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珍藏住她的心(1 / 1)
这样恶心巴拉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做,但在他开玩笑将这个栗子比作心脏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珍藏。
十月底,高三的第一次月考结束,杜恒泽有了两天的假期,于是有了他们的第二次约会。余微那天的兴致不太高,不时欲言又止地看着杜恒泽,等他在午饭时间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时,她方才低声问:“最近几天有没有奇怪的人来找你?”
杜恒泽不解,“这两天都在考试,都没回自己教室,有人来找我也找不到吧。”
余微似乎松了口气,杜恒泽敏感地低声问:“怎么了?”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她现在就读的中师,已经是B市最好的一家,但学风上肯定没有高中好,问题学生也更多。可她已不再是昔日的叛逆少女,进校后处处夹着尾巴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却反倒成了其他人心中的拒人以千里之外。
她本是不在意的,但有这样一张还能看的脸,又有那样的历史,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些人盯上了,追求者没断过,更有人无聊地打赌看谁先追到她。
她拒绝掺和这样的闹剧,不管是情书上阵、鲜花围攻还是蓄意威胁,都一一无视,也没有出什么大事。谁知这个周三,一个从九月开学就锲而不舍的小男生又来找她,带着一群小喽啰在食堂前堵住她,看似请求实则威胁地让她给个答案,她很明确地说:“我上次已经说过,我有男朋友了。”
那个男生斜叼着根没点的烟,不相信地说:“你男朋友是空气吗?怎么从来没见他出现过?”
他那边的人哄笑,余微皱眉,绕道要离开。
一个红头发的女生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恶声恶气地说:“问你话呢!走什么走!”
余微冷觎她一眼,那女生讪讪地退开了些,低声咕哝了一句听不清的话。余微瞬间被围在中间,没了出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余微的同学,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
余微看着对面怒目圆睁的一群人,心里不免觉得好笑,她当年也是这个模样跟在刘晓娅身后耍酷斗狠吗?她微笑着对那个乳臭未干的男生说:“小弟弟,你不相信也没办法……还有,就算我没男朋友,也不可能选你,姐弟恋现在是很流行,但姐姐我不喜欢。”
外围发出一阵笑声,这边的几个人冲那边吼:“笑什么笑!”
小男生面色有些尴尬,但转即又变为不驯,取下嘴边的香烟,抱臂说:“今天你要么答应我,要么说出一个具体的男朋友……”
红衣少女嗤了声:“她具体的男朋友恐怕不止一个吧,装什么清纯……”
她的同伙暧昧地笑,余微气得眼皮直跳,压抑住火气低头推开她往外走。
“喂!”被推得一踉跄的红衣少女恼羞成怒,用眼神示意另两个女生拉住余微。余微外套的领口被拉开,风刮得发丝乱了视线,蛰伏许久的暴躁翻腾而出,在红衣少女手掌扇上来前捏住了她的手腕……和红衣少女的痛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两声暴喝。
一声来自那个男生,一声来自外围,都说的是:“干什么?!”
只是后者的气势完全盖过了前者。
刘晓娅穿过人群走进来,冷冷地瞟了那个女生一眼,余微早就松了她的手,那个女生也是认识刘晓娅的,喏喏地叫了声娅姐垂下了头。
刘晓娅不理他们,直接问余微,声音不知放柔了多少,“没事吧?”
余微摇头,意兴阑珊,挥挥手说:“我先走了。”
那个女生明显不知道余微和刘晓娅的交情,略带撒娇地说:“娅姐,她欺负我们……”
余微顿住脚步,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个人欺负他们十几个人?也太看得起她了。
刘晓娅也是冷笑,“我有眼睛。你们真出息了,连我家微微也敢威胁?她风光时你们不知道在哪里尿床呢,自己滚!”
