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1 / 1）
“想什么呢，还不过去帮寨主看看身子。”崔大在旁拽我衣袖。
我猛然回神，慌忙走上前去帮他搭脉。
“有劳先生了。”榻上人伸出手来。
搭上脉，我的眉头却拧得越来越紧。他的脉轻浮得很，是受了内伤的缘故。偏偏又有一丝阴毒在心肺间游走，不致命，却又将人制住再动不得内力。这毒古怪得很，以我的能耐，也不过只能将毒压制而无法拔除。
“先生倒是与众不同，竟用左手号脉。”男人淡笑。
“寨主见笑了。只是我自幼惯用左手，说不得与众不同。”我尴尬一笑抽回手。
“直接称呼我荆晟即可。”荆晟直起身子在榻上坐定。“我见先生可亲得很，先生直呼我名号无妨。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鄙姓冷，青。”
“冷青？”荆晟忽得笑将起来。“先生的名字好生奇怪，竟叫人感觉心下凄凄。”
“寨主的名字也熟得很，似乎与前朝阵亡将军同名呢。”我淡笑。
“同名之人如过江之鲫，先生何故拘泥于此？”荆晟直直盯视我。
“寨主说的是，那冷青的名字寨主自是毋须多念了。”我笑笑，转移话题。“不知寨主这毒是如何沾上的？”
“一点意外。”荆晟简略带过，“请教先生，这毒能否解了去？”
我点头，又摇头。“可解。只是以在下的本领只能将毒压住。”
“即使无解也无妨。我这命丢不了。”荆晟摆摆手，“崔大，带先生去休息。”
我谢过，低头退下去。一直等在外面的怀安已经跑过来，我拉起他便准备跟崔大离开这大厅。
“等一下。”荆晟忽然开口。
我站住，心却莫名慌乱起来。怀安靠在我身边，小脸偷偷转向荆晟。
“你的孩子？”说话间人已经走过来，看我一眼，大手一伸便将怀安拉到身侧。难得怀安乖乖任荆晟拉着，脸上毫无惧色。
“你叫什么？”荆晟直盯着怀安。
“怀安，文怀安。”怀安冲荆晟笑笑又转头看着我，“爹爹，叔叔长得真好看。”
“寨主，孩子不懂事，多有冒犯，见谅。”我冲荆晟歉意一笑，悄悄将怀安拉回身侧。“小孩子乱说什么。”
怀安噘嘴不语。
荆晟置若罔闻，只是呆愣，嘴里不停呢喃。“像，真像。”
趁他愣神之际，我拉着怀安悄悄离开大厅。
山寨不大，出了前厅没走几步崔大便在一间小屋前停住。推门进去，里面倒也干净，推开后窗便能看见山下茂密的山林。怀安早已耐不住跳到床上闹腾起来，将包袱放下，我转身冲崔大歉意一笑。
“麻烦您了。我这就帮您解毒。”
“无事。”崔大爽快地摆摆手，“只要你能治好我家寨主，莫说我这脸，就是要我的命都成。”
“您对寨主倒是忠心呢。”我笑，“那不知你家寨主是怎么受伤的？”
“我也不清楚。”崔大挠挠头，脸色倒是凝重起来，只是脸上红红紫紫一片，看上去着实有些好笑。
我点头，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是无果，回身轻拍怀安身子，怀安翻下床来，一脸不情不愿。
“还不快帮崔伯伯解毒。”我瞪他一眼。
“他？”崔大惊讶不已，“他还是个孩子。”
“你中的毒粉还是我自己研制的呢。”怀安嘟嘴，磨磨蹭蹭走到崔大身旁，“走啦，带我去你的房间。”
“为什么？”崔大不解。
“你会哭啊。解毒很痛的，你想在这里哭吗？”怀安一脸坏笑。
强自忍着笑，我慌忙回过身去收拾床铺。怀安最爱记仇，这崔大只能自求多福了。
就这么在山寨暂时住下来。每日里怀安都会跟着崔大满山跑，找我要的草药和毒虫，顺便捉弄崔大。不过几日下来，崔大身子都缩了一圈，脸上时常添些伤口，我看了都觉得心疼，他反而乐在其中，看来是打心里喜欢怀安。不光崔大，整个贼窝的人都喜欢上怀安这个小魔头，包括那个整日躺在榻上一脸愁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荆寨主。
怀安在这里呆得习惯，我也能静下心来专心制药。只是每日将煎好的药端给荆晟时，他那一脸痛苦的表情实在让人有些不耐。
“先生的方子实在有些让人吃不消。”荆晟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一脸苦涩。
“良药苦口。寨主趁热喝了吧。”我故意忽略他的神色。
“不知道先生这药里是否加了些毒物。”荆晟苦笑，端起碗一饮而尽。“当年也曾有人用剧毒之物来解毒，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要能救人，药里有什么都不重要。”我转移话题。“这是最后一贴药，寨主的身子已无大碍，不知能否放冷青下山？”
“你要去哪？”
“去前面的镇子。”
“那明日你们便下山吧。”荆晟说完，便闭上眼睛再不看我。
夜里，我在房中收拾包袱，怀安蹦跳着进来，小手紧攥。
“娘，你看。”怀安将手伸过来，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镂空雕刻的玉佩。“荆叔叔给我的，他要我好好戴在身上。”
那是荆晟的玉佩，说成传家之物也不为过。自小我便见他不离身的戴着，岂料如今他竟然将玉佩送给怀安。
