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八（1 / 1）
我开始教小雨认草药了，不指望她能继承我的什么医术，只想让她以后独身在外时能有点用处。我上山采药的时间推后了一些，起床的时间却又提前了一些。每天砍完柴，挑完水回家，就喊了小雨起床，一道上山采药。在山上，我不光教她认草药，还教她辨别□□，更告诉她不小心碰到有毒的植物应该怎么样处理。一年下来，没出什么问题，可山上并不止有毒草，还有毒虫毒蛇，虽然我一再的小心，却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在小雨十二岁的那年夏天，她被蛇咬了。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小雨高兴的告诉我，这种天气的树林里会有很多蘑菇，她好久没喝蘑菇汤了，一定要亲自采一大箩筐，回来还要我教她做汤。下过雨的山林有很多的蛇虫出没，这种的天气我本不想带小雨上山，可看小雨兴高采烈的样子，实在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只能拉了她，小心的进了山。
在山上，我告诉小雨，一定要顺着路走，不要碰旁边的草木。小雨嘴上答应了，可就是不听话，趁着我挖药的时候，跳进草丛里找她所谓的蘑菇，结果被惊起的蛇咬到了。我并没有看到咬她的是条什么样的蛇，只是手忙脚乱的脱下她的鞋袜，对着伤口一顿猛吸。蛇的毒性很猛烈，虽吸出来大半，却仍有部分融进了血脉。我也顾不得什么隐瞒了，立即封住了小雨全身大穴以及下肢的血脉，抱着她匆匆赶回到家中，门一关便运起许久没有用过的内功给她逼毒。或许是我太过担心，用功猛了一点，逼出毒之后小雨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而我，一给她逼完毒，才察觉到自己也中了毒。
小雨醒来那会，我正在喝解毒的药。她奇怪从不喝药的我竟然也会喝药，她问我是不是也生病了，我骗她说这药是给她喝的，我先尝尝味道，对于之后几天我上吐下泻的反映，只能让她理解为我吃错了药。或许是小雨意识到了我也会累，也会生病，她病好之后更加勤快了，没过多久就要求我教她做饭。我一直认为做饭这件差事相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太过的危险。我拒绝教她，她却死赖在厨房不肯离开，没办法只好让她去洗菜。可小雨还是偷偷看到我升火做饭的全过程，竟然趁我不注意自己在厨房摆弄，于是又生出了事端，倒米汤的时候因为太烫没拿住锅而把整锅的水打翻在了自己脚下。我从来没有听过她叫的那么凄惨，看到她被烫的又红又肿的脚，我急得连将她抱回屋都忘记，就坐在地上给她处理起伤处来。
小雨的右脚烫的太严重，草药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又没办法再弄出高级药来给她涂抹，思之再三，我还是决定冒险用现代的方法给她植皮。我的神通虽然不在，身体内的灵气虽然也被封印，但这身体依然是集合天地灵气所制，血肉也依然是足可救命的良药。我在小雨发烧的正迷糊的时候，割下她右脚上已经完全溃烂的皮肤，上好了药后，迅速的又割下自己胳膊内侧的皮肉，赶紧的覆上她的伤处。第一次尝试用中药进行植皮这种大手术，难免有很多细节问题需要注意。她的皮少了那么一大块，我的皮也少了那么一大块，虽然原因不同，最终目的总是相同。给小雨写出的方子，我都要在前面先尝尝看有没有副作用，她是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我却很不幸的药物中毒外加出现败血症状。不过是割了自己一刀，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来，晕到小雨面前，让她担心了一整天。这在以前，我就算被人用剑贯穿胸口，也不过是躺个几天就活蹦乱跳，凡人真的不能不服命啊。
小雨的脚彻底好了，根本看不出任何被烫过的痕迹，我可怜的左胳膊却受了大罪，感染到了影响自如活动的地步，一到阴雨的天气就肌肉酸痛。常给别人看风湿等老人病的我，居然也会得上这样的病症，看来，我是真的老了。经过那几次意外，小雨再也不敢碰厨房的那些家伙了，可我没省几天心，新的麻烦又来了。那天早上，小雨尖叫一声，吓得我顾不得将水倒进桶就冲进她房间，本以为她又受了什么伤，谁知道只看到她床单上鲜红的一滩。小雨哭着扑到我怀里，问我她是不是又得了什么怪病，是不是肚子里已经烂掉了。我让她把衣服换干净了去隔壁找祁瑛，等小雨回来以后，看到给她洗床单的我，脸红到了脖子根，要接过床单自己洗，我拦住了她，告诉她，这几天不能碰凉水，不能着凉，不能受累，连辣椒都不能吃。小雨很惊讶的问了我一句：“爹啊，大婶说这是女人家的私事，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因为我还是凡人女子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呵呵的解释：“爹是大夫，大夫又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小雨，以后你就是大姑娘了，要有个姑娘样了。”小雨搂住了我，在我脸上一亲，欢喜着告诉我：“小雨知道，小雨做全天下最好的姑娘，一定不会让爹爹失望的！”我的小雨啊，我不求你能做出什么优秀的事情来，只要你能一直平安，爹就心满意足了。
