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策(1 / 1)
仪坤宫,景泰殿。
又是一月一次后宫听礼的日子,众妃嫔齐聚皇后的宫所。皇后位正首,边侧的几个位置是空着的。自敏贵妃离世后,皇上已不再册封妃位了,现在的后宫嫔妃之间的等级都不太高。
敏贵妃的隆宠于天,在各妃嫔眼中似乎成了一种向往与目标,因为有那么一个女子,让大家知道皇上是一个深情的人,人人都铆足了劲想要替补上去,如今的后宫与当年相比更是汹涛暗涌啊。
而雍憩斯在后宫之中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大家怕皇上念及敏贵妃的旧情故而对雍憩斯另眼相看,所以对她是颇多压制,这些雍憩斯心里都明白,但她能忍,她不动声色的与各妃嫔交好,不管是地位高于她的还是低于她的,虽然成效不大,但她不在乎,她只是在这么做结局如何无所谓,主要是这个过程有人在看,她明白越是默默承受委屈的女人,越能赢得男人的怜惜,而她更明白这个皇宫只要皇上想要知道便会知道,她在等皇上回头来看她一眼,而她相信她能够等的到。
冗长的听礼接近尾声,雍憩斯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首座的皇后,一身月牙白的宫装,从裙摆往上用五彩丝线绣满了孔雀的羽毛,雍容华贵。她有些恍惚,好像忽然看见了姐姐,心中不免感到悲伤,对首座的皇后顿生厌意,姐姐深得皇上的宠爱,死后更是让皇上对她夜夜思念,可为什么皇后就能稳稳坐着后位,那应该是属于姐姐的,现在姐姐不在了她也想要替姐姐夺回来。雍憩斯对那个位置产生了向往,也就那么一瞬间这个向往在她心中迅速生长。
“淑婕妤……”皇后的声音好像在远端又好像就在耳旁。雍憩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但见各宫妃嫔都已离座正曲膝跪安,唯独她还坐在椅子上,一时不免尴尬万分,赶紧离座一起跪安。
可皇后好像不准备就此打住,淡淡的声音响在整个殿内,“淑婕妤对听礼感到如此的厌闷吗?”
雍憩斯在心中略一思索,刚张嘴想要请罪,可话未出口,不远处却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刚刚好能够让大家都听见,“当年也就敏贵妃不用跪于何人,想不到妹妹也能沾光。”
雍憩斯闻言心中一惊,没顾得上去找声源,急忙抬头看向皇后,果然,皇后脸色已十分难看了。
“你们都跪安吧,淑婕妤留下。”依旧是淡淡的声音,皇后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年皇上对敏贵妃的宠爱确实是让她吃了不少委屈,在众妃嫔面前更是扫了很多面子,今天被提了出来,好像一下子又被人掀了伤疤似的,心中窝火的很。
众妃嫔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偌大的殿内便只跪着雍憩斯一人。皇后搭着李英海的手从首座上缓缓走下来,声音响在她的上方,“淑婕妤好似很怀恋敏贵妃嘛?”
“皇后娘娘何意,妾身不懂。”雍憩斯没弄明白皇后的意思,一时也不敢瞎答。
“不懂?确实不懂,连跪安都忘记了,很好,很好,你便一直跪在这等懂了再告诉我。”皇后声音由淡转重,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雍憩斯静静的跪着,原本还有丝丝的委屈,可在安静的思潮中,已荡然无存了。这个时候的她需要两样东西,一样是痛苦,让她心变得越来越狠的痛苦,一样是勇气,能够一直往前看,而也只能看见前面的勇气。姐姐走了两年多了,而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现在她有些厌烦也有些害怕这无穷无尽的等待了,也许她能等的到,但她却害怕付出更多的时间了。她要用她的智慧去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告诉自己,这些东西本应属于姐姐,而她只是替姐姐讨回来而已。
晚膳前,有宫人过来说是皇后准许她回宫去,雍憩斯默默谢了恩后慢慢起身,但跪了许久双膝早已失了知觉,刚离地又跌了下来,有宫人过来将她慢慢扶起,雍憩斯一语未发,艰难地向仪坤宫外走去,不想刚出了仪坤宫的门,她便又跪了下来,将随后而出的宫人们吓了一跳。
“淑婕妤,您快快起身啊,皇后娘娘已准许您回宫了。” 吴晓芙赶紧弯腰下来要搀扶起雍憩斯。
“帮我转告皇后娘娘,今天是妾身失礼了。”雍憩斯眼睛直视前方,声音很淡带着浓浓的疲惫。
“皇后娘娘已经不再责怪婕妤了,淑婕妤且回去休息吧。”吴晓芙微直了一下腰。
“但妾身要为自己的失礼受罚,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劝我了。”雍憩斯说完闭上眼睛直直的跪着不再理她们。
宫人们在边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的为难。后来吴晓芙留下两个宫人看着雍憩斯,自己先回内阁禀报皇后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雍憩斯跪着的脚似穿心的疼,额上更是冷汗淋淋,她咬着牙坚持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挂在满天繁星的黑幕之中,在宫灯的照耀下淡了周身清冷的光芒,明天一定会是晴朗天吧,雍憩斯的脑海忽然闪过这个想法,随后意识逐渐涣散,好像要晕倒了。
没有随即而来的疼痛,也没有随即而来的冰冷,雍憩斯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环绕其中,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皮,她带着笑容跌入了黑暗。
清晨的阳光伴着鸟儿的叫声偷偷溜进佩莹宫,雍憩斯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嘴角挂着笑容,今天会是晴朗的一天。
早膳后太医来了一趟为她开了一些药敷脚,膝盖处肿了起来,行动有些不便,雍憩斯懒懒的靠在贵妃塌上,面上的气色倒是不错,唤如梅取了琴来,将之前姐姐教她的曲子反复练习了几遍,估摸着时间,皇上差不多退朝了吧。
搭了一个轻柔的披肩在身,松松绾了一个发髻斜与耳后,脸上未施薄粉,整个人慵懒又娇柔,十分的楚楚动人。准备好了一切,雍憩斯坐到了桌前,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姐姐你会保佑我的,对不对?
