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1 / 1)
一瞬间,脑里突然显现的是那个久不曾忆起的脸。蛊惑的话语明透的笑颜,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我已经无可抑制地颤粟起身子。慌得推开荆晟,我忙不迭去擦唇。用的力道大了,唇跟着火辣辣的痛起来。荆晟再看不下去,出手便压住我动作的手。
“住手!”荆晟脸色差得很。“涟儿,你这是在提醒我日后要对你止步不前吗?”
“是。”抬头,我直视进荆晟的双眸。“五年前文清涟已经死在潼关,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大夫,一个五岁孩童的娘。荆将军您若是大人有大量就放手。我只想带着怀安寻处僻静地安稳的活着。”
“涟儿。”荆晟近前正欲开口,怀安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娘。”
惊讶着回头,正巧看见怀安站在门外,怀中还抱了些点心。看样子许是在门外站了许久,小脸涨成通红,动也不动。
“站在那做什么?进来。”我尴尬道。想必刚刚的一幕已经教他看进眼底,想着我就觉难堪。
“李管家问咱们是不是可以动身了,他已经找好马车了。”怀安说着走进来将怀里的点心一股脑倒在桌上。说话时不忘看了荆晟一眼。许是我的错觉,总觉怀安说话时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怀安,收拾一下,咱们现在就上路。”
“哦。”怀安点头,转身就对着荆晟笑。“荆叔叔,我们要收拾一下了,您先走好不好?”
荆晟一愣,继而苦笑一下。欲伸手去摸摸怀安的头时,怀安灵巧地躲过。我一愣,荆晟也诧异着回望我一眼,最后自嘲一笑踱出门去。待他走远我才回神。
“怀安,怎么可以对荆叔叔那么没礼貌?”我佯装生气道。
“娘。”怀安难得没有腻到我怀中,而是静静站着抬头跟我说话。“我不喜欢他做我的爹爹。”
这次,我很清楚地看到怀安眼中的坚持。心下一颤,我慢慢走过去将怀安拥入怀中。
“不会。娘向你发誓,没有人可以抢走你的娘亲。”
收拾妥当出门,李管家已经守在马车前,荆晟自然也在。幸而马车足够宽敞,上车后怀安紧靠在我怀间,与荆晟足足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会,李管家在我左旁,荆晟在怀安右侧,整个车厢内的人都临襟正坐,怎么看都感觉有些怪异。
一路无话。
当初南下时没有感觉走多久,如今再回去了却只觉路途漫长不堪。虽不说急赶回去,但一路上倒也没有多做停歇。其间怀安硬是不肯与荆晟多说一语,荆晟递来的吃食他也是看也不看,搞得我和荆晟好不尴尬。所幸除此之外怀安并没有给荆晟太多难堪。大多数时候怀安都是一脸兴奋地掀着车帘看外边景致,时间长了,也就厌了,只缩在我怀中睡觉。
待赶到第五日,我们在途经的县城内停下。此地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算不得大,却也称得上是入京前的重镇,自是有一番繁华。到了这,心事倒是放下一半。又因连日赶路,李管家体力不支已经倒了下去。索性便在此短暂停歇,待李管家身子好了再说上路。
在城里寻了处安静的客栈安顿好后我便出门去寻药铺。临走时荆晟顺手递了顶纱帽过来,我冲他点头一笑,接过纱帽便戴在头上。自打那日取下面具后怀安便将面具藏了起来不许我再用。拗不过他,我只能镇日呆在马车里不出来。如今要出去了,倒也亏得荆晟心细。出门时,怀安站在门口一脸的不舍样。
“娘,你早点回来。”
我失笑。“娘只是去抓些药,一会就回来了。你乖乖呆在客栈。”
刚过晌午,街上行人倒是不少。信步在城内走走,我越发喜欢这个地方。不大的县城,干净,而且让人感觉舒服。只是奇怪的是,这个县城里居然没有一家医馆,就连药铺也没见一家。这倒出乎我意料。逛的时辰久了,腿软得很,索性便寻家茶寮进去休憩一会,说不定还能探听些消息。等着茶点上来时,耳畔满是食客议论的声音。本无意,只是耳朵敏感地接受某些字眼时,心思便不由自主随了过去。
“听说那小公子还剩一口气了。”
“是啊,就因为救不了,城里的大夫死的死逃的逃,哪还有敢留下来的。”
“只怕没等找到大夫那小公子就要断气喽。”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走到邻桌前,稍作揖便开口询问。
“请问,你们说的那位小公子是何人?”