小雨自从进入了青春期，身高像是猛然增加了一大截，连祁山站到她面前都似乎没她高一般。据说青春期的孩子很难管教，总喜欢和大人对着干，这一点在小雨身上到表现的不太明显，我只是发现她开始嫌我罗嗦了。提醒她天冷加衣服，她不耐烦，批评她不应该跟村头那个秃头家的地痞儿子多说话，她更不耐烦。十五岁的小雨已经是这村中的第一大美人了，随之而来的麻烦却没让我有一点自豪的感觉。小雨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出去跑着玩，可她身边的女孩子明显减少，而男孩子明显多了起来。似乎她走到哪，都会有一大群我认识或不认识的苍蝇跟着转。我怕小雨遭人轻薄，不愿放她出门，她不愿意，又吵又闹，没办法，只能拜托了祁山保护好她。到了小雨十六岁那年，是非就更多了，我带她去镇上买东西，不管走哪都是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她。我是担心的够戗，而她却到好象完全不在意，跟她交代了再交代不要随便乱跑，不要离开我身边，谁知道一个转身她总能生出各种事端。或有人说她踩到脚，抓着她的手一脸无赖像要找她讨说法，或有人说她弄坏了摊上的东西，抓着她的胳膊靠的近近的要求她赔偿一切损失，其他还有各种怪模怪样的理由，无一不是因为她过分的美貌而引起。每次我都得插到中间跟人陪半天不是，以图小事化了，实在怕了她再来这是非太多的镇子，她却似乎逛不够一般天天吵着想逛街。她爱美，我不管她，给她做了那么多首饰她还不满足，非要挤到市集里东挑西拣，看来女人的购物欲真是与生俱来的。
为了不让小雨再去镇上惹是生非，我挨了她不少的吵，可我不带她去镇上，她自己有腿可以跑去镇上。偷跑了几次，她以为没出什么大事，洋洋得意，于是越发的大胆，终于在某天被镇上的流氓堵了个正着。那天也巧，祁山告诉了我小雨又跟着一群丫头去镇上玩去了，我气的袖子一捋直接找到镇上准备把她拎回家好好教训，没想到刚进了镇上，随她一起去的丫头们就惊慌失措的冲到我面前，说小雨被流氓们欺负。我跟着丫头们在一个酒馆里找到了小雨，看到她正被六、七个孔武的汉子按在桌前，逼她喝酒。我的小雨吓得一个劲的啜泣，浑身发抖，我气得一不小心连杀气都发了出来，想抽剑，却发现没有剑可用，随手拿着靠在门边的竹竿子就朝着那群流氓打了过去，每一棍必中人身最痛的穴道。一通看似杂乱的挥舞过后，流氓们惨叫着逃离，我一脸铁青的看着小雨，惹得周围没一个人敢上前。虽然生气，但更是担心，最终，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着脸说了一句：“回家！”
从那以后，小雨接受了教训，再不敢随便离开村子，而我在镇上的发威也被那些丫头们添油加醋的到处宣传，弄的那些苍蝇们再也不敢接近小雨，于是，陪在小雨身边的异性，除了我，便只剩了临家的祁山。惹了镇上的流氓，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平息的事情，我回去以后就打听到那一伙人的身份背景，确定他们没跟官家沾上什么关系后长舒一口气。但是，那件事情过去没多久，马上就有人到我这来提亲，我从没想过要将小雨嫁给谁，还有两年她就要离开我身边了，怎能就这么将她嫁出去？我拒绝了那门亲事，媒婆走的时候甩出了一句狠话：“你最好识相点，王老爷可是你得罪不起的。”这天下没什么人是我得罪不起的，既不能以理胜之，那便只能搏上一搏了。我在夜里潜进了镇上那个大户，找到了他们家最过值钱的一样宝物后，给县城最爱收集古董的一户官员写了封信，吹嘘了王家的宝物一把，于是，王家忙着应付垂涎他家宝物的官爷，再也无暇顾及村子里躲着的我和小雨。第一户提亲的人就这么被应付掉了，第二户的人家屋中并无宝物，我却抓住了他家人迷信的特点买通了月老庙的庙祝，告诉那家人小雨跟他家儿子的八字十分不合，结果又成功的推掉了这一门亲事。