至此,余微都是感激刘晓娅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刘晓娅这样的人精帮腔无疑省了很多事,然而刘晓娅下一段话,却让余微想直接将她从朋友名单中剔除。
刘晓娅先是暧昧地瞅了她一眼,又大姐模样对那个显然失意却敢怒不敢言的男生说:“你也别折腾了,我家微微真有男朋友,一中高三的高材生,叫杜恒泽,成绩好人也长得帅,你连人家衣角都比不上。”
一句话把杜恒泽的信息全泄露了。
余微有些不快,“晓娅……”
刘晓娅置若罔闻,对露出不相信表情的男生兀自说:“不信自己去一中看……不过你这样的人能不能进一中的校门都是未知数呢。”
余微无奈地看一眼被激怒的小弟弟,头疼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身为曾经的同类,余微了解他们的想法,肯定会来找杜恒泽的,哪怕不找茬,也要会一会,因此这两天她一直心神不宁,杜恒泽在月考,她不想打扰他。
杜恒泽听她说完整个事情,不怒反笑,捏着她的脸说:“你这样受人欢迎,愁的可是我。”
余微瞪他,“我和你说正经的!要是真有人来找你,你别和他们呛声,都是些没自控力的小孩子,发起狂来很吓人的。”
“就像曾经的你么?”杜恒泽自行理解道。
“喂!”余微这次用行动表示了她对他毫不在乎的态度的不满。
杜恒泽抓住她捶过来的手,顺手把她从对面拉到旁边坐下后才慢慢说:“来就来,我会处理好的,你别瞎想了。”
“可是……”
“你不相信我?比他们更能干的你,我都能摆平,几个毛孩子怕什么?”
“你也太自恋了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孔雀了?
“谢谢,我一直很自信!”杜恒泽毫不谦虚地点头,顺带转移掉话题,“好了,吃饭吃饭。”
第二个周一,杜恒泽正和众人站在后门看张贴的月考成绩单,几个打扮还算规矩神色拘谨的男生在门边轻声问:“请问杜恒泽在吗?”
杜恒泽在同学好奇的目光中走出去,看着站在最前的那个男孩子的眼睛冷淡地说:“我就是,有事吗?”
“呃……”没想到真人就在这里,那个男生明显有些紧张,哆哆嗦嗦地从书包里拿出个叠得皱巴巴的小信封递过来,“这个……这个是我同学给你的。”
杜恒泽哦了声,接了下来,依旧冷冷地说:“谢谢。”
“不用谢。”男生下意识地回答,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有损形象,仰起头说:“就这样,再见。”
他们刚一走,同学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送情书的?”
“哪个年级的啊?真没礼貌……”
“看起来不想咱们学校的。”
“看着像小孩儿,杜恒泽你那眼神把人家吓的……说话直结巴。”
杜恒泽笑笑不语,回到自己位置后摊开信封,封面上用红色水彩笔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战书。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
这样孩子气的挑战,杜恒泽自然是一笑而过。这位弟弟连自己来送信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和他进行平等的对话?
战书上还有具体的时间地点,杜恒泽看了下再次笑出来。
今晚七点滨江公园?
那时他还坐在教室里畅游题海呢。
晚上九点半,一中校门口人头攒动,高三走读生或疲惫或兴奋地一涌而出。李征走前来打了招呼,说今天要做护花使者,不和他同路,杜恒泽便干脆等拥堵过了才悠悠闲闲地推着车出了校门。
校门口的正街灯火通明,两边的人行道上有许多一起走路回家的同学,有些嘻嘻哈哈,有些在大声地争论某道习题,杜恒泽步行了一段,就骑上车准备赶回家,隔着花坛的人行道上的一个女孩子突然叫住了他。
杜恒泽将脚触地稳住车,扭头看过去,女孩子很面熟,应该是同级的,但他叫不出来名字,于是只淡淡地问:“有事吗?”
“呃……”毕竟和杜恒泽不熟,她也有些尴尬,结巴了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气恼地跺跺脚,冲后面的阴影处叫:“娜娜你自己来啦!”
杜恒泽看见熟悉的人影从后面走过来,心下有些明了。
胡娜娜走过来后先是斜了那女生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转头面对他时却又是一脸的温顺,笑着问:“我正好看见你在前面,又怕你还在生气,所以才托她替我打个招呼的。”
杜恒泽不动声色地嗯了声,这样牵强的借口,也就胡娜娜能笑眯眯地说出来。
胡娜娜没得到预期的回答,脸上有些挂不住,想问的问题悬在喉间最后还是化为泡沫,杜恒泽很体贴地说:“早点回家吧,再见。”
见杜恒泽骑着车风一样消失在街角,胡娜娜身边的女孩子扯扯她的衣袖,小声说:“不用问啦,他肯定在和那个女生恋爱,我今天去电话那边,听见他叫那个女生的名字,是微微吗?”
