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三(1 / 1)
这一路上,我根本就没合过眼,一直都在不停的小心注意小雨的情况,忙的时候将她裹进衣内,闲的时候将她抱的紧紧,她吃的东西,她用的东西,我都小心了再小心,确定不会出现什么皮肤感染,寄生虫,食物中毒之类大的状况,但这感冒,这消化不良我却毫无办法。天寒地冻在外奔波,怎可能不见风?一时半会找不到哺乳的妇人,难道便叫她饿着?为了确保她的营养能跟得上,我只能在补药上下功夫,虽然药也不见得能被吸收多少,能补一点就是一点吧。两个月过去,小雨到似比以前长了一点,但肉却不见得长了多少,小脸又瘦又黄,小胳膊小腿细的轻轻一碰就会断一样,有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胖的像个洋娃娃,我这心里又苦又酸,不是个滋味,索性也不找什么草药了,干脆就一路回桃花岛吧。我没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因为小雨根本无法承受那移动时的气流,只能这样抱着她,一村一镇的慢慢走过。
这一日,我来到了洞庭湖边一个小村中,如以前一样找了妇人帮忙喂饱小雨,无意之中,我看到那群妇人择的菜中,隐藏着一棵有些怪异的杂草,拣了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清气。行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纯天然生长的灵草,这可过滤妖气的云霰草,或许就会是小雨的救星吧。我喜出望外,理智似乎丢失了大半,竟然头脑一热的决定定居于此。定居,合适吗?住在这样一群善良淳朴的百姓中间,住在这样一群平凡而愚钝的平民中间,我可能与他们合群,而他们又可能将我视作普通的一员吗?我不会种田,不会打渔,不会养猪,不会砍柴,我所会的都是乡民所无法理解的,他们连大字都不认得一个,又会怎样看待貌似书生的我?我若不靠劳动挣钱,又怎样能安静的生活在他们中间?我若不将自己的光芒掩盖,又怎样打消他们对我的疑惑与好奇?往后的日子,我应该怎么样来生活?做一个普通人,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
我的隔壁是一户老实本分的农户,男人叫做祁四海,女人从夫姓,我只知道她单名一个瑛字。他们家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儿子。他们一家人,都很和气,但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喜欢打听琐事,我只告诉他们小雨的母亲早死,她一出生就疾病缠身,让我不得已带着她走遍天下寻访草药。祁四海没再多问,只是对我是否真的会医术而好奇,于是,我在他面前小小表演了一把,只从他的口气,判定了他有长期便秘的这个毛病。我让他戒酒戒辣戒荤半月,让他每天喝一顿绿豆小米粥,半个月后,我的名声便被他传扬出去了,一时间,街坊邻居都跑来找我看病,他们说这附近几个村都没有大夫,一般小病也就随便弄点土方对付,大病才进镇上找大夫,但十有八九是治不好的,因为镇上的郎中是个连他师父半成本事都没学会的毛头小子。
我正式成了这附近几个村中唯一的大夫,却很不好意思收他们的诊金,还好这附近的村镇居民并没有贫困到吃不上饭的,城里的地主们也都算是开明,没有出现过进乡下无故欺压良民的事情。我开始并没有打算住的太久,只要我一跟人接触太久,就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麻烦,眼下我一心要照顾这个病包子的小不点,再也没有余力去处理各种各样的感情麻烦了。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小雨在云霰草的调理下,逐渐长大,身上也开始长了肉,本来细的让人不忍心捏的小胳膊也出现了肉肉的纹路。她的感冒好了,消化不良也日渐减轻,村中的妇人争着喂她,一天三餐根本就不愁。天气越来越暖和,在祁瑛的帮忙下,我给小雨准备了足够多的春夏衣衫,打听清楚了小孩子在季节交替以及每个季节容易得的病,小心的防患于未然。