在小雨十六岁，十七岁的这两年里，我已经数不清楚推掉了多少门的亲事，有官，有富，有民，有霸，文的我就以文解决，武的我的解决方法当然更加直接。我曾经暗中挖掘出一桩又一桩丑事上报，曾经以蒙面大侠的身份打得一个又一个恶霸远离这平静。白天，我是个文弱的大夫，忙碌的父亲，夜里，我就成了飞檐走壁的神话故事。这一切，当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小雨依然轻松的过着她的每一天。人们或许知道了想娶小雨的人基本没一个有好下场，知道了小雨胜似天仙的美貌并非能由凡人来承受，渐渐的，上门提亲的人少了，但小雨的心事却多了。小雨，终于十八岁了，该是时候告诉她一切了，可我该怎么开口，怎么才能让她接受，她不是人这个事实。她是我的女儿，虽非我生，胜似亲生，告诉她那让她无法理解的一切，亲手将她丢进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做不到，我无法下决定放开一直守护着她的双臂，我无法将她放飞于广阔的天空，我不敢，也不愿放她自由啊。可这一天，总是要来的，就在她十八岁的那年春天，我如往常一般上山采药，刚攀上了险峻的山顶，紫瞳便出现了。
十八年了，我本以为我已经是变化的最少的人了，却没想到这只紫眼的狐狸竟真的一点没变，依然那么冲动，依然那么无赖。他忽然的出现在我身后，二话不说就要再跟我比画比画，现在的我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我拒绝兴冲冲的他，告诉他我此刻已经是个凡人，但之只死狐狸丝毫不相信，还是挥舞着他的扇子向我显摆他的新法术。我狼狈的躲过他的攻击，却还是被他一脚踹下了山，惊慌失措的抓着山壁上的蔓藤落到林间树梢，被在树下砍柴的祁四海一吓，直接的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这一摔，几乎把我的腰摔断，一动都不能动，人总是不能不服老啊。紫瞳在小雨慌忙找药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他说我将小雨□□的完全成了一个没用的凡人，他说我根本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让小雨自己选择未来的人生，他说我根本就不想让小雨随他去。是啊，小雨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她便是我的心，是我的肝，怎甘心就这样将她拱手于人？我不愿承认自己的自私，我更无法背弃当初的诺言，紫瞳已经来要人了，我必须要做出决定了。
小雨已经快活的做了十八年的人，就算告诉她她的身世，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做人的好已经成了一个主观因素，她不会离开我，更不会放弃人的身份，惟有让她了解人间最大的无奈，惟有让她明白人间的父母对儿女所有的并不止是关爱，或许，让她伤一次心，她便会开始向往自由的生活了。该如何做，才会让她伤心？该如何做，才会让一个女人迫切的明白自由的可贵？我想了很多，记忆中每个女人伤痛欲绝的容颜一一浮现在眼前，那岂止是伤心，那简直就是撕心裂肺。我到底在想什么？为何那么害怕再看到女人心痛的泪水，却硬要逼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去体会心痛的可怕。我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我试探的问小雨：“小雨，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快乐吗？”她想也不想的回答：“快乐啊，我很快乐啊！”是啊，她除了生病受伤，又几时体会过人间诸多的无奈。她还不懂，人间有太多的悲哀，每一个悲哀都能让她痛到无法呼吸。我以为她不知道那些悲哀的所在，跟她一一列举：“真的吗？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哪怕一直体弱多病，哪怕青春转瞬既逝，哪怕没有自由的能力，哪怕无力保护对你最重要的人，你都会快乐吗？”我告诉她：“如果哪天要你一个人去走今后的路，你……”话未说完，她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我她心中最大的恐惧：“我不要！我哪也不去！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爹，你不是也答应过我永远不离开我的吗？我哪也不去！我哪也不去啊！”她哭了，那哭声代表了她绝对的害怕。她不愿离开我身边，哪怕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也不会对她做人的信念产生任何的动摇。可做人，就一定能如愿的一直跟在我身边吗？做人，总有聚有散，这便就是人间最大的悲哀了。“该留的赶也赶不走，该走的留也留不住！你以后，就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