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1 / 1）

月楼的唇压过来时，有那么一会，我动也不动，只任自个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

不曾掌灯，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却是愈发清醒。人，大抵总是奇怪的东西。可以记些莫名的事很久，也会在无聊的时候突兀忆起曾遗忘很久的琐事。我不是圣人，自是不能免俗。浑浑噩噩间，那些个旧事便在这黑暗中悄悄溜了出来。月楼的情意，月楼的温柔，月楼的欺瞒，月楼的背叛。一点一点的浮现，恍若隔日。慢慢便睁开了眼，只隐隐瞧见他的轮廓。这个男人，我曾爱到骨里。只是在知晓所谓真相的那刻起，爱没了。恨，大抵也随之消失不见。

良久，月楼方才放开我。黑夜里瞧不见他的神色，只是听他的气息，却乱了。我轻笑。

“涟儿，到底是哪里错了。”月楼低语。

“你多想了。”我淡淡道。

手间，却突兀多了件冰冷的物件。细细摩挲一番，才觉是支箫。只是较之寻常的箫短了许多。稍稍一愣，继而便反应过来。是当年他赠与我的玉箫，定情之物。只是后来被我埋进爹爹的坟茔，没想今个竟又重新回到手间。

“修葺皇陵时，我擅自将岳父大人的尸骨移到了皇陵中。也就是那会，瞧见你留在墓中的箫。我取出来，想着哪日你回来了，便亲手交给你。它是你的，不该孤零零躺在陵墓中不见天日。”月楼轻声。

“我爹不过是一介臣子，还是前朝的官宦，怎有资格入这皇家陵寝？你这是要折杀他老人家吗？”我讥笑。

“涟儿，你是在取笑我吗？”月楼轻叹。

“我只是以事论事。”

月楼不语，只猛地拉我倒在床侧，我一时不察，直直倒在月楼胸前，忍不住便轻呼一声。挣扎着欲起身，月楼却将臂膀环绕在我背后将我紧紧箍在他胸前。鼻端满是酒气，熏得我有些头昏。

“涟儿，留下来，可好？”月楼呢喃。

有那么一会，我只是沉默。夜，静廖无声，耳畔能清晰听到月楼有些紊乱的鼻息，夹杂其中的，还有他稳健的心跳。索性闭上眼，只贴着他的胸廓慢慢上移，颈子，下颌，最后慢慢覆上他的唇。月楼的身子明显一战。

“涟儿。”月楼轻叹。嗓音揉碎在细细的吻中。

手缓缓探入枕下，那处冰冷触手可及。到底心下还是划过一丝犹豫。手就那么僵住，也忘记了痴缠。良久，月楼轻叹一声，手滑过我的脊背，颈子，最后探入枕下，握紧了我抓着匕首的手。黑暗中，唯独他的眸子晶亮一片。

“若是决定了，便做吧。我无悔。”月楼浅浅笑将起来。

我愣住，一时再也说不得话。

“常想，只要你回来了，即便是取我的性命，也无妨。我只想着能再看你一眼，唤一声涟儿，此生无憾。”月楼轻声道。“只是，本想带你回故国看一番。现在瞧来，到底没了机会。”

“涟儿，我的故乡，是个很美的地方。天蓝，水清，春天来时，遍山开满艳丽的花。”

“幼时我曾在山中寻到一处幽静之地，那儿有着奇木刈草，还有一方宛若垂挂在天际的流沙瀑。”

“风季来了，便与你在那莽原上驰骋。”

“那有用浆果制成的奶酒，压成块的碗茶，用引自雪山上的水来煮，入口甘冽，余香亘久。”

“在草原上，入夜后，牧民会凑到一起，燃起篝火，饮谷酒，跳绳舞，直到天色蒙亮。”

月楼一直在自说自语，仿佛已经身在故乡。听着他细细描述那些个美景美食，我莫名的烦躁。猛地抽手出来，匕首上泛着的银光在黑暗中竟格外的刺眼。

“既然喜欢你的故乡，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夺了别人的江山？”我冷笑。

“涟儿，江山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让子民们能远离那严寒之地，过上富足的生活。纵是被后人唾骂也无妨。”月楼静静道。“别人可以不懂，但是，涟儿，你该懂我。”

我不语，只握紧了手中匕首。月楼动也不动，只静静瞧着我。我徒劳挣扎，到底还是下不得手去。

“你回来那夜，风儿便阻止我将你带回宫。我不依。我知道，他是怕你对我不利。可是，涟儿，死在你的手中，我全然无憾。”月楼笑。“五年前我就该死在你的刀下。可是你没有取我性命。艾艾撑了这五年，能叫我再瞧见你，已是苍天厚待。你想做什么，便做吧，我不会拦你。”

忽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落入面前男人的怀抱时，惊惶与失措莫名便消失的干净。封后大典那夜，想着他，心底只剩绝望。逃出了那桎梏，又得了他的心，他的诺，总觉世间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如此。总以为自己会幸福下去，以致幻想被打碎时，就连恨都没了气力。原来，不是不恨，只是爱到决裂，恨也就跟着一并消失不见。

“我只想寻个安静的地方，静静走完这一生。可是你却不放过我，甚至连我最后的幸福也夺走。所有人都觉我有负于你，可是，他们怎会知道，你对我有多残忍。”

我凄凄一笑。高举的手狠狠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