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1 / 1)
“在想什么?”月楼的声音轻轻传来。
“没什么。”我笑笑,顺手将掌中的死鸟扔进了炭盆。“宴席还没开始?怎么得空过来了?”
“含竹说你不舒服,我有些放心不下,就回来看看。”月楼笑,顺势抓起我的手。“哪里不舒服了?”
“那个含竹,净说些有的没的。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我蹩眉。“手脏,别碰。”
“她也是心疼你这个主子。方才见你拿了只鸟,怎没了?”月楼道。
靠得近了,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酒香。想来那家宴已经开始了。我不着痕迹抽回手放到身后。
“鸟落在了窗棂上,我捉过来没多会便死了,想必是赶不及在落雪前南下,冻死的。”我轻声道。“别留在这了,快些回去。你那宝贝弟弟不还等着你?我吃些凤梨酥便回床上歇着。”
“难为风儿还记得你喜好这凤梨酥。”月楼笑。
“是他送来的?”我吃惊不已。
“晌午他特意派人送来,说是从别处寻到个师傅,做得一手好糕点。想着你爱吃凤梨酥,便做了些给你送来。你喜欢便好。”月楼点头,顺手从碟子里拿起一块酥。
眼瞧着月楼徐徐将凤梨酥送到唇边,我却鬼使神差一般按住了他的手。他停下动作,望着我时一脸诧异。
“送来给我的,你可不能跟我抢。一块都不成。”我咧嘴。
“好好,涟儿不许,那我不吃便罢。”月楼失笑,倒也乖乖将酥放回碟中。“真个不跟我过去了?”
“我累了,不去了。你过去吧。心情好不假,不过少饮些酒。”我笑笑。
见我执意不去,月楼倒也不再强求,只笑笑便折步走了出去。之前许是已经喝了不少,总觉他走起来有些踉跄。待他走到门口,以为他会就这么出去,却不想他止下步子,复又转身过来。
“怎么?”我奇怪不已。
“你在这,真好。”月楼淡淡一笑,这才又推门出去。
我慢慢咧嘴笑将起来。
换下沉重的宫服,翻出那次出宫时穿的便服,想了一番,又动手将一头恼人的长发扎了起来。说来也该庆幸,那会含竹只是将便服收进橱柜而不是取走,否则这一时半会还真不知该去哪找件衣服来穿。收拾妥当了,我方才冲门外唤了一声。
“小春,站那么久,冷不?进来吧。”
小春应声而入。在外面站了多时,即便穿着毛裘,到底还是禁不住这乍寒,一张脸冻得红透,瞧着都让人觉得冷。
“你倒是机灵,瞅着皇上在就不进来了。”我笑。
“主子,您别逗弄奴才了。奴才穿着您的毛裘哪敢进殿里来。”小春搓搓手笑道。“不过,主子您真是警醒,奴才悄悄站在外面动都没动,这样您还能知道奴才回来了。咦,这殿里怎么一股子焦臭味?”
“方才有只鸟落到炭盆里了。”我笑道。
“啊?”小春愣住。
“好了,事情办得怎么样?”我正正脸色问道。
“奴才去王府时王爷已经进宫了,倒没叫王爷瞧见小的。在王府里奴才找机会四处看了一下,没瞧见小王爷。不过奴才倒是在府里西北角上发现一处宅院,大门上绕了三重锁。奴才想走近瞧瞧的,结果被府里的管家给叫住了。”小春有些懊恼。
“西北?三重锁?”我喃喃自语,倒是个好去处。“那听风楼你去了吗?”
“去了,清涟姑娘回话说,她那有上好的茶品。”小春点点头。一脸不解。“主子,您跟清涟姑娘打的什么哑谜啊?”