胡娜娜神色一变,撇撇嘴抓紧书包往前疾走,余微有什么了不起?!她才不信他们能长久。
第二天杜恒泽从起床开始就心神不宁,眼皮直跳,离开家前还神经兮兮地给余微寝室打电话,想问她有什么异样。接电话的室友被打断了睡眠很不高兴,他迭声道歉,余微接过电话时也嘟囔着埋怨:“干嘛?!我们都还在睡觉呢!”
“你们不上早自习?”杜恒泽看看墙上的时钟,也不早了啊。
“还有四十分钟……你以为我们和你一样还要在路上花二十分钟啊?”
“……”
“到底什么事?”起床气严重的余微实在没什么心情和他玩心有灵犀,杜恒泽低笑两声说:“没事,故意打电话叫你起床的。”
“你好无聊!”余微打了个呵欠,“你赶紧走吧,我要继续睡。”
“好。”杜恒泽话音刚落,那边就只剩嘟嘟声,他无奈地摇摇头,是他太敏感了吧?她生龙活虎的,哪里有异样?
挂掉电话回头拿书包,杜妈妈从厨房走出来,顺口问:“一大早的,给谁打电话呢?”
“……李征,昨天有本书和他拿错了。”杜恒泽低着头走过去换鞋,脸不红心不跳地编排。
杜妈妈哦了声,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他,“趁热喝掉。”
“嗯。”杜恒泽心里闪过愧疚,他不喜欢撒谎,但……他和妈妈说了再见,拉开门出去,等电梯时妈妈还靠在门框上看他,他垂下头……但是,现在还不是好的时机,再等一年,等他上大学,他一定不再瞒了。
杜恒泽到了学校就和李征套话,李征还不以为然地说:“这么点事你就紧张成这样?阿姨又不会真打电话来问我。”
“防范于未然。”
“你这叫杞人忧天,你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学校里的定时炸弹呢。”李征适时地低下声音,“我说,你别每天在固定时间站在固定的那个电话前笑得傻兮兮的好吗?很引人注目。”
杜恒泽摸摸鼻子,“所以我准备买手机。”
李征摇头,“我们没法沟通了……”重点不是通话工具好吧!
这晚近十点,杜恒泽在离家很近的一个路口停下车,看着面前这一排来势汹汹的少年,扶额低头抽了两下嘴角。
他们还真是……锲而不舍。
站在中间的男生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头发却很不搭地挑染了几丝红色,双手抱臂的姿势做得不错,不耐烦点着地的脚也很有感觉,只是……杜恒泽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笑着说:“小朋友,能请你们去人行道上玩儿吗?这里要通车的。”
一排人脸色骤变,其中几个更是按捺不住脾气想往外冲,被中间那男生喝了一句又全部退了回去。杜恒泽不由赞赏,真是有组织有纪律。他们是比杜恒泽小两三岁,却早已经不是小朋友,听了他不咸不淡却暗暗嘲讽的话不爽也是情理之中,此刻脸上仍有忿色,瞪着杜恒泽,像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
杜恒泽很有闲心扫视了一遍,就七八个人,那天来送信的几个站在最右边,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杜恒泽无所谓地笑了笑。
中间的那个小弟弟总算开口了,“除了你,我没看见什么人要经过。”
这个时间点,这里确实没什么人,不然这阵仗,看热闹的早就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了。
杜恒泽抬腕看看时间,没空和他们耗,直接说:“就是我要过去,我不像你们,还有几套高考模拟题等着我呢。你们早点回家……哦,不,回学校睡觉吧。据我所知,你们学校有门禁的吧?被抓到私自外出,怎么也得警告一次?”
毕竟还是小孩子,控制力有限,被这样一撩,连带头的小弟弟都开始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昨天居然害我们等你一个小时!狂妄什么!”
杜恒泽冷笑两声,“昨天我为什么没去,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不然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连他回家的路线都摸清楚了。
小男孩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才说:“不管怎样,我今天就是来向你挑战的,说吧!想要哪种方式?!”边说还边挑起了下巴。
杜恒泽没耐心和他多说,推着车走过去,几个人倒也识趣,自动让了点缝隙出来,擦肩而过时杜恒泽轻轻说:“我和余微是在认真谈恋爱,你能不能换个对象玩过家家?或者……等到你真正有资格下战书后,再回来找我?”
