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七（1 / 1）
李芸娘自然还悲惨的活着，是我将她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没有让她见到我，却让小雨送了一封信给她。我在信上告诉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生就等于是不孝，而不孝的人最要受到鄙视。自古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定下，看看村里哪一个人不是在父母的包办下完成的婚姻使命，人家个个都生活的挺不错。没见过对方就不要妄下定论，万一对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呢？我劝她想开些，规规矩矩的去嫁人吧，万一以后她要真的过不好日子，只要有缘再见面，我一定帮她讨回个公道，当是她帮我照顾小雨的补偿。最后，我告诉她，她是个值得让人珍惜的好姑娘，属于她的缘分一定会很美丽，祝福她一生安康。实际上，我很清楚的知道，她这辈子大概再也安康不起来了。小雨回来后，一脸的不高兴，她说芸娘姐姐不识字，害她念了老半天，还说芸娘姐姐没等她念完就哭的淅沥哗啦。小雨说，她从没见过大人会哭的这么伤心，她问我是不是芸娘姐姐受欺负了，她让我去帮芸娘姐姐出气。我捏捏她的小脸，微笑着告诉她：“有时候，哭并非就是被人欺负了。心情不好，也会哭，等你芸娘姐姐出嫁了，你去送她吧。”
最终，李芸娘的离开没有跟我们任何人提起，她走的那么突然，就像是逃跑一般。小雨的心情持续低落了很久，她不知听谁说的，将李芸娘的离开怪罪到我头上。她怪我没有留下芸娘姐姐，害得没人再跟她一起诉说女孩子自己的故事了。关于村里人对于李芸娘和我的讨论，我早已不耐烦，很没耐心反问小雨：“如果我让芸娘姐姐留了下来，她就会成你的新妈妈。然后，你吃饭睡觉穿衣全都由她去管，然后你会再多出很多弟弟妹妹，跟你抢衣服穿抢东西吃，你怎么办？”小雨害怕了，小声嘟囔：“她留下来也不用做我的新妈妈吧。”我很沉重的告诉她：“你芸娘姐姐是去嫁人的，如果我出面拦住了她，就必须要娶她。你芸娘姐姐是个好姑娘，爹不能害了她，耽误她一辈子。你明白吗？”小雨茫然的摇头，我只能叹气：“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小雨立即表示：“我八岁了，已经长大了！”我一拍她脑袋：“哦？是啊，你都这么高了，再也不用耍赖让爹抱你，再也不用跟爹挤一张床了吧。明天我就把对面书房收拾出来给你住！”“啊？我不依啊！”“不依不行，这么大姑娘了还整天跟我睡一起，像什么话！不听话再罚你抄《史记》了啊！”“哇……”
小雨从小到大都一直蜷在我怀里入睡，我只离开过那一次，据说那一个多月她一直跟祁柳挤一张床，还翻来覆去的能折腾一宿。我把她的闺房布置好，弄的漂漂亮亮的，可她还是动不动就找出各种理由要跟我挤一起。有时是房里有鬼影，有时是桌上有蟑螂，有时是床下有老鼠，有时是做了什么希奇古怪的梦。开始几次，我心疼她日益加重的黑眼圈，也就放任她爬上我的床，但这些不算理由的理由用的太多，也就失效。鉴于她晚上睡觉喜欢抱着人睡，我专门给她做了一个大布娃娃让她去抱，历时半年，她才习惯了独自睡觉。可一到刮风下雨的夜晚，她又总能像猫一样的挤进我的被窝，变成只八爪鱼把我抱的紧紧的，她说她害怕打雷闪电，我只觉得好笑，她若是知道她曾经一哭就会招来雷雨，不知道会做何感想。秋天一过，小雨就九岁了，最爱做的事情不再是跟那群疯小子跑来跑去，而是跟丫头们在一起跟人家学绣花剪纸。我的小雨终于变的像个女孩子了，她开始学着做家务，扫扫地，擦擦桌子，洗自己的内衣裤，还会钉扣子。我当然不指望她能帮我分担些什么家务，只要她能安安稳稳别再生病受伤我就阿弥陀佛了。
今年小雨确实没出什么大事，相反我却又惹了一身麻烦。县城某个有钱人家的老爷生病，点名要让我去给他治，去了才知道他不是要让我给他治病，而是要我给他画幅画。他儿子要想娶一户官家的小姐，那户官家虽然官位不高，却世代书香，那个官爷尤其喜欢收藏书画，名画他当然收不了多少，也不过是附庸风雅。但就这一点简单的风雅之作那个笨蛋儿子都作不出来，那老爷也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我会画画，硬给我提了一大堆要求要我给他画幅画。看在他给的价钱的份上，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凑合出了一幅画，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却没想到几个月之后城里来了几个人，非要要我给他们画幅画。
城里来的官员又怎能得罪，可我又实在不愿惹上如此的是非，正好当时小雨凉到了肚子躺在床上养病，我便推脱说女儿病重缺少一些稀有药材，没心情动笔。谁知道没过几天，小雨病还没好，那个官就送来了当时我信口胡邹的几味珍贵药材。我无奈的只好随便画了朵最简单的兰花草给他们，以为我这种应付一样的胡画会让他们败兴而归，可那群白痴一点不懂得何为好何为坏，捧着那堆草稿样的涂鸦赞叹不已。等到那群人兴冲冲的回去之后，到我家来求字求画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搅得我整天不得安宁。最后，我想了个点子到镇上请了个穷秀才，让他装成大知识分子的样子来把我的画贬低一通，这才平息了这场无端的麻烦。因为天天忙着应付城里来要画的那群老爷，对小雨的照顾难免疏松了一些，导致了她快到生日的时候摔了一跤，骨折了。
