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四（1 / 1）
小雨会喊爹了，从一句含糊不清的“呆”一直到字正腔圆的“爹”，一共花去了将近半年光景，半年之内，她学会了很多，会走，会爬，会跳，会跑，当然还会闯祸。尿床这一类小事经常出现，暂且不说，把我的药弄的乱七八糟，这也是小事，没关系，关键是她居然会抓住什么都往嘴巴里面送。笔被她啃坏两支，这到也没什么，但她却把墨汁沾的到处都是，脸涂成个猫一样，还把笔尖上沾着的墨水全吸进了嘴里，拉了大半个月的肚子。
她还趁我出诊时候欺负照顾她的人，偷偷溜出大门，却又被狗吓到，摔了一脸的泥，然后又是长年累月的休养。这小家伙基本上除了饭和药不愿吃，其他什么东西都敢吃，喂她个药像上刑，哭的要多响亮有多响亮，喂她个饭，简直要求着她哄着她，中午半碗饭还没喂完，到似乎该做晚饭了。折腾来折腾去，她越大，能做的坏事也就越多，生病不肯好好呆床上躺着，非要我抱着她，就算是做饭洗衣她都一定要赖在我身上，搞的我连出诊还得把她捆到背后。每天要趁着她还在睡觉的时候早早的把柴砍了水挑了顺便采些药，只要晚回来一点，保证还没到家门就能听到她号的别提多有力气的哭声。白天这小家伙迷糊的在我背后睡一天，晚上却哭着闹着怎么都不肯睡觉，只能抱着她在床前来回踱步，或小声哼歌，或讲故事，连哄带骗相互折腾了快一年，她这颠倒的生物钟才调整过来。
三岁多的小雨已经开始爱美了，因为经常去祁家串门，祁家十三岁的女儿祁柳又刚刚开始学着打扮自己，成天拿小雨做样本，在她的小脸上又画眉毛又涂胭脂还抹过口红，虽然那些脂粉吃进肚去已经不会再影响到小雨的消化问题，但该死的皮肤过敏却依然严重。在我发现小雨的脸蛋明显开始脱皮以后，祁家那边所有的脂粉全都收了起来。也许这一次的过敏到没让小雨感觉怎么难受，还是天天的去找祁柳要求化妆，在祁家人十分为难的情况下，我只好自己研究怎么样才能让我这个头发又黄又稀的小丫头感觉到自己能在不化妆的情况下也依然漂亮。小雨的头发很少，又软又短，无法编盘出什么发型，只能在脑袋顶上扎上两只羊角辫，围上一圈可爱的头花。每天给她打扮完毕，还要拿着镜子照着她的小脸，衷心称赞她是全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小雨当然很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结果她真的天天捧着镜子，摆出各种造型表情来欣赏自己的“美貌”。难怪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才一个三岁的小姑娘就懂得照镜子了，真不知道小雨以后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啊。
在我的熏陶下，小雨很爱干净，衣服上只要有一点脏就要求换。但是她在吃饭喝水干坏事的时候却一点也不知道讲究一下卫生，动不动就把刚换上的衣服弄一身的饭啊油啊药啊甚至是墨水，不知道她为什么总对我的笔墨那么感兴趣，就算是收到桌上最中间她也有办法爬上桌子去拍上墨水满纸按手印，也许该要教教她念书写字了。因为小雨既不讲究卫生又爱干净的这个毛病，导致了她的衣服简直到了不够换的地步，天天都在换，天天都得洗，她又长的快，弄的我几乎天天都在给她缝衣服。也许是我太惯着她，告诉了她太多次的“我的小雨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她又养成了一个一有新衣服就会要求我带她出去乱转的毛病。我就记得她三岁那年，我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着她坐到村子最中间的那棵大树下，无奈的应付着有意无意经过甚至停在我身边的那群或老或少的女人无聊的对话。