不加后面这句还好,有了这一句,火山直接爆发。
杜恒泽这天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才到家,杜妈妈听到开门声从书房里出来,只来得及看见他进卧室的背影,遂扬声问:“要喝牛奶吗?”
“不用了,妈,今天挺累的,我想先休息。”
“哦……好。”杜妈妈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不到就想睡了?看来是真累了。
杜恒泽听到妈妈进了书房才迅速拿着睡衣闪去浴室,站在镜子前扭着脸看嘴角那一块伤痕,有些自嘲地笑起来,这还是他小时候学的那一点拳脚功夫真正派上用场。
小孩子果然是逗弄不得的,说中了痛处就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虽然他也得承认,专撩人痛处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好在……还都是些雷声大雨点小战斗力不咋样的小孩儿。
第二天早上杜恒泽镇定地带着嘴角的创口贴坐在桌边喝牛奶,杜妈妈惊异地过来看,被他一扭头躲开,她瞬间冷下脸来问:“怎么弄的?”
“昨天太累了,洗澡时撞水龙头上了。”
杜妈妈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只说:“把这个鸡蛋也吃了。”
李征在车棚见到杜恒泽时响亮地吹了声口哨,搭着他的肩膀了然地说:“这是咱们的军功章吧?”
“谁和你咱们?”杜恒泽目不斜视地走进教学楼,无视他嘴角突兀的创口贴引来的揣测目光,还不忘嘱咐身边的大喇叭,“下次遇见余微也不许说。”
李征倒是赌咒发誓了,可杜恒泽没想到余微还是知道了。
晚自习下课后,杜恒泽看着校门对面红绿灯下的窈窕人影发起了呆,李征冲他眨眨眼睛,“我先闪了。”
杜恒泽难以置信地推着车过去,呆滞地问:“你怎么来了?”他们学校不是管理很严吗?
余微没回答,伸手在他嘴角使劲按了下,他下意识痛呼一声,见她脸色阴沉,暗想完了。果然余微收回手,嘴角就挂上一个余微式的讥笑,“杜恒泽,你可真能干呀。”
他索性装傻,嗯了声又缩了缩脖子说:“你冷吗?我送你回学校吧。”
“别装傻!”余微蹭开他伸过来的手,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气呼呼地说:“你以前不是看不起我打架吗?怎么自己也这样?!”
杜恒泽心想,那不是为了你吗。
可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呵呵笑。
“幼稚!”余微嫌弃地撇撇嘴,看见他的傻样,嘴角的弧度拐了个弯还是变成了笑容。
杜恒泽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余微嗤笑一声,“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还指望人不知道?幸好他们怕丢脸,没把你供出来,不然他们老师早来一中提人了。”
杜恒泽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你看起来还挺不在乎的?”余微咬牙,才压下去的火气又往外冒。她那么小心翼翼,只是希望他不会因为她受到任何的责难,他倒好!
“在乎在乎……”杜恒泽赶紧回应,看了看时间,担忧地转移话题,“别说我,你怎么跑出来了?要是查寝时发现你不在,你不也得受处分?”
真会举一反三。
余微有些窘迫地把眼睛转去别处,含糊地说:“不要你操心,我今天请假是为了回家,顺路来看看你。”
杜恒泽看着她微红的脸笑眯了眼,他当然知道她是特意来看他有没有被打成猪头,顺便回个家,但这样的事实她打死也不会承认。正如他同样不会承认,他昨天确实是刻意激怒那些人,欺负威胁她的人,他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地说声“借过”就真的过了?
这些开不了口的、彼此却心知肚明的紧张和在意,是他们仅仅在那个年纪才会喜欢的暧昧甜蜜。
后面又有几辆自行车闪过,传来几声口哨声,余微皱了皱眉,“那是你们同学吧?看见我们了。”
杜恒泽回头看,似乎是同年级的几个男生,和他一样是办公室的常客,只是性质大不一样。他没好气地拍她的后脑勺,“你成天都瞎想些什么啊,被看见就看见了呗。”
余微咬着下唇瞪他,不识好人心!