“公子是外乡人吧。”为首的一位老者开口。
“是。但请指教。”
“说来,那小公子是本县林县令独子。年前出去游玩时忽然坠马,不省人事。寻了不少大夫,只说中毒,却救不得。那县令一气之下将大夫投进牢里。有受不了的就死在牢里,剩下的大夫闻风早就逃到外处。现如今那小公子恐怕也没多少活头了。”说着老者摇摇头,“作孽啊。”
我谢过,也不等茶点上来,扔下银子便出门去。李管家只是因着多日奔波身子虚弱,抓些补药便可。但若寻不到药,以他现在的状况恐怕支撑着回京城也会落下病根。想来若我能救得那小公子,跟县令讨些药材也不为过。
只是不知,我这一去,便是两脚踏进是非门,再脱不得身。
出了门,一路打听着到县衙。刚要击鼓,守在衙门外的侍卫便慌忙跑过来夺下我手中的鼓槌。
“小公子,要不得。”侍卫惶惶道。
“为何?”我不解。
“老爷这几日为着少爷的病心烦不已。前日里有人来鸣冤,老爷先赏了他三十大板,那人差点将命都扔在这。小公子你身子薄,吃不了那么多板子。”侍卫好心劝解。
我笑,“谢谢您了。我就是大夫,来给你家少爷治病的。劳烦您通报一声。”
侍卫疑惑地看着我,迟迟不动。我顺手塞给他一锭银子。
“您甭担心,你家少爷的病我治得了。”
他也不再多说,叹气之后便进去通报。没多时出来就引我进到府内外厅等候。
“你是大夫?”未曾见人,声音便传了过来。
“鄙人不才。”我冲来人作揖。
那县令倒也是爽快人,不再多问,直接带我去了内室。及至见了那林公子,果然如外人所说,已是气若游丝。脸色青中泛紫,撩起头发,果然在颈间找到一处略青的针眼。再搭脉,我长长叹气。林县令在一旁紧张不已。见我叹气,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大。夫,犬子的病。”林县令结结巴巴地问。
“无妨。大人放心,这病,在下治得了。”我安慰道。
那毒,我实在是熟悉得很。只是这林公子在中毒后有人做了手脚,护住他的心脉使他暂时无性命之虞。那枚毒针也只是停留在颈间,并没有四处流窜。若说那人为何会如此大费周折,恐怕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意欲何在,我实在猜不透。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我不用像当初那样费劲心力。所以,我倒是要感谢那个无名人士。
取针很简单,用火罐加点药草便将针逼出来。那小公子的脸色登时缓和了许多。再写下解毒的方子让林县令自己去找药材,我也算功德圆满。那林县令感激不已,欲以重金相酬,我摆摆手拒绝。
“在下不才,只是初到贵县,家人得病,在这城里寻不到药材。若能得县令些许药材,在下感知不尽。”
“好说好所。”林县令朗声大笑。“先生请到厢房稍作歇息,我这就派人去给先生取药。”
“那就谢过县令了。”我起身再拜。
县令摆摆手,只唤身边人带我去厢房。我也不推辞,跟着那仆人便去到厢房。只是在厢房内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过来,我已无耐心再等下去,起身便欲出门。若说那县令舍不得一点药材,怎么都说不过去。只怕是他喜于爱子大病初愈,忘了我所拜托的事。
推开房门,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守卫。见我出来,其中一人低低开口。
“县令吩咐,要先生安心留在厢房。请先生回去。”
我愣住。待房门被重新关上,我方才反应过来。
我被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