小雨并不怕生，因为我的职业关系以及其他的一些客观原因，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前来串门，或者让我帮忙认些字念些信写点东西，或者问我点他们不大明白的知识，或者来帮我点忙，比如送点好吃的或是衣服鞋子之类，或者直接就是聊天。小雨当然也是很懂礼貌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对年轻漂亮的女人却很有敌意，基本从来不叫人，还将我的衣角抓的紧紧的，一半身子缩在我身后，只露出一双紧张的眼睛，像是怕人家姑娘来抢她一样。还记得有一次，一位姓薛的大婶大带着她十七八岁的女儿来我这串门，原因很简单，我消除了困扰她女儿很久的一颗痣，一颗正好长到眉梢的直径足有一寸的大黑痣。女孩子的脸上有那么大一块黑痣当然很影响美观，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适婚少女，也许真的是出于感激，那姑娘送了我一套新衣服以及一双鞋子，临走还亲了小雨一口。结果这丫头又哭又闹，硬是让我把人送我的东西扔掉，我只好将那些东西压进了箱底，等她忘的差不多了才拿出来改小了给她做成衣服穿。
她三岁这一年虽然脾气大了些，娇气了些，总算还没出什么大病，没闯什么大祸，但到了她四岁的时候，一学会了跟别的孩子疯玩，简直就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隔壁的祁山比她大了两岁，天天都会来家里找她玩，开始的时候只是在家门口玩点简单的，弹珠子，踢毽子之类。但是没过几天，俩小东西的活动范围就大了起来，家门口那点地方已经不够他们闹，跟着村里别的疯小子疯丫头村里村外的乱蹿，田间地头山上山下，甚至河边，到处都是孩子。四岁的小雨当然是没办法跟上这些疯孩子的进度的，好在小山还算比较像个哥哥，知道一直拉着她，照顾她，可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又能起到什么看护作用，结果就是小雨总能被哇哇大哭灰头土脸的遣送回家，接受修整治疗。不过这丫头不长记性，头一次摔交，我还心疼的安慰几句，问她还摔不摔，还疯不疯，她也一脸委屈的答应再也不和那群疯孩子到处疯了，可伤还没养好，小山就又开始拐带她，只要能动，就吵着要出去玩。那一年的药，我没少准备，每天逼着她喝满满一大碗云霰草才能出去。谁知道这丫头又开始犯别扭，说人家笑话她是药罐子，一身药味，说什么都不肯喝。我从利诱到威逼，从拐骗到惩罚，从恐吓她再不给她做红烧肉吃一直到罚抄《三字经》，总算也把每天的药对付着灌完了。但是，我却发现她居然学会了偷偷的留一点碗底，把药倒进我放在窗台下的花盆里，我的兰花被她浇枯了两盆，于是惩罚措施更加严厉，改成了背四书五经，这才稍微的能镇住她。
四岁的小雨知道过节要礼物了，春节的花衣服压岁钱，元宵节的花灯，端午的香包，中秋的庙会等等，没有一样漏掉。每逢过节，她都会央求我带她去镇上逛着玩，也许是小山跟她描绘了太多镇上的新奇，小丫头似乎很向往那个巴掌大的小镇。每次带她去镇上，她都一直赖在我怀里不肯下地，大概是生怕自己在人群中丢掉。在元宵节那天，我第一次带她去镇上，见到满目花花绿绿的灯笼，她硬是吵着要要一个，第一个我买给了她，她却又想中了第二个，第三个，于是她以后的所有购物要求都不再理会，直接给她做好了带进镇上让她拿着炫耀：“这是我爹做给我的！”而就是这些灯笼，纸鸢，绣扇，面具，头花之类的小玩意，在几年之后竟然让我在镇上大出名气，甚至还有岳阳城里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找到了我，要么求画要么求字要么直接定做工艺品饰品，当然，我一般每年只接一样活，而且还得要出得起价钱才做，不然哪有那么多钱来支撑这个基本每天都在无偿消耗各种药品的小家。