“我送你回家吧。”杜恒泽跨上车,示意她上车。
余微踢了踢他的车轮,不屑一顾地说:“不!你回家做你的作业吧!我自己回家。”
街边已经没了多少人,杜恒泽正经地说:“别闹了,已经很晚了,公车早收班了。”
“我打车……”余微扬扬手中的包,还真的往街边走,“你赶紧回去吧,你妈妈会担心的。”
杜恒泽推着车跟在她后面,空了一只手出来把她拉到身前,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笑说:“微微,你以后一定是一个好儿媳,连争宠的意思都没有。”
余微斜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不远处传来迟疑的叫声:“微微?”
余微大骇,立马推开了杜恒泽,暗叫不妙,那人已经走近,看了杜恒泽一眼,又皱眉问余微:“你怎么在这里?”
杜恒泽看清楚逆光中的脸,是萧夏,便冲他点点头,“你好。”
萧夏嗯了声,余微已经敏捷地坐上他的后座,“我今天请假回家拿东西,顺便来这里看看,正好你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杜恒泽动了动嘴唇,被余微一个冷眼打成了哑巴,他便轻咳了声说:“明天晚上给你电话。”
“嗯。”余微低了头不看他,推了推在发愣的萧夏,催道:“快点走啊。”
萧夏又看了眼杜恒泽,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离开。
这其实并不是余微第一次坐他的后座,但萧夏还是尽量骑得慢一点稳一点。他得感激今天下课后还拉着他问题的女同学,不然他也不会迟了这么久才出校门,不会注意到对面街口相拥的两个人。
他其实是先看清杜恒泽的,看着他居然那么亲密的和一个女孩子抱在一起,他怒火蹭蹭地往外冒,杜恒泽竟然脚踏两条船?!
待走近发现那个低着头微红了脸的人是余微,他的脚步顿下,迟疑了好久才开口叫人。
因为这实在不是他所熟悉的余微。
他熟悉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冷漠却仍旧强颜欢笑的叛逆小孩,是一起生活时贤惠勤劳的贴心女儿,是被撞见衣衫不整的模样后不满尖叫的尴尬少女,是熟悉后喜欢开他玩笑的只比他大几个小时的姐姐。
而在杜恒泽面前的余微,是他从未看见过的模样。
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
她收起了所有的伪装和尖刺,柔软得像一只猫,安静地蜷在他怀里或者站在他身边,她会脸红会结巴会娇嗔地瞪人,还会为了见他一面第一次在非周末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请假出校。
萧夏知道他们每周末都约会,每次出门前,余微会在房间里折腾半天,他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在一个等式上停留良久,然后在张红茹笑着说“好好和同学玩儿,早点回来”时才正大光明地扭头,透过门缝看她巧笑倩兮的模样,整个人甜蜜得像水蜜桃。
几年前,若说余微这样小鸟依人,谁会相信呢。
萧夏迎着冰凉的夜风自嘲地笑,就这点上来说,杜恒泽还是很了不起的。
余微在后座吸吸鼻子,他立马放慢了车速,扭头问:“冷?”
“还好。”余微毫无顾虑地把头靠在他背上,“你居然长这么高!可以挡好多风!”
萧夏笑出声来,“你太缺乏观察力了。”
兴许是今天和杜恒泽见了一面,余微心情不错,有了逗人的心情,便笑着说:“是啊,以前没发现原来我家弟弟也是美少年呀,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有喜欢的要告诉姐姐哦。”
萧夏被她假笑的声音吓得不轻,自行车拐了几个弯才回到直线。
余微愉快地大笑,萧夏几分调侃几分郁闷地说:“没你男朋友受欢迎。”
“应该的。”余微颇为赞同地点头。
萧夏嗤笑:“你还真是……坦率。”
“他受欢迎挺好啊,说明我眼光不错。”余微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他一个高三的老人,早就过气了,以后是你们的天下!”
萧夏干笑了几声,不接话,他哪里需要在这方面超过杜恒泽。余微却坚持不懈地玩笑道:“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对她讲……唔,我是不是在教坏好孩子?”
“没……”萧夏垂了垂眼,“我可没你们那么先进。”
余微哼哼了两声,警告道:“要是你告诉爸爸和阿姨,没人会给你收尸的。”
萧夏佯怒道:“你对我这点信任还没有?”
