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渐进（1 / 1）
“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担心我受不了。”沈昔禅说，最看不得人想说又憋在心里不说了。当然，是她自己的话就例外了。
“呃，那我说了……”庄远逸似乎还是有那么点犹豫，“我说，你现在是挺有钱的，至少比我有钱，但是不是曾经，你也流落到了没钱吃饭的地步？”
沈昔禅正要把一筷子面往嘴里送，但听了这话马上挺了下来。手拿着筷子没动，但身体已经坐直了，对着拿筷子的手左看右看，还时不时摇摇头，又时不时叹口气。最后疑惑道：“我不觉得我是在狼吞虎咽啊！”
庄远逸不解，问：“我说你是狼吞虎咽吗？你怎么联系起来的？”
沈昔禅更奇怪了：“那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没钱吃饭的经历呢？”
“这个……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清！”庄远逸有点尴尬地说。
沈昔禅盯了他一会儿，最后摇头，把面放回碗里又用筷子搅了几下，又继续吃。吃了几口，又说：“我只是觉得有吃的就要好好吃，没必要愁眉苦脸地吃是吧！”
庄远逸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解释什么。
沈昔禅看了有点郁闷，碗里的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突然鬼使神差地，她居然有了一种想要狼吞虎咽的想法——而且，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庄远逸看到这情景诧异道：“你在干嘛？”
“哦，没什么。”沈昔禅嘴里还有满口的面没咽下，又把最后一口汤也喝了下去，含含糊糊地说，“就是怕明天也许没的吃了！”
“啊？”庄远逸瞪着眼睛望着她，这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接着的话就有点奇怪了，“这个，你放心，有我在，保证你天天都有饭吃！”庄远逸拍着胸脯很有信心地说。
沈昔禅很不信任地望着他，用有些不屑的口吻说：“说得好听，每次在外边吃饭的时候都把账赖给我，我就不知道你是凭着什么才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的！”
这边庄远逸哑然失笑，但很快又安慰沈昔禅道：“我凭什么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我说出了的话，我一定能做到。这件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真的不是豪言壮语。等它变成事实的时候你就都知道了！”
“随便你吧！”沈昔禅也不想再深究，草草地就打发了。
但庄远逸说的，却真的是心里话。不知道沈某人有没有在某一瞬间相信过。
在沈昔禅的人生里，有过风浪。有那么一段时间，虽不至于没钱吃饭，但却也需要节衣缩食。
那时候，她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
林焕清说要她去美国学习，然后她就去了。
在她当副总之前，在她当分公司的负责人之前。那时，她还只有20岁。
所有的人都以为，以她和林焕清的关系，或者是以她和林焕清的母亲的关系，到了美国她还是能过得很好。
可是，除了学费，林焕清想要给她的，她什么都没有接受。
离开的时候，孑然一身。
颜紫乐劝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多带点的好。
但沈昔禅拒绝了，她说，这辈子，总该有那么一回要自己一个人扛过来吧。以前，路虽然是自己选的，但却不是她一个人走出来的。一直以来，总是有一种依赖着别人的感觉——那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一如当初的决然，只是这次，却真的是形单影只。
一个人上路，一个人闯荡。
在大洋的彼岸，沈昔禅的日子并不很轻松。但那并不意味着了无生趣。
沈昔禅的英语本来就学得很好，高中的时候学校里也有外教，在所有的学生中，和沈昔禅交流是最轻松的——外教是这样说的。所以，即便是在远离祖国母语的地方，沈昔禅照样应对自如。
上课，打工。除了这些，好像也没什么了。
现在回忆那时，一切都那么遥远了。是的，那早就是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的她，过得很好。不管当初她是时常累成了一滩烂泥，还是经常要忍受掏空的烦闷。
回国的时候，她还是孑然一身。
除了出国的目的之外，什么也没有。至少没人看得出多了什么。
沈昔禅很少说起国外的生活，倒不是她不愿意说，只是真的要说的时候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颜紫乐很多次问起，但最终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渐渐地，也就不再过问了。
似乎沈昔禅的记忆里就那么空了一年一般。
可是，怎么会空。
她甚至有种错觉，相比那一年，以前都算是虚度了。
只是，她竟然从来也没有要把那种感觉抓在手里的想法。似乎冥冥中，她已知道，那不是她的。更何况，这也不是她一人的感觉。
然而，有一点却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回国后的沈昔禅，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大家都纳闷，为什么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却是那样的阴郁，甚至，都想象不出这个人有活力的样子。然而，短短的一年，她回来后，大家开始看到了活力——比起别人来，也许还太少，但相对于她本人来，真的已经很难得了。
到底是什么使这个原本落落寡欢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开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大家都只是猜测，而没有人上前去问，哎，沈昔禅，你到底是怎么转了性子？
沈昔禅当然知道大家的疑问，但既然没人问，她也懒得去说。她好像也没有义务为大家解除一切疑难吧！
然而，庄远逸似乎对沈昔禅在国外的生活很感兴趣，总是时不时地问起。每当沈昔禅问他，你为什么想知道时，他总是回答，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过去的七年，他于她，是空白。然而她于他，却依然是一切。
庄远逸想知道关于沈昔禅的一切。他从来未曾掩饰这种欲望。所以，一有机会，他就要询问。而他似乎也认定了，沈昔禅一定会告诉他。