“哑谜吗?”我乐。“哪算什么哑谜,不过是一点交情搬上了台面而已。”
一番话说的小春更是大惑不已。我笑笑,也不再多言,只紧了下衣衫,俯身到桌前便欲吹蜡。
“主子,这么晚,您还要出去吗?”小春忽地开口。
“怎么,不可?”我反问。
“您还会回来吗?”小春的声音有些颤颤。
“瞧你,我当然会回来。这么冷的天,不回来还能在哪?”我失笑。“不过是去会会故友,待会就回来。你早些回去歇着吧,今夜辛苦你了。”
说完,我便在小春面前纵身翻上横梁。推开天窗前,想起还有事没有交代,复又低下身来。小春还怔怔站在下面,料是还未回过神来。
“对了,桌上的凤梨酥你找个地方埋起来吧,可别一时嘴馋吃了,丢了性命就划不来了。”我笑笑。
小春目瞪口呆。
当下也不再耽搁,只推开天窗便翻了出去。咋到房上,忍不住还是打个冷战,真冷。虽不是严寒时候,这冷倒来的实诚。紧紧衣衫,我踏着满地银白隐入夜色中。
约莫半柱香后,我人已经伏在瑞王府的房棂之上。偌大的王府,除了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外,府里竟是黑漆漆一片。不过西北角上倒是有些亮光,免去我从头找起的麻烦。提着气连跃几步后瞧瞧落在那院外,不消进就能听到里面的嘶吼声,在这夜里格外的醒耳。
“人都去哪了!”
乍听,还是吓了一跳,以为自个寻错了地方。只是再细听,不觉又笑了出来。
“来个人陪我说话!”
那喊话的人不是一清又是谁?想来是被关得太久了,知道自个出不去,也就不急着出去了。不过听他那口气,院里想必没有外人,我也就放下心来,莲足轻点地,纵身便跃进院中。不大的庭院,门也是紧闭,里面映出点点星光。还不曾提步,里面的人又喊了出来。
“谁啊?抓紧进来。我说了不会跑了,进来陪我说说话。”
忍笑,近前推门便踏进去。房内摆设寥寥无几,除却一桌一椅,便只剩一张大床。这会一清正懒懒躺在床上,一条腿还探下床侧,做百般无聊状。
“随便坐。桌上有茶,不过凉了。想喝就凑合着。”一清懒懒开口。
“茶就免了。我只是来瞧瞧小王爷过得如何。”我笑。“不过瞧起来气色还不错,倒显得我的担心多余了。”
闻言,一清猛地坐起来,只空张着嘴,直愣愣瞧着我半晌说不得话。
“怎么,就这么不乐见我?”我笑笑,顺势坐在桌边。
“你。”一清还是说不得话。
“好了,收起你那无聊的表情。”我敛了笑意。“想问我今夜为何前来?”
一清艰难地点点头。
“那时走得匆忙,包袱落在这府里,我来自是取自个包袱。当然,顺道来瞧瞧你。”我咧咧嘴。
“瞧见了?是不是在心里将我讥讽了多遍?”一清愤愤。
“怎会。”我乐。“瞧你在这过得还是满舒心,我也放心了。待会寻到自个包袱我便走。”
“好主子。”一清咬牙切齿。“你就那么一走了之?真个忍心留我在此遭罪?”