余微哄小孩儿般轻声说:“我当然相信你,蹬快点,怪冷的。”
萧夏瞬间提速,把车子骑得飞快,余微缩着脖子在后面夸张地边抖边笑,再一抬头,车子也已经拐进回家的最后一道巷口。
张红茹和余海显然对她突然回家反应过度,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得到一再保证后才放心地给她做了点夜宵,她喝着鲜美的汤,想着自己回家的真正原因,有那么一点愧疚,暗暗把杜恒泽归为蓝颜祸水。
其实她今天没有告诉杜恒泽的是,和他动手的那群人今天浩浩荡荡地来找她,带头的那个倒是很“诚恳”地说我承认你男朋友比我强,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也不会去找他麻烦,但是……
但是,其他因为帮他站队而受到伤害的人他就管不了了。
余微当时就笑出来,这样不仍旧是的威胁?他们就没有一点创意吗?余微不想和他们多谈,却担心他们继续去一中找碴,看他们调色板一样的脸,她相信打架的话杜恒泽绝不会吃亏,可真闹大了,对他的名声不好。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找刘晓娅帮忙。
刘晓娅现在虽然低调不少,但这么多年的“威名”仍在,说的话在那些人的圈子里还是很有分量的。她很给面子代余微和杜恒泽道歉,余微站在后面蹙眉,却也没有阻止。
适当的妥协,会省许多事。
只是如此一来,她又欠刘晓娅一个人情。
第二天她刚进校门,就迎面撞见刘晓娅,她关心地问:“昨晚去你寝室找你,她们说你回家了,没事吧?”
“没事,就回家拿个东西。”
刘晓娅看看她双手空空,风情万种地冲她眨眼,“是回家看个东西吧。”
余微抿抿嘴,没说什么,以上课为由匆匆挥手告别。
这件事似乎就此揭过,入了深冬,她不愿意每天站在走廊上跺着脚接杜恒泽的电话,周末也不太愿意出门,杜恒泽临近期末考试,也很繁忙,偶尔两人两周才能见一次面,腻歪得没了边,颇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感觉。
余微喜欢吃炒栗子,每次都拿着一包口手并用吃得开心。杜恒泽对这类食品不感冒,只负责帮她提着小垃圾袋,余微对他的鄙夷很鄙夷,“你不觉得冬天吃这样热乎乎的食物会让人开心吗?”
“不觉得。”杜恒泽摇头,他看见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余微也跟着摇头,深觉朽木不可雕,便换了个逻辑说:“那么你不觉得,这样需要自己努力剥开才能吃到食物的过程,很励志吗?”
杜恒泽憋着笑嗯了声,这个另辟蹊径的想法倒可以说服他,于是他拿了一个出来,不无讨好地边剥边说:“我也来励志一下。”
剥开来,里面有两瓣栗子肉,被薄薄的一层皮囊隔开,余微眼尖抢了过来,“我喜欢吃这样的。”
“奇怪的嗜好。”杜恒泽下着结论,难道这样的好吃一点?
“为什么我吃了这么多没碰见啊。”余微不理他的挑衅,自言自语道。
“人的问题。”杜恒泽重新捡了一个来剥,余微很变态地看着已经剥开的这一个说:“你不觉得这种有两瓣的,很像人的心脏吗?”她认真地指给他看,“左边,右边。”
又不是四瓣,哪里像心脏?
虽是如此,杜恒泽仍然觉得她的想法很有趣,正要赞美她,手上这个一剥开竟然也是两瓣的,他灵光一闪,冲她手上的那个努努嘴说:“那你手上那个就是我的心脏咯?你舍得吃掉吗?”
余微一愣,红了脸要抢他手中的那个,叫嚷着:“你先把我的心还给我。”
杜恒泽不让,“你吃掉我的,我就吃掉你的,这样才公平。”
余微一时冲动还真的把手上的栗子扔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吃掉了。
杜恒泽恨恨地看着她,作势吃掉她的,两个没了心脏的人气呼呼地决定去看电影。
起身时,杜恒泽偷笑着悄悄将拳头握在了身后。
当天回家,杜恒泽从衣兜里拿出已经冷掉僵硬的半裸栗子,边找玻璃瓶边唾弃自己搭错线的神经。这样恶心巴拉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做,但在他开玩笑将这个栗子比作心脏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珍藏。
如果能够,珍藏住她的心,彼时还纯粹地喜欢着他的心,抑或是珍藏住这一段勇敢无知义无反顾的轻狂岁月。
寒假前的全市高三诊断考试,杜恒泽发挥正常,父母热心地开始挑选有名高校的热门专业,范围逃不过医学院或者法学院,他们都是医生,在本地医院也算是小有名望,当然希望独子能继承衣钵,杜恒泽对学医暂时没发表任何意见。
寒假虽然是假期,他出门却不像上学时那么方便,原本因为做手术几天几夜都有可能不落家的父母最近特别悠闲,他每次外出,杜妈妈都会问一句:“干什么去?”