“怀安，怎么可以要别人的东西。”说他一句，我拿过玉佩便朝外走去，走出两步，我忍不住回头，怀安站在房里，头始终低着不肯抬起来。看他的样子，我有些心软。许久，轻叹之后我慢慢走回去。其实若是当年我能与荆晟共结连理，今日这玉佩还是会戴在孩子身上。
“怀安，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着，我将玉佩小心戴在怀安身上。
怀安终于肯抬起头来，眼里有东西在滚动。“娘，崔大说舍不得我走，荆叔叔也不想我走。等我们从京城回来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我刚要开口，屋外传来啪的一声。慌忙开门去看，四周空空如也，只有一截折断的树枝静静躺在地上。折身回房，怀安目不转睛看着我，看样子便知是在等我回复。心下微叹，却也只能强硬着口气拒绝。
“忘记怎么答应娘的了吗？再者，你舍得村里的伙伴？”
这次怀安低下头再不说话，只转了身子默默爬上床。看着他幼小的身子在床上蜷成一团，我只觉心里酸涩一片。
一夜无眠。
天微亮，我已经拉着怀安急急下山。虽说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山，偏偏我搞得像做贼一般，直到走出去很远才忍不住笑出声来。怀安趴在我背上睡得迷迷糊糊，被笑声吵醒，身子动了一下继续睡去。甫到晌午，已经到了镇上。
初见这小镇，我着实吓一跳。小镇足足比过去大了一倍，房屋鳞次节比，人群熙攘，不时看见身着异域服饰的人来往。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边陲的荒凉小镇。此时怀安也醒了过来，溜下背便四处看起来，一张小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娘，这里就是京城？那有没有那种果子？”怀安紧紧拽着我的衣袖道。
“是啊，这里就是京城。”我笑，“待会娘就给你买那种红果子来吃，然后带你四处看看。等你玩够了咱们再回村子。不过呢，你要在客栈里乖乖等娘回来。”
“嗯。”怀安用力点头。
我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繁华怎是这边陲小镇可比？只是遇见荆晟后，我直觉想要快些回到渔村再不出来。
找到客栈将怀安安置好，我便寻着记忆去找汇通钱庄。幸而这镇子变化虽大，但原先的格局未变，没费多少气力便找到汇通的分号。取出印信交给柜台后的伙计，伙计有些怪异的看我一眼，良久才恢复常态。
“客官，您要取现银还是银票？取多少？”
“现银，二十两就好。”我笑笑。
伙计明显有些吃惊。这也难怪，凭这枚印信，我连这个分号都取走也未尝不可。只是在这小镇上我实在没有太多用钱的地方，日后回了渔村更是无用。如此倒不如少取些银子，毕竟李伯赚钱也够辛苦。
“客官，您的银子，这印信您也收好了。”小伙计将银子和印信一并递出来。“冒昧问一句，客官您是路过还是游玩？”
“哦？”我有些吃惊，一时倒也不急着回客栈。“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镇上的人？”
“我在这镇上住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您呢。”小伙计笑笑，“再说我从前听老掌柜说过，有一枚印信可以在咱们银庄的全国分号里提银子。今日正巧叫我碰上了，就忍不住多问两句。您准备在这呆几日？”
“原来如此。”我笑笑，“两日左右。我来采买些东西。您忙。”
“好咧。客官您走好。要是银子不够了就尽管回来取。”
我点点头，转身出了银庄。
回客栈的路上，恰好遇到卖冰糖葫芦的老翁，便买了两串带回客栈。想着怀安看见冰糖葫芦的开心模样，忍不住便加快了脚下步伐。回到客栈急急推开房门，我愣住。
怀安不在。
包袱好好的放在桌上没有打开，旁边的杯中茶水还有些微热，想来在我回来前还有人喝过。如果，如果不是在银庄中稍稍耽搁，后来又在路上买冰糖葫芦，说不定我回来时人还没走。眼下我顾不得再后悔，仍旧举着冰糖葫芦便冲了出去。直到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往来的人，我又呆愣住。哪个方向？到底要追向哪边？从来没有过的慌乱，我已经不能自已的颤粟起来。
“娘。”小身子忽然斜冲过来扑进我怀里。“娘，你怎么哭了？”
我反应过来，看着怀里的小脸，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东西扔下紧紧抱住怀安。
“怀安，你跑去哪里。你要吓死娘。”
“我在楼上看到叔叔走过去就跑出来找他了。娘，您别哭了。”怀安吐舌，手向我身后一指，“喏，荆叔叔。他说想要跟我们一起呢。”
我直起身慢慢转头，荆晟似笑非笑看着我。
“爹爹？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