是值得吧。”
轻声掩上了门，我来到了与玄奕的喜房，房内还是红艳的一片，龙凤烛依旧，却已是燃尽了泪，那天他含萧，我轻舞，而如今呢？
迟疑的脚步还是迈进了这个门，眼睛望向喜床，除了几床绸被外却已是空空如也，玄奕呢？
我慌乱转身，却看见国师立在门外，含泪的双眼生生忍住了，“王上呢？”
“臣已让人潜送回凤鸣城了。”国师的声音平稳却空洞。
“为何本宫不知晓？”我颤抖出声，难道我再也无法看他一眼了吗？
“战事堪忧，臣不能让王上受到丝毫的损伤，且王上病亡的消息也不能有丝毫的走漏，也请王后顾全大局，明日臣便会安排送王后与太子回凤鸣城。”国师微低着头。
我压抑着内心狂乱的悲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口，“本宫不会走，太子也不会走，其后的战役本宫要参与其中，替王上完成他未完的责任。”
国师缓缓抬起了头一直都很平静的双眼忽然颤了下，“王后可知与我们交战的是明辰皇朝的皇帝凌浩宸？”
“本宫知道，就是他害死了王上，所以本宫更加不会走。”我目光坚定地看着国师。
国师在我的目光下转身，几步之后，他丢下的话语慢慢飘入我的耳中，“希望王后不会后悔。”
我凄楚一笑，这辈子我已做了太多后悔的事了，可现在我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玄奕忽然离去，涵儿还那么小，骆风又被人侵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多么想自己能够脆弱地缩起来去疗伤，但我可以吗？
踉跄后退，我将自己投入喜床内，这满目的喜红多么艳丽呀，便如一道强刃从我的眼睛直直刺入我的心中，将心拉开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口子，玄奕，你可知道，原来心也是会流泪的。
悲伤在喜庆的房内无限蔓延，我任由着日落月升，便这么静静地坐着，涵儿醒来后由绿影的陪伴下来到这里找我，我未发一语只是轻轻搂过他，而他也十分乖巧地静静窝在我的怀中，不知道如此坐了多久，涵儿在我怀中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我搂紧了怀中的小人儿，看着他天真又倔强的小脸，心里又涌起了无尽酸楚与悲伤，这个世界最悲伤的不是一无所有，因为一无所有时便不怕失去了，亦没有放不下的，最悲伤的是你已经放弃了希望却还有一条坚韧的绳子紧紧牵着你，让你毫无选择地必须顺着这条绳子的方向往前走，哪怕你醒时觉得自己是睡着的，睡着时觉得自己是醒着的，更哪怕此时的你已经精疲力竭了。
其后的每天我都会出现在议事厅，之前觉得战争对于女人来说，很遥远也很抽象，但那天我站在城楼上一整天，明白了战争是不分男女的，刀剑上的鲜血，马蹄下的身体，是没有性别的，区别只在于能不能活下来。这一场一场的战役对于明辰皇朝来说是领土的扩张，但对于骆风国来说却是生与死的保卫。
明辰皇朝与骆风国又交战了几场，之前玄奕亲披战甲给予的影响是巨大的，加之又是骆风国的生死战，兵将们所爆发出来的英勇更是淋漓地挥洒在战场之上，明辰皇朝虽然在人数上多过骆风，但却没有讨到多大的便宜。
在时赢时输的几场迂回战后明辰皇朝似乎也失去了耐性，一个阴雨蒙蒙的清晨，忽然擂鼓震天，兵士来报，明辰皇朝大兵压境，我紧随着国师登上城楼，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像是盔甲间摩擦的声响又似毡靴整齐的步履，这片阴蒙的大地在轻轻地颤抖，绵绵雨丝下充斥着不单单是大战在即的紧张，还有无处发泄的压抑。
国师扶在石沿的手一寸一寸地收紧直到青筋暴起，“怕吗？”他没有回头，声音好像比以前更加的苍老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总该要来的。”
“他们似乎用了全部兵力，今天怕是抱着不攻城不回头的目的来的。”国师转过身，混浊的双目好似清明了一些，不是大战前的紧张，倒像是一种期待。
“也许我们会输，但他们也不见得会赢。”我的目光从前方移到了国师身上。
国师沉默良久，然后开口，“也许王后是对的，战场上谁能分得清输与赢呢？”
又是一片沉默之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老臣也该去给先王请罪了。”
我看着他，这个头发胡子全都发白的老人，是呀，他只是一个忠心骆风几代的老人，无儿无女全部的心血都骆风上，看着骆风的王一个一个先他而去，而他却只是死死守着骆风，那一声请罪，说得苍凉却又期待，也许这是他认为唯一的解脱吧。
“这一仗交给本宫负责吧。”这句话未经思考就从我嘴里脱口而出了。因为我不忍如此忠臣在我面前解脱，因为我是自私的，因为我知道有他在我与涵儿要少面对很多困难，更因为我知道玄奕一直在等待这么一场大战役。
国师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虽然话语是尖锐的，但语气却十分和蔼，他说，“王后哪来的自信？”
我也笑了，“本宫没有自信，只是想要尽力一试，若说请罪也不能让国师一人去。”
“王后，你不必如此的。”国师正了脸色。
我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声音不急不缓，“可本宫是骆风的王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