沈昔禅告诉他了，和告诉其他人的版本一样，又有很大的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这个人说那么多。
也许，有些东西压在心里太久了，也想拿出来晾一晾吧！
让别人知道，她并不是一帆风顺地过来的，她的努力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让他知道。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沈昔禅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大概，是太久没有这样的想法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你在美国没有艳遇吗？”庄远逸这样问道。
“艳遇？”沈昔禅有点吃惊，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不知道算不算……”
庄远逸的脸色有点黑了，本来他以为像沈昔禅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把这样的词当回事儿才对，可谁想，她居然那般郑重其事地说“不知道算不算”！那么，在异国，她也是春风得意了？
可是，沈昔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还自顾回忆着，认真地思考那段时光里，是不是有些元素，符合“艳遇”这个词。
庄远逸看着她那么认真，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狗屁问题，如果她一不小心想起了些不该想起的什么，那他到时到哪哭去！
“哎，你说……”沈昔禅本打算和庄远逸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但扭头却看见庄远逸那张……不太好形容的脸，有点愤怒，有点郁闷，有点……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悔意吧！一时间，她居然把想要说的给忘了。
庄远逸好一会儿都没反应，但也终于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愤愤间突见沈昔禅目瞪口呆的脸。缓过神来，有点尴尬地问：“你，说什么？”
“没，”沈昔禅勉强地笑笑，说，“没什么。”
“真没什么？”表情明明说明了没那么简单，还想嘴硬。
沈昔禅长长地舒了口气，最后很无辜地说：“有，可是，忘了！”
沈昔禅在美国的时候，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遇上了一个正在学中文的美国人。当时她在图书馆找书，他用很生涩的中文问她：“请问……你会……讲……中文吗？”
沈昔禅点头说，她是中国人，来美国才两周。可能是她语速太快，对方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愣在那儿似乎她说的不是中文，而是他完全不着调的另一种预语言。于是，沈昔禅只好用英语再次把她的意思说了一遍。
本以为这次该没什么问题了，但那位东道主很意外地居然还是愣着，没有说话。
沈昔禅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应该没有错误才对，为什么这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呢？莫不是犯了人家的什么忌？但像这样一个高度开放的国度，会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忌讳呢？她真不清楚。于是只得虚心地请教。
在沈昔禅第五次呼唤的时候，那位仁兄终于有如如梦初醒一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像沈昔禅道歉，并解释说，他只是没想到她的英语讲得如此地道而已。说这话时，他的眼睛还是一刻不停地盯着沈昔禅，难道在这里，竟是如此的百无禁忌吗？
沈昔禅怎么听都觉得这理由很是牵强，但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
可是，这个美国人，好像忘了他想问的是什么，反倒打听起沈昔禅的情况来了。
沈昔禅很委婉地问，是不是美国人都这么热情。
然而，被问的人竟没有丝毫委婉地回答，不是，美国人爱恨分明，只有遇上想热情的人才会热情！
当时沈昔禅暗自思佐，难道美国人比其他各国的人爱恨更分明吗？好像也没发觉这点！但她却也只是礼貌地微笑，象征性地与他寒暄。
当惯了委婉的中国人，和这么直接的美国人打交道一点也不习惯。没多久，沈昔禅便觉得实在抵挡不住了。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当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沈昔禅终于也比较直接地问，我现在可以离开吗？
这一次，沈昔禅真的是认输了，因为对方说，那我可以再和你联系吗？
后来，他们真的联系了，确切地说，是他真的再一次联系了沈昔禅。而且好像有点黏上她了。沈昔禅的室友总是打趣说，沈，你说Will是不是喜欢上你了？Will就是他的大名，然而，沈昔禅很确定的一点就是，他并不喜欢她——男女之间的喜欢——仅仅是莫名其妙的朋友而已。至于为什么是莫名其妙，Will后来自己跟沈昔禅说，你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吸引着我，隔你远点的时候很浓，近了，却又淡了。
沈昔禅在认识Will之后是得到了好处的，那就是他把之前的中文教师给辞了，改让沈昔禅教他。沈昔禅觉得自己不应该抢别人的饭碗，但Will很坦然地说，没关系的，是她教得不好我才会辞她的。我有种预感，我跟你学，一定很快就能把中文学好了！
Will其实也没有冤枉那位老师，就沈昔禅看来，他的中文水平，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学了好几年了。
就这样，Will和沈昔禅两人开始成了朋友。但那时，他是有女朋友的，很漂亮的一个人，沈昔禅也见过。当时Will跟沈昔禅说，我觉得我想和她在一起。
但是和沈昔禅在一起呆久了，Will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自己会不会是个gay？因为他对沈昔禅的感觉，不像和其他女性一般，但和男性也有很大的不同。莫非真是他的性取向出了问题？可是明明，他是很爱他的漂亮女朋友的！
当他把自己的疑惑说给沈昔禅听的时候，沈昔禅笑他，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Will的中文水平还没达到能听懂这样高难度的话的程度，于是沈昔禅很后悔随口说了这句话，简直就是没事找事！不过，她倒真的很欣赏Will的学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