杜恒泽按着借口列表上的说辞一条一条地用,杜妈妈表示同意后,还会额外加一句,“晚上回来吃晚饭。”
等借口都用得差不多了,杜恒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刨根问底且总催他早些回家的母亲很不正常。
“也许是因为这是高中的最后半年,想让你在寒假闭关学习吧。”被他拉到家里做“学习交流”的李征耸肩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杜恒泽锁眉不语,李征幸灾乐祸地笑:“你还真是做贼心虚。”
杜恒泽正要证明他虽心虚打人却不会虚,敲门声响起,杜妈妈拿着果盘进来,见他们相对而坐,书桌上摆满了试卷和参考书,笑容和蔼地请李征吃水果,又说他要是没事,可以每天过来两人一起做功课。
李征眼观鼻鼻观心地应下来,等杜妈妈出门才大吐一口气趴倒说:“每次和阿姨说话,我都心虚。”
杜恒泽失笑:“你心虚什么?我妈是母夜叉吗?”
“非也,”李征摆手,“阿姨太有威严,笑着也让人不敢造次啊,不去做官场领导可惜了。”
杜恒泽不以为然地哦了声说:“她在我家就是绝对领导。”
李征嘿嘿笑:“以后余微肯定也是你领导,我们等着瞧。”
杜恒泽挑眉,只笑不回话。
这样三天呆家里做乖学生一天溜出去约会的日子终于在小年后得到了终结。一方面因为春节将近,节日气氛逐渐浓烈,父母外出窜门子的时间多了无暇顾他,另一方面是因为杜恒月一家人在离开一年多后回B市来过新年了。
春节前他就靠着恒月,正大光明地出门。恒月也很懂事,除了偶尔几次缠着和余微聊天,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找乐子,到了回家的时间点又在家附近和杜恒泽汇合。
然而从正月初一开始,余微就跟着家人走亲戚,好几天不落屋,无暇和杜恒泽见面。正月初四,杜恒月恋恋不舍地跟着父母离开,杜恒泽更没了每日出门的借口。
一中高三年级拟于正月初九开学,报道那天,杜恒泽头疼地听完班主任面色凝重的关于最后三四个月的话题就立马闪人。
李征说他见色忘友,他坦荡荡地收下,转即就消失在拐角处,李征哈哈大笑,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他们还在一起啊?”
李征大骇,扭头一看,一脸木然地站在他身边的正是胡娜娜。李征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和胡娜娜关系还不错,她除了有些小姐脾气,人倒不坏。
胡娜娜看他一脸为难,切了一声,“紧张什么啊?我有说要怎样吗?如果我要拆散他们,你以为老师们和他父母会到现在还毫不知情吗?”
李征呵呵干笑两声,不好做评论,胡娜娜继续自言自语似地说:“你看他们哪像是有结果的?恒泽要上大学,肯定还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前途不可限量。她呢?中师毕业估计就找个小地方工作……距离远了,还谈什么恋爱?再者,现在喜欢得死去活来的,谁知道出了社会会不会变心?”
李征从没见过胡娜娜说过这么深沉的话,一时目瞪口呆,心里还在盘算着,她这样说是不是说明她自己已经变心了?
可胡娜娜继续说:“所以啊,就算他们成年后对家长坦白关系,你以为恒泽家里真的会同意?我还是最后半年读好我的书,考上好的大学,以后怎么样,还指不定呢?”
李征更加目瞪口呆地看着胡娜娜傲然离开的背影,心中的字幕已然换成了“女人真可怕”。
不过……转念一想,胡娜娜有些话还是对的。
李征摇摇头,兄弟,自求多福了。
还处在热恋中的杜恒泽却不会去想这么多,他这一生太顺利,余微昔日对他的冷淡已经是他最不如意的经历之一,可如今心上人温顺甜蜜地伴在身边,还有优异的学习成绩,未来简直一片光明。
这光明里,自然得有余微。他单纯地认为,上了大学就能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但余微不是一路坦途的天之骄子。
她的生活比他的复杂坎坷,因此她比他早熟,也比他消极。
二月十四的情人节,正好是周五,晚上余微去一中门口等杜恒泽下晚自习。碰面后,杜恒泽就递过来一朵红玫瑰,余微笑骂着形式主义却也开心地收下。
坐上自行车后,杜恒泽又说:“本来不想买玫瑰,觉得和你不配,但花店里没有我要的那种花。”
余微好奇地问:“那什么花和我配?不会是狗尾巴草吧?”