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我的小雨也精神起来,她会睁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还会冲我笑,还会冲我闹情绪,当然也就是四肢乱动的大声哭号,仅仅只是哭号而已。其实,这小家伙不生病的时候也是很好玩的,她居然能玩着自己手而开心的咯咯大笑,我怕她总是咬自己的手指头,吃进了细菌又出别的毛病,干脆专门给她做了一摇篮样的小床,每天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还专门放到太阳底下消毒个几时辰,顺便也把小雨装出去晒晒太阳。一般的情况下,只要不动她,不随便给她换食物,她还是能维持健康保持开心,但我最怕的就是给她洗澡带换尿布。初春当然还是很冷的天气,小雨的体温比正常小孩要低,所以穿的也格外的多,一换尿布就要解开她身上裹着的一层又一层棉被,很容易着凉。可若不换,穿着湿尿布时间久了会伤到屁股上的皮肤,到时候上药更是还要把棉裤一起解开,更加麻烦。曾经在冬天有一段时间,也是我刚安定下来的那段时间,找了个机会给她洗了一次澡,结果不幸着凉。因为她日日的咳嗽,让我不敢再随便解她的棉被,结果她的小屁股被遮的长了一屁股包,痒得她天天都忙着哭。光治她屁股上的包,就去了大半个月,而就在这半个月内,我学会了隔着被子换尿布这个绝招,引得祁家一屋人对我惊叹连连。
给小雨换尿布换衣服的这门手艺越练越熟,现在就算给小雨洗澡也不会再让她着凉,但是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又出了几次意外,这小家伙的关节格外的容易脱臼。旁人一次脱臼一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她却能连养好几天也不见消肿,这现象进了春天由为要命,因为天热了,给她洗澡的次数也多了。春天是个美丽的季节,也是个要命的季节,蚊虫,花粉,种子,风沙,都多了起来。自从那天带她晒太阳,被忽来的风吹了一下,晚上回去就开始皮肤过敏,全身都是针点样的红点,也许是太过难受,她连饭也闹着不肯吃,晚上更是不肯好好睡觉,总是在尝试用小手在自己脸上擦啊擦,指头一伸一缩,像是抓痒。我怕她把皮肤抓破了,不得已又将她捆紧,抓不到身上的痒,她所做的只有没日没夜的大哭。
小雨学会耍赖撒娇了,她过敏了几天,我就抱了她几天,只要一放开她,她就开始闹,闹的我无法洗衣做饭采药出诊,更加过分的是,她认死了我,连将她交给别人抱一下都不肯。王家大嫂的孩子刚断奶,小雨也一直都是吃她的奶来生活,照道理说她应该跟王嫂子很熟,可她与她的亲密程度也只限于吮吸王大嫂甜美的乳汁那一会。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会时间,我却终于腾出时间来休息一下,尽管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却终于能坐到门口喘口气了。这孩子,真的是越大越磨人啊。小雨这一次过敏持续了很久,因为春天的过敏源实在太多了,今天是什么草籽,明天是什么花粉,身上的点还没退,又开始成天的咳嗽打喷嚏,这一个春天过去,我简直是忙的焦头烂额,不少大婶大嫂想帮我的忙,却总拿哭的别提多响亮的小雨没办法,于是,我不好意思的同意她们帮我包揽家务了。
手忙脚乱的把春天应付过去,夏天面临的问题更加头疼,那就是如何给她降温,如何避免她被蚊子咬。小雨这一夏天终于没再着凉,却长了一身的痱子,她也终于没再缠着要我抱,却一定要人给她扇风才肯乖乖睡觉。其实,这屋子靠山,也算是阴凉,就是白天的时候闷了一点,为了节省点时间去做别的事情,我特地的在窗口挂了一串轻巧的风铃,希望那花花绿绿的颜色能吸引下她的注意力。小雨虽然病弱,却不笨,大脑发育完全正常,醒着的时候知道玩,只有在想睡觉的时候才会哭闹一番,有了这个风铃陪她,她哭闹的次数少了很多,发现她喜欢上了玩具以后,我又想着点子做出了各种玩意给她玩。小摇铃,小风车,甚至还有小布娃娃,让她醒着的时候绝对不会无聊。
在小雨一周岁生日那一天,我在村头的小酒馆摆了简单的酒席,邀请了全村的人参加,然后当然又收到各种的礼物,不过多是小孩穿的衣服鞋子之类。这下,再不愁她没有多余的衣服换了,我高兴的将我自己做好的银锁片挂在小雨脖子上,又给她戴上了一套的手镯脚镯,全银制作,小巧而可爱,可是我研究了很多方案才敲定的设计造型。那长命锁上只刻着健康快乐四个字,没别的什么愿望,只希望我的小雨能尽快健康,永远开心。