轻启朱唇,伴着优美的琴声,一首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歌曲混着古典的乐器,飘荡在了室内的每一寸地方。
谁让你心动
谁让你心痛
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他在怀中
谁又在乎你的梦
谁说你的心思他会懂
谁为你感动
如果女人
总是等到夜深
无悔付出青春
他就会对你真
是否女人
永远不要多问
她最好永远天真
为她所爱的人
只是女人
容易一往情深
总是为情所困
终于越陷越深
可是女人
爱是她的灵魂
她可以奉献一生
为她所爱的人
……
莫衍站在门外,听着室内飘出的略带哀怨的曲子,“感情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爱存在于两人之间彼此相互喜欢,相互包容,它是平等的。不能因为说现在担任要职的,支持家业的是男人,因此让女人的爱变得廉价了,对于一个男人能娶多名女子这种做法,我觉得特别不公平,每个人都有思想,都有自我,也都有尊严为什么女子就要为了男子夜夜守着空窗无悔地付出自己的青春,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很多人都会觉得我大逆不道,不过我觉得对于感情就必须彼此专一,彼此付出,彼此尊重,也只有这样的感情才能够长久。你说呢?”
那天然儿看着他眼角带着笑但却十分认真地对他说了这一席话,当时他诧异她怎么会有如此别于常人的思想,但后来想想心里还是高兴的,然儿会在乎他娶别的女子,说明她心里在乎他,便如他想要完完整整拥有她一样,但是当时他并没有去深思她的话,现在她离开他了,他才深刻体会到那种平等的爱情他是多么的渴望。
这首曲子雍憩斯弹了两遍,她知道皇上就在她身后,淡淡的龙涎香似有似无地萦绕于她的周身,这种感觉让她很幸福,有时她真想这一刻能够无限延长。
曲子接近尾声,雍憩斯有些犹豫不知是否继续,思忖间不小心拨错了音符,便顺着下去停住了唱乐。深吸了口气,她双手扶着桌子想要起身来,膝盖一阵刺疼,整个人往前跌了去。
莫衍在身后轻轻扶住了她,雍憩斯依在莫衍怀中挣扎着起身要给莫衍行礼,“不知皇上驾临,请皇上恕罪。”
莫衍没有应她的话,将她扶正,看着她问道:“刚才的曲子是谁教你的?”
雍憩斯踉跄了一下,伸手要搭在莫衍手臂上,刚刚碰触上又马上收回,抬头看了一眼莫衍,语中朦上了悲伤,“姐姐刚入宫的时候,一次去毓秋宫听姐姐在弹奏此曲,当时便被这个优美的曲子所吸引,更为曲中的词而感动,求姐姐教了此曲。那时姐姐对我说,人的一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不管有多少未知的事,但生活的每一天都要尽量让自己过得幸福一些,不要如曲中的女子般守望着无尽的情殇……但我……”泪朦胧了雍憩斯的双眼,一滴一滴直往下落,尽量让自己显得楚楚动人些,可她的心里还是直打着鼓,很害怕自己的这番话惹恼了皇上,但如若不这么说皇上定是明白不了自己的心意。
这个时候她需要赌。
良久……无丝毫的声响,如此安静,静得让她害怕,仿佛都能够听见泪水落地的声音,雍憩斯的心越来越慌。
就在她快达到心理极限的时候,莫衍伸出了手将她扶到了软塌前。
“昨天为什么受罚?”莫衍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雍憩斯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轻声答道:“是臣妾失了礼数,应该受罚的。”
“为什么?”
雍憩斯一下子没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的又一个为什么,她才明白过来,皇上问的是她为什么失了礼数。早就想好的话语,由她的嘴娇柔地吐露出来,“都怪臣妾不好,始终接受不了姐姐已离开我的事实,当时各妃嫔齐聚在皇后娘娘的殿所,臣妾一下子晃了神,仿佛回到了刚入宫众妃觐见皇后的那一天。当时我与姐姐便是在众妃之中相互看对方一眼,我……”说到这雍憩斯的泪又控制不住了。
莫衍心里十分的难受,对雍憩雪的想念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看着雍憩斯有些相似的面容,听着这些过往,忽然感觉雍憩雪好像又回来了似的。
而雍憩斯也很聪明抓住了莫衍对雍憩雪那种思念的心情,事事都带出雍憩雪,她想这样她在皇上的心中也许会变得不一样起来,因为她知道在别人处皇上对姐姐的思念是得不到冀慰的。
只要皇上给她时间与机会,她相信以她的容貌与才学,也许皇上能够像爱姐姐般爱她的。
可惜她没有明白一点,也许有很多的也许,但放弃灵魂的爱,肯定是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