杜恒泽没好气地答:“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秘密。”
“切。”
杜恒泽心情愉快地哼起了歌,余微心情郁结地连连冷哼,他却仍旧不愿意坦白,他想送给她的是他前段时间在杂志上看过资料的鸢尾花,这花说不上美得多么惊心动魄,但那样的姿态和色泽,总能让他想起她。
余微本以为他要载她回家,回过神来才发现路线不对,“这是要去哪儿啊?”
“公园,今天那边有烟火表演。”
她开心了一秒又担忧地问:“你回去晚了没关系么?”
杜恒泽把她的双手拉到前面来圈住他的腰,“你想的还真多。”
然后就在这普通的情人节,余微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靠着他的背,手里拿着鲜红的玫瑰,第一次听他说起了未来。然而她听着他描述的未来,想象着他神采飞扬的脸,唯有沉默。
他的未来,她能预见,那条被繁花所拥簇的道路,通往星光熠熠的最高处。那个高处,是她再怎样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无法触及的遥远之巅。
她无法再自欺欺人。这几个月的甜蜜,似乎只是偷来的时光。她能跟上他的脚步踏进他的未来吗?她不确定,没有一丁点信心。
“怎么了?”说到兴奋之处,杜恒泽回头看见她一脸凝重,放低了声音问。
余微摇摇头,勉强笑笑。
“那我刚才说的那个,你觉得怎么样?”杜恒泽满怀期待地问。
余微下意识地点头,“非常好!”
杜恒泽笑开,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什么好?只能怎样?其实余微压根儿没听清楚。
公园的烟火表演场面宏大,整个广场人满为患,其中不乏他们这样的学生,余微今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围了一条大红的围巾,脖子上挂着的手套也是配套的红色,长发放下来遮住了耳朵,缩在围巾里的脸又小又白,整个人看着特别喜庆。
烟火表演是官方组织的,但民众仍旧买了些小烟花自己玩儿,他们也跟着买了一大把冷烟花,正嘻嘻哈哈间,突然有人叫杜恒泽。
余微敏感地东张西望,杜恒泽却不以为意,直到被她拉着往人烟稀少的区域跑去才笑着说:“你怕什么?!”
“有人跟着我们……”余微小声说,杜恒泽回头看了看,还真有,有点像他同班的一个同学。
于是杜恒泽任由她拉着他跑到临近江边的长廊才停下来,余微望着来路的一路鬼魅树影,心有余悸地说:“甩掉了吧?”
其实在第一个拐角处,杜恒泽就留意到没人追上来,但她跑得那样快,他不便打断。冬日夜晚的江风很冷,空气里满是烟花爆竹的味道,擦身而过的人群都衣着鲜艳,面孔模糊笑容却清晰,她紧紧拉着他向前跑,像是携手穿越不知通往何处的时空隧道,耳边恍恍惚惚的是人群嘈杂的说话声、烟花绽放时的欢呼声、错乱的脚步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浅浅的笑声……心脏随着这一切不规则地跳动,几近窒息,但他从未如此笃定。
杜恒泽摸摸鼻子,“好像私奔。”
余微瞪他一眼,他蹭过来搂她。余微的手上还有几支燃放中的小烟花,吓得赶紧拿开,语带双关地说:“你小心点呀。”
大抵是刚才跑得太急,风太大,她的鼻头和颧骨附近的皮肤都有点泛红,在红色围巾的映衬下,很有几分喜感,杜恒泽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哈哈大笑。
余微作势要用火花燎他的头发,他仰头退开,抢过她手中的花火放在身侧,低头吻她被捏得通红的鼻头、冰凉的嘴唇,然后轻声在她耳畔说:“不要害怕。
她的心一下子被填满,张开双手隔着厚重的衣物抱住他,只觉得一切如同此刻天空之上绽放的烟花一样绚烂极致,而躲藏在烟花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看着她,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他们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