“你二哥把你关在这,也是为你好。出去了,难保你又跟我混在一起,他自是不能安心。如此,倒不如留你在这大家都安心。”我摇摇头。
“你放我出去,我就把包袱给你。”一清忽地笑将起来。“要是主子您再不管我,您的包袱也别指望再找到了。”
“你。”我一时语噎。
“主子,您瞧,若不是因为奴才我一心想去宫里把您接回来,二哥也不会封了我的穴道将我囚在这了。瞧在奴才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您就带奴才走吧。”一清放缓了语调,脸上满是幽怨。
心下长叹,我到底还是起身到了床侧。抬手在他身上几处要穴点了一番,一清狡黠一笑,起身就在房内蹦跳了一通。
“果然还是这样舒坦。”一清乐。
“好了,我的包袱呢?”我无奈。
“被二哥毁了。”一清耸肩。“主子,您就别恼了。有我在能身侧,作用可比那包袱强得多。”
“包袱里有能取人性命的物什,你能吗?”我反问道。
“我可以动手啊。”一清吐舌。“瞧,只要我指一弹,桌上的蜡烛便会熄。更何况我真个动起手来呢。”
说着,一清许是怕我不信,真个就弹了下指。一弹,两弹,烛火岿然不动。一清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你骗我。”
“你不是也在骗我?”我笑笑。“再者,现在至少我解了你下身的穴道,你可以随意在屋里走动,觉得闷了还能到院里走走,远比只能躺在床上舒坦得多。”
“你明知我想追在你身侧!”一清涨红脸。“那日大哥把你带回了宫,我只觉天都快塌了一半。千等万等,就盼着哪日你能清醒过来再回来寻我。”
“我不是回来了吗?”我揉揉额头。
“我要你带我走!我要在你身侧伺候你而不是让你半夜来瞧我的笑话!”
“一清。”我叹。“我的时间不多了。留你在这,是为你好。你还小,到底不能将余生都托付在我这将死之人身上,更不可因着我与亲人反目。”
“别拿你那些莫名的借口搪塞我!”一清恨恨不已。“我不过是想追在你身侧,你只要点头就好。哪里来的这么多顾忌!”
知道说不过他,我也懒得再说,只浅叹一声,慢慢踱到他身前。不过月余未见,只觉他似乎要高过我。站在他身前了须稍稍抬头才好。
“一清,别怪我。”
一清直愣愣躺下去时,脸上满是愤愤,眼里却多了些怨恨。我苦笑,俯身将他扶回床上。不过点了他的穴,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
“天还早,睡会吧。待明日过后,你二哥便会放你出去。”
说完,再不多看他一眼,我转身便出了房间。
“文清涟!”
站在门外,我深深吐纳一番方才跃出这小小庭院。已经多年不曾听到有人唤我这名号,如今听起来,倒觉陌生的很。只是包袱被毁了,我多少有些难过。如此,怕是要多费些周折了。月亮不知何时悄悄露出半个脸来,想来明日会有个好天气。约莫了下时间,出来久了,宫里的宴席估计快要结束了,也就紧着离开了王府。偷着溜出来,总要在散席前回去才好。
一路紧赶,等到听风喽时,身上竟也出了层细汗。今个听风楼有些寂寥,全然不似往昔热闹,想来是因着突来的大雪弄得恩客们兴致索然。甫到楼下,一直侯在外面的龟奴便紧着凑了过来,身子还冻得一抖一抖的。
“客官,外面冷得很,您进去暖和一下?”
我点头,手不觉探入怀中想取些银子出来。一摸之下,才想起走得匆忙,忘记带银两出来。那龟奴倒也不计较,只隐者我便进了楼。空荡荡的厅里,三两的姑娘们凑在一起小声谈天,偶尔发出一两声娇嗔。瞧着我进来了,呼啦一下便围了过来。浓烈的脂粉香熏得我有些头昏。
“官人,秋竹陪陪您?”
“冬雪弹得一手好曲呢。”
“官人,您可喜欢吟诗作对?咏荷陪官人可好?”
周遭的姑娘们快言快语,我被夹在中间,好不尴尬。正讪讪不知该作何答时,楼上一声唤倒帮我解了围。
“先生,清涟等候多时了。”
“原来是涟姐姐的恩客,那咱们还争什么?姐妹们,散了吧。”耳畔一个女子懒懒开口。
这会围在周身的姑娘们方才一哄而散。我长舒一口气,抬脚便朝楼上走去。清涟倚在楼边,似笑非笑。
“清涟等候多时了。”
“有劳姑娘挂记了。”我笑。
随着清涟进房,我反手插上了门闩。清涟抬眼瞧了一下,人先浅浅笑出来。
“说是五日,怎的三日功夫便过来了?还搞得这般神秘,像是密谋大计一般。”
我不语,只慢慢跪了下去。
清涟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