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1 / 1）
日间在镇子里转了多时，待回到客栈天色已经变暗。草草吃过晚饭，怀安便上床睡去。小心替他掖好被角，顺便将怀安的手放进被里时，指尖触及软黏一片。猛地将被子掀开，我哭笑不已。怀安将冰糖葫芦搂在怀中睡去，此时融掉的蔗糖黏了他满身，头发也被粘住一片。正要出去端些水来帮他擦洗，荆晟已经端着水盆进来。
“你倒是心细。”我打趣。
“若不心细，日后怎么照顾孩子。”荆晟淡淡答道。
听出他话中的隐意，我心中一跳。
帮怀安擦洗完，给他换身干净的衫子后我悄悄关上房门退了出来。荆晟跟在身后，胶着般的眼神让我只觉浑身不适。向伙计讨来一壶热茶，两人直接到了后边的小院。这客栈本是自家住房改建，此时小院倒也成了谈话的好地方。知道荆晟会有话要问，索性一次让他问个痛快。
在院中选处僻静地方坐下，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你。”
“我。”
我笑，顺便帮他将茶斟满。“你先说。”
“这些年，过得可好？”许久，荆晟才啜着唇开口。
“很好。我跟怀安在渔村生活不错。倒是你。”我转移话题。“怎么会做起了山贼？”
荆晟尴尬一笑。“说来话长。当年潼关一战后，我本欲漂泊四海了却残生。后来无意间得知你殒身军营，便回去找柳家兄弟。一场独战，我受伤后便一路南下，最后遇到崔大这些人，便跟他们一起上了山。”
听及此，指尖不觉一动。“你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若是那个男人，倒也不奇怪。从前就应该想到，他应该也是用毒高手。只是，这些年来忽然听到有人提及他的名字，心还是不觉跳了一下。
“另有其人。”荆晟摇头，“一个奇怪的男人，满头银发，突然出现后什么都不说便对我出手。至今我也不知他是何用意。”
我点头，心下反而了然。只是不知该不该说那下毒之人与我的关联，这样想，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不是昨夜我听见怀安喊你娘，恐怕这次我们又会错过。”荆晟笑笑。“我被你骗过两次。其实看见怀安时我就该晓得，你还活着。清涟，你很习惯用金蝉脱壳这一计。”
“都过去了。晟哥哥。”我尴尬笑笑。茶凉了，喝在嘴里什么味道都没了。“等怀安玩够了我就带他回去。”
“清涟！”荆晟忽然抓住我的手，我一时躲闪不及，手中杯内的茶水洒了一地。
“他根本不知你还活着。你不能让孩子永远没有爹。让我照顾你，我可以做怀安的爹爹。”
看着他坚定的神色，我只觉恐慌。“晟哥哥，天晚了，我先回去。”
挣开被他握住的双手，我狼狈逃回房间。径直到怀安身边躺下，怀安动动身子便靠到我怀里。不觉用力抱住他，直到怀安迷糊着开口。
“娘，你抱得我好紧。”
稍稍松开些，我吻吻怀安的额头。“怀安，明日我们便回村子好不好。”
“嗯。”怀安迷糊着点头。
我紧抱着怀安，看着外面天空慢慢发白。
“娘。娘。”
不觉竟在天蒙蒙亮时睡了过去。被怀安推醒，睁开眼，只见怀安睁着蒙亮的双眼笑着看我。
“娘，你睡好久唉。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额头隐约作痛。伸手去揉搓半天后我方才慢慢开口。
“怀安，我们回村子。”
怀安的笑脸明显暗了下去。许久，待他再抬头时，脸上又是如常的笑。
“那，娘，再给我买一串那个红果子带回去好不好？”
喉间仿佛有东西堵住，竟叫我半天说不得话。许久，我轻笑着去揉怀安的头。
“可以多买一点带回去啊。”
“真的？谢谢娘。”怀安大大高兴起来。“娘，你再躺一会，我去给你端水来洗漱。”
说着怀安已经溜下床去。知道喊不住他，我索性随他去。一夜无眠，头实在痛得厉害。若不是因着今日要赶回村子，我实在不想起身，只想在床上躺整日方足罢。
敲门声适时响起。
“请进。”我懒懒开口道。
“刚刚怀安说你们今日便回村子？”荆晟慢慢踱将进来，人还未站稳，话倒先说了出来。
我点头。“怀安从未出过渔村，我不过带他来这里玩一下。既然已经玩过了，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出来的日子久了，村里不知会有什么事。”
无论如何，已不再是五年前，我自是不能说本欲带怀安去京城。即便是面对荆晟，有些话还是说不得。不知怎的，心中总是忐忑。而我那该死的感觉一向又准的很。眼下，我只想快些带着怀安回去。
荆晟还要开口，怀安已经端着铜盆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盆里水太多，不时有些溅出来，溅了怀安满身。
“怀安，慢点。”我慌不迭过去接下。
怀安吐吐舌头，老老实实递手后跑到床边去收拾包袱。
“怀安，真的要跟你娘回去？”荆晟笑问。
怀安先小心回望我一眼后方才慢慢点头。我装作视而不见，转回身子去洗脸。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还有很多好地方没有去呢。怀安不想去玩吗？”荆晟慢慢道。
“娘要回去，我当然要跟娘一起。”怀安瓮声道。“再说，外面也没有多好，我要跟娘回渔村。”
即使没有回头，我似乎依旧能看到怀安脸上倔强的神色。唇角忍不住便上扬起来，拧着布巾的双手也不觉加了几分力气。
“怀安倒是听话呢。”荆晟赞道。“可是，怀安，你不想跟叔叔去京城看一下？”
心中一惊，手中的布巾也跌回盆中。慢慢回身，只见荆晟一脸淡然地看着我，怀安则是满脸质疑。
“怀安，把盆端出去，然后去看看今个儿早上掌柜的做什么吃食了。”我轻声吩咐。
“哦。”怀安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端起铜盆便退出房去。
“你刚刚是故意的。”我冷冷道。
“涟儿。”荆晟也慢慢收敛了笑意。“你明知我不想要你们母子再回那荒凉渔村。你这是何苦。”
“文清涟已经死了。就如护国将军荆晟阵亡疆场一样。那些个俗尘旧事早就该被放下，你何必拘泥于此？”
“清涟！”荆晟忽地近前一步，双手也猛然伸将过来将我双肩钳制住。推他不得，我唯有紧皱起眉头。
“既然你说要放下那些个旧事，那你现在的反应做何解释？难道我做不得怀安的爹爹？”
“你！”不觉怒自心生，我正欲开口反驳，怀安却在外面一声惨叫。
“你放开我！娘！娘！”
“怀安！”心仿佛一下被提起，我失声喊出来。荆晟倒也及时松开我，抢先我一步冲出房去。跟在他身后冲将出去，只见一老者紧抱着怀安不放，怀安挣脱不得，只能一个劲惨叫，小脸也涨成了红色。
“放开他！”我尖声。
荆晟在我说话间已经冲到老者身旁。出乎意料，荆晟似乎没有多费气力便将老者拉开，怀安趁机跑回我身边。衣襟被他紧紧抓住，隐约还能觉察怀安在不停颤粟，小脑袋却又自我身后探出偷偷打量。我紧紧护着怀安，看那老者挣开荆晟的束缚慢慢走过来。走的近了，已然看清老者的面貌，我怔住。老者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