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1 / 1）
“小姐，赶了半日的路，您多少动动箸啊。”念儿低声劝道。
隔着面纱，念儿的脸此刻忽地显得有许模糊不堪。我只点头，并不动箸。念儿见我不动，径自动手夹一箸菜放到我的碟中。
“小姐，这鱼做的不错，您尝尝吧。”念儿笑道。
我低头，看着碟中的菜，心慢慢荡到低谷。
半日前，念儿忽然变回清明之人。继而，便告诉我所谓惊天之谜。当初掳走她并且将她囚禁在尚书府的人是月楼，一步一步引我进宫的人是月楼，而害死我爹的人，也是他。初听之下，我只觉天旋地转，人也晕沉起来，只随念儿而行。待反应过来，已是赶了半日的路，人也端坐于路边小店休憩。
这会，慢慢回想起来，才觉得这一切简直滑稽到极点。那些个我费劲心思想要弄清的事，念儿怎会知晓得如此清透？那冷月庄岂是可以任人随便进出的？抛却这些不提，一个自小跟随在我身侧的婢女会不知晓我的喜好。想开了，倒不再只是心慌。
“念儿。”我轻声开口。
“什么事，小姐？”念儿莫名其貌道。
“你从前只喊我少主，小姐二字是从不喊出口的。”我笑。“还记不记得，幼时你喊了一次，差点被老夫人家法伺候？”
念儿有些发愣。
“还有，幼时我不慎喝了少许鱼汤，周身出了大片疹子。因为那鱼汤是你端来的，因着这事老夫人罚你把整锅的鱼汤喝下去，自此你再不碰鱼。这些你都忘记了？”我慢慢道。
念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还是说，你不是我的念儿？”我慢慢笑将起来。
难得，念儿也跟着笑起来。想必这餐饭是如何也吃不下去了，念儿也就顺手放下手中食箸。待她再抬头，脸上早没了卑微之色，有的只是胸有成竹的神色，抹不去的是唇角的笑意。那笑意，我总觉熟悉得很。
“本以为我已经学到那个小丫鬟十成的像，不料，还是教你识破了。好妹妹，要骗你还真的是不容易呢。可是，姐姐就纳闷了，为何那个男人就能轻易唬住你呢？”
说话间，念儿，不对，应该说是拂袖，已经完全恢复常态，只是还不曾除去脸上的易容而已。
“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了。”我也笑，手悄悄缩回袖中。
“说来真是庆幸。若不是以这身份见你，我还真不知哪天才能瞧见你的真面目呢。”拂袖咧嘴一笑。“幸好你总是在脸上贴层东西，否则姐姐我真是无颜见你。不过，说来我也佩服，天天在脸上贴一层东西，你就不觉憋闷？”
我笑。“不会。久了，就习惯了。既然姐姐肯掏心窝子说话了，那我也不绕弯子。我的婢女现在身处何地？”
“死了。”拂袖耸肩。“那日你走后不久，她就被灭口。当然，医馆中的那个福伯也没命逃。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月楼的手法极好，两人走时都没受苦。”
心下仿佛有什么地方在一点点碎掉。
“不错。”拂袖满意地点头。“你的反应很好，我就是喜欢你这点，总是一副淡然模样，仿佛世事与你无关一般。”
我苦笑，什么都说不得。这会，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又有两人因我殒命，其中一个还是堪比姊妹的人，我的没反应也只是伤心过度后的异样回应罢了。
“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亏我还准备一堆说辞。”拂袖作势叹气。“不过，妹妹你也别不信。姐姐我可是亲眼看到，而在那阴森森的庄子里跟你说的也都是事实，由不得你不信。”
“那，姐姐可否告诉我，你此次费劲周折留在我身边又是为了何事？噬骨之毒可是剧毒之药，你大可不必为了找我而对自个儿下毒。”
“没办法，那个月楼精得很，若是贸然接近你，恐怕我会死无葬身之地。说来好笑，你都不知月楼在钱庄里私下面对我时脸色有多难看。”拂袖得意一笑。“不过，姐姐只能说到这。剩下的，还是要等正主来你自个儿去问吧。”
“正主？”我下意识反问道。“姐姐你可不要吓我。难不成太后要来？”
“非也，非也。”拂袖神秘一笑。“喏，来了。自个瞧吧。”
闻言，我慢慢转头。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这会正有人自车里施施然走下。只一眼，我有些意外。继而转身回来，正对上拂袖笑到有些叵测的脸。
“姐姐，妹妹还有一惑，你到底是在为谁效力？”
拂袖食指轻抵唇边做嘘声状。
店中本是零散坐了几个食客，这会却忽地统统站起来退到一边。我稍稍愣过，随即也就反应过来。以那个女人的本事，凭空造一间食肆再招些人充当食客并非难事。只怨我开始便一心思忖拂袖的事，全然忘记看周遭环境。这会心下倒是有些不安，不知待会若是要逃能否逃得出去。
“涟儿。”轻轻柔柔的嗓音自背后响起。我并不回头，只是背有些僵硬。拂袖起身退到一边，头低下去再不抬起。
“怎么，见了姐姐都不问候一声？还是怨恨姐姐用这种方式把你找来？你可知姐姐那会听闻你殒身慈安寺时着实心痛得很呢。”
说着，来人已经慢慢坐在我对面，一脸从容的笑。
“难得姐姐还惦记涟儿呢。可是姐姐不在宫内安分呆着，跑到这荒郊来见涟儿是为何？那皇上就如此放心叫自己的爱妃到处乱跑吗？玉姐姐？”我慢慢笑问。
“妹妹还是体恤姐姐我呢。我就知道妹妹最是心软了。”玉妃浅笑。
自小便知道玉妃是个可人，只是这会忽见她那瞥眉一笑，我多少还是有些发怔。
“好了，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今日让你来便是为了与你做笔交易。”玉妃摹地收敛了笑意。“你不是一直烦闷着自个儿爹爹去世的真相吗？今个儿我就告诉你。作为交换，你帮我除掉一个人，当然，除掉他对你也有益，毕竟我们的仇人可是同一个。”
心莫名跳得乱糟，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
“那就看看姐姐说的话是否教人可信了。”
“我既然肯冒着性命危险偷跑出宫来见你，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玉妃又笑。“那日，你爹爹的确是被扣在尚书府而非宫内，太后自然与此无关。我知道你看过宫内进出记录，不过那些是被我改过的，自然不可信。”
稍稍停顿，玉妃住口看我反应。见我不语，她似是叹息般继续开口。
“我朝与西国向来不和。你爹爹虽是文相，却也掌有三分兵权。若是除掉他，对西国只好不坏。那日他进宫是因着你被指婚的事，自然与太后闹个不欢而散。后来他方出宫，便被人掳到尚书府，直到被灌下毒药送回文相府。而那药，是出自月楼之手。”
我紧咬双唇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若我说当初我也是参与其中之人，便由不得你不信。只是，我现在反悔了，我要你帮我除掉月楼。”玉妃一字一句道。
我猛地起身，因着动作有些过大，身子撞到桌边，桌上的碗碟被震翻，溅出不少的菜汁。
“打住。”我攥紧拳头。“姐姐，若无他事我先回了。你也早些回宫比较好。”
“就知道你会质疑，也知道你不会与我合作。”玉妃状似叹息般道。“不过这也无妨，我既然把你找出来，自是没有打算送你回去。我要好好赌上一把。”
心一点点收紧。而周遭的人已然慢慢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