这一年的小雨好奇心变的出奇的大，见到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爹，天为什么会黑啊？”“为什么月亮会变形，太阳却总是圆的呢？”“花是怎么开的啊？”“小鸟为什么会飞啊？”“狗狗为什么总要伸着舌头？”“猫眯是怎么抓老鼠的？”“为什么……”……她的为什么简直太多了，多到让我渐渐没办法应付。每次跟小孩子出去玩，回来都会有新的问题。人文自然还好办，编些胡话就应付过去了，可她竟然总会在洗澡的时候问出各种男女生理构造上的问题，让我简直是哭笑不得。因为小雨格外容易感冒，骨头又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给她洗澡，每次洗澡都会被她折腾的浑身湿透，干脆赤膊上阵，让她泼个够。结果她的问题就来了，比如为什么我的胸没有女人那么大那么软，为什么她两腿间没有小弟弟，为什么她的胸跟祁柳的不一样之类。这些问题叫我能怎么回答，含糊的告诉她等她长大了就知道了，可这丫头不死心，睡觉的时候还满脑子琢磨这些问题，居然还问我的小弟弟是不是跟小山的一样。对这个丫头的好奇心我算是没办法招架了，摆出家长的严厉，冷着脸说了句：“问那么多干吗，赶紧睡觉！以后不准再盯着别人的那里看，也不准给别人看你的那里，知道吗？”她又很诚实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爹爹也不能看吗？那以后我洗澡怎么办？”我无语，只能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她到是睡着了，我却快要抓狂了。
她也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没有妈妈，我的回答是：“你是我从路上拣来的。”没想到死丫头当场伤心的哭了起来，害我哄了半天，连忙的改口：“爹逗你玩的，我的乖宝宝怎么会是拣来的呢？不哭啊，你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只要小雨乖乖听话，娘亲明年过年就会回来看小雨了。”小雨心情稍好，继续追问：“真的吗？”我当机立断的大言不惭：“爹从不骗听话的好孩子！”丫头更是雄赳赳气昂昂：“我是好孩子，爹不准骗我！”我立即堆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当然，当然。小雨最听话了，以后喝药当然也不会要爹追着喂了吧！”小雨表示沉默，良久，小声问：“那……我是爹生出来的，还是娘生出来的？”“当然是你娘生出来的。”“怎么生出来的呢？”“……呃……从肚脐眼里蹦出来……”“这么小，怎么蹦出来啊？”因为是在睡觉之前，她很方便的掀起我的衣服开始研究我的肚脐，得到的结论是：“爹也有肚脐啊，为什么你不生我呢？”“……因为你娘不让……”“我娘为什么不让？”“……不知道，好了好了，不许问了，睡觉！！”
第二天晚上，重复头一天的话题：“爹，小山说，他是从他爹胳肢窝里钻出来的，真的吗？”我抓脑袋：“……大概是的吧……”小雨眨眨眼睛：“那我为什么跟他不一样？”我看看床顶：“……他是男孩，你是女孩……”小雨兴奋了：“那，爹，你再给我生的小弟弟好吗？”我茫然：“……为什么？”小雨义正词严：“我想看爹怎么生娃娃！”我几乎晕倒，马上反问：“如果你再多一个小弟弟，你就是姐姐了，有人跟你分好吃的，分漂亮衣服，还要让你照顾，你愿意吗？”小雨退缩：“那还是不要小弟弟了。”她忽然的爬到我身上，搂住我的脖子，亲了我一口，一脸紧张：“爹爹最疼我了，是不是啊，爹爹！”我心满意足的表示：“只要你听话，爹就最疼你。”小雨马上点头：“我最听话！”我得意的命令：“那还不赶紧睡觉！”这效果绝对立竿见影。小雨睡觉时喜欢把一支胳膊一条腿搭在我身上，有时候不知怎么竟能半夜翻到我身上，整个人都平躺在我怀中，睡的别提多舒服。她这一天一天的大了，对男女的区别也开始注意了，或许该是要让她自己睡觉自己洗澡自己换衣服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