小雨虽然生病在床的时间很多，可在过生日的时候生病这还是第一次。她难过了好几天，说去年我答应她今年她生日带她去县城好好玩一天，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段时间忙的天天写画，我确实也没好好陪陪她，于是在她过生日的那一天，我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背着她一大早朝着县城而去。这是小雨第一次进县城玩，村旁的小镇多少不过两三条街，这县城虽也不算太大，却也够她折腾一天。吃她没吃过的小吃，看她没看过的玩意，逛集市，逛庙堂，玩了整整一天，可让小雨兴奋的不得了，等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背了小雨跑了一天，竟会有些腰酸腿疼，封印自己已经有五年了，不光没有了神通，似乎连武功都已失去。练武之人能一直保持强健是因为一直都在锻炼，而我，整整五年没再运过气，没再动过武，我的身子骨怕是已经生锈了，不然不至于背着小雨玩了一天就累成这样。没有再试试，我的武功还剩了几成，还记得多少，也许现在，我连个普通的江湖高手都打不过了吧。我考虑了一夜是否要将丢掉的武功重新拣起，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睡醒之后来不及再去想什么，马上又投入到一天紧张的工作中去。这就是凡人，要养家糊口，要辛苦劳作，哪有时间去舞刀弄枪，罢了罢了，反正总有一天要变成老头子，顺其自然吧。
从小雨十岁这年起，我学着留起了胡子。开始的时候，不光小雨不习惯，连我自己都不习惯，有时候一照镜子还把自己吓一跳，摸摸曾经光滑的下巴，扎着手，总会不自觉的要拔掉。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我留起了胡子，村里向我嫌殷勤的姑娘明显减少了很多，或许是多了一丛胡子让我看起来老了很多的缘故吧。我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些，只有小雨抵触了很长时间，天天催着我刮胡子，说她的小伙伴都说我留着胡子很难看。一些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好看不好看，其实只是比以前难看了那么一点而已。小雨过十一岁生日那天，问了我一个问题：“爹，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我奇怪：“问这个干吗？”小雨很殷勤的给我夹了块鸡肉，继续问我：“你年年都给我过生日，怎么从没给自己过生日呢？”小丫头，现在才想起你老爹来？我很高兴的问她：“哪有自己给自己过生日的道理。爹的爹娘不在，当然也就没人给我过生日了。”小雨马上表示：“那我给你过生日！好不好，爹？”我哈哈一笑，轻轻捏捏她的小脸，问她：“那你准备怎么给我过？”小雨一脸神秘：“先告诉我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今生我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早已不记得。我的生日，只有那一个，随便的告诉了她，也没怎么当回事，想想我自己小时候给我爸爸妈妈过生日，也是他们提醒了好久才想起来的，自古都是只有老的记得小的生日，有几个小的能记得老的生日呢？其实，小雨的生日这一天，应当记起的是若兮才对。她的生日，就是若兮的死祭，记得妈妈曾告诉我“儿过生日娘受苦。”过生日，最该感谢的人是母亲啊。晚饭过后，我在院里摆了一碗饭菜一杯酒，教着小雨对天上香，祭奠她死去多年的母亲，并且告诉她，以后每逢她过生日的时候，都要为她的母亲上香悼念。从那以后，她再次对她的母亲好奇起来，她常常问我若兮长的什么模样，是个怎样的人。我也常把她拉到镜子边上，指着她的眉眼，指着她的鼻嘴，告诉她，她就和她的母亲一样美丽非凡；告诉她，若兮是怎样的善良温柔，是怎样的乖巧可人。
小雨已经十一岁了，越长越像若兮，等再过个几年，恐怕她会变成一个完全翻版的若兮吧。不是说女儿都是随父相的吗？看来，长相这个问题还真的是跟染色体的轻重有关，若兮的灵力太强，便连生出的孩子都与她太过的相象。不知道除了长相，小雨的灵力又会继承了多少，她的封印一解开，妖气是否强烈的能让一方天地风云变色？我想起了紫瞳临走时的那番话，在小雨十八岁时，他会来接小雨回到那个她从未曾接触过的狐族。十八岁，还有七年了啊，这十一年竟然过的这么快，我看着她从巴掌大的婴儿长到现在这么高，早已习惯了对着她的每一天，一日见不到她，就像是心里少了什么东西一样，空荡荡的。再过七年，我的小雨就要离开了，七年之后，她是否还能再如现在一样，亲热的喊我一声爹。我在她睡着的时候静静的看着她，我可爱的女儿，我的心肝宝贝，爹向你保证，在这接下来的七年里，我会比以往更加的疼你爱你，以前，爹真的对你照顾的太少了，害你总是生病在床，受尽苦楚。以后，爹再也不管别的闲事了，爹也再不会将你一人丢在家中不管了，爹会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不会让这最后的七年再像以前那么艰难的度过了。小雨，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