小雨的骨头终于可以撑起她小小的躯体了,在她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她能扶着小床边站起来了。我一直以为她的骨头太脆,学走路太早的话会伤到筋骨,所以一切就顺其自然,别人家的孩子在十多个月的时候就开始蹒跚学步,那时候,小雨也仅仅只是学会爬而已,就算是爬,也看的人胆战心惊,因为她那小细胳膊腿实在是太软了,生怕她会一个趔趄崴到哪里,结果她还是克服了所有我所担心的困难,坚强的自己站了起来。小孩学走路,一般都是在肋下拴条绳子,由大人牵着提着跟在后面随他走,但这一招不能用在小雨身上,谁知道她脆弱的肋骨能不能撑得住自己的重量。于是,我按照千年后学步车的构思,用轻便的木头做出了一辆简单的学步车,其实也就是一个筐下安两个轮子,中间栓条能兜住她屁股的步片,走累了走不稳了,直接坐着休息就成,应该还算是学步安全用品。我这个简单学步车一经问世,立即成了畅销产品,本村准备要小孩和已经有小孩的都跑来问我定做,外村的还有人专门跑我这来拿钱买,没想到一时的兴起我居然还能赚那么一点钱,估计以后就算一直赊药出去,也不会闹经济危机了吧。
小雨走路的样子十分飘忽,小脚抬的老高,放下去的时候脚后跟居然不着地,一掂一掂,走出个几步就要休息一下。我没敢将她放出屋去,就把卧房收拾干净,让她在屋里转,那个学步车每次最多只能用半个时辰,时间长了她会不舒服,小孩多半还是要躺着睡觉的。渐渐的,小雨脱离了那个动起来吱呀作响的木头车,自己扶着床边,扶着板凳,或者什么都不扶的歪歪扭扭在屋里行走。某天我把她放在小车里由她自己去抓着风铃玩,我则去箱子里寻找她过冬用的装备,看看是否需要再添置一些,也就转个身的功夫,看到她居然努力的在翻那个摇晃的小车,一腿已经爬到了车沿上。这小丫头瘦弱成这样没想到还挺有力气,居然懂得翻车子,我连忙把她抱起来,从今以后再也不敢把她单独放着了。
小雨学走路的这段时间内,危险并不止这么一次,有时候有惊无险,有时候则后果严重。她曾经一头撞到墙上,曾经被门槛绊倒,曾经撞上桌子打翻茶杯等等,不是头上撞出大包,就是腿脚脱臼,或者屁股摔的青紫一片。于是她的学走路过程也就成了躺十来天,走一两天,再躺十来天,再走一两天,极其的漫长。不过路走不动,嘴巴还是可以动的,小雨第一次喊爹正是在她躺着休养的那段时间。我记得那天,外面正下着小雪,小雨因为半夜蹬被子而又着了凉,而备存的草药已经不多,我待她稍稍恢复一些,就托祁家的帮忙看下孩子,我出去再补充些药材回来。这一趟,便主要就是去村后山顶上采集云霰草,因为这种神奇但又毫不起眼的杂草,只会在冬天这个季节生长,并且还非风大终日向阳的石头缝不长。我将山顶上所有成熟了的云霰草采集回家,路上遇到了孙家的儿子,急急忙忙说是他爹突然晕了,叫我赶紧随他去看一下。等我处理好了老头的突发中风,开好了方子,才发现已经过了晌午,这下小雨不得在屋里哭成什么样。
我慌忙的赶回家去,还没进门就听到小雨哇哇大哭的声音,冲进门,祁瑛立即迎了上来,将哭的一塌糊涂的小雨抱到我面前,带着点欢喜,却又疲惫不已的说道:“你可回来了,你家小雨啊,哭着喊着的叫你啊,怎么哄都不带停的。”我接过小雨,还没说话,她便停止了哭泣,小手伸起,抓住我的衣襟,抽泣两声,咳嗽两声,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呆……”这是她第一次发出咿呀哇哈之类语气助词之外的声音,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她这一声所包含的意思,祁瑛笑道:“孩子在叫你啊,你怎么也不吭个声呢?”啊?叫我?我的小雨终于会叫人了吗?我强压下兴奋,轻轻擦擦她的小脸,柔声道:“小雨,再喊一声。”祁瑛也在旁边鼓劲道:“小雨,你爹回来了,快喊啊。”在我们俩期待的不停要求下,小雨终于如愿以尝的又喊了一声:“呆……”我高兴的举起了她,在她嫩嫩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在屋中转了两圈,冲出门大喊了一声:“我的小雨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