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只道天凉好个秋(若白番外)(1 / 1)
给师父配个悲伤的音乐,哀悼他的处男献给了大婶。喜欢者自己手动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动情,对象还是自己一直视若亲女的丫头。
那一日,澈儿的出殡,她没有来。
小小丫头说,灼灼是生她的气,所以不愿意来。
我知道我的丫头,绝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她和小小一向亲若姊妹,她不来,是避着我罢了。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升起失落,还有从未有过的酸涩和恐慌。
我的丫头长大了,我却恐慌,恐怕她再也不会是我一个人的了。只是我本来就没有资格,去拥有这么美好年轻的她。
那一日,在我一手策划的丧礼上,人人悲伤欲绝。
出殡时,十里长街,入目皆是黑白二色。走在队伍之中,却始终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我自幼习武,更何况如今形势不如往日,凡事都上了十二分的心,示意身边的侍卫随时注意动静,右手已经扣上了腰间的软剑。
一切准备就绪,我这才抬头往视线射来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抹在这黯淡苍茫世界中耀眼的艳色,还有她眼中来不及收回的情感。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整个人忽然觉得无比难受酸涩,如果到此刻,我还看不透她眼中的情意代表何物,那我也妄作这近三十年的人了。对上那翦水双瞳,我第一次似是中了魔魇一般,也是定定看她,心中脑中思绪万千,有欣慰有无奈忧愁还有微微的窃喜。
欣慰的是我的丫头终于长大成人,已然懂得何为情爱滋味;忧的是她早晚要离开自己,入了别人羽翼,我怕是再也庇佑不到。还有心底那微微的窃喜,我的丫头,你眼中的光彩可是为我而亮?
看她终于别过头去,避开我的眼神,可是那一刻,我却是怎么也移不开眼,只想再好好看看她,不是别人,只是属于我自己的丫头。
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我虽自认不是名君子,对于自己的心意却从来不会避讳。
我承认,我已经动心,而且恐怕已经情入骨髓。
只是我已非那年少气盛的少年,眼下既已选择了这条路,为保江山,退一万步讲,为了保云氏一族。我只得回头,继续走在为自己侄儿的出殡队伍中,也是走上这不可回头的长路,起码暂时不能。
我没料到的是,公主的动作会如此之快。我回到府中,被告知的却是她带着灼灼已经回国。萧逸带来两个包袱,是丫头托他捎带的。
一个给我,一个却给思倦。
我知道,她与思倦之间,本是有着感情的,单看那日她对思倦的关心程度就可以看出。而那时,我一见她如此,心底就觉十分之不快。而久违了的侄儿的笑脸竟也会变得刺目,尤其是那两只轻轻握住的双手。那时只觉得是自己的东西在忽然之间无声无息被人夺了去,却不知,这是所谓嫉妒。
可是当她看着我,满含希望的问我,我却没有办法否认我的身份。
是的,至始至终,我还有个身份,永远不可改变。
我是思倦的姑父,是钱家三小姐钱蕊的丈夫。而丫头,若真如我与师兄猜测一样,与思倦是兄妹,那她也不得不唤我一声姑父。
可是看着她受伤的眼神,明明很难受却要强自欢笑的模样,心底却是痛不可抑。
她埋怨我在落日城弃她而去,却不知我在床沿看着她忧伤的睡颜守了一整夜。
她在意在大殿之上,接受了一大堆冲击之后,向我求救却最终被陌生的冥天行带走,却不明,我在她歇息的琉璃宫宫外徘徊一整夜,心中只担心一向好胜的她,会不会一个人窝在被窝里暗自抹泪。
只是那时,我以为我与她之间,不过是因为师徒情深。
我的包袱中两件青衫,针脚绵密,绣工精致,一看就知道是丫头做的,另有一封书信。而思倦的包袱中,两本厚厚的佛经,一盒桃花蜂蜜软糕,再无他物。
信中寥寥数字,潦草凌乱,应该是仓促而就。不过只说了不能在我身边照顾尽孝,让我好好注意身体云云。
可是缝制这两件衣服,做工却是如此精致,定然不会是仓促草草赶制。她从来都是苛求完美的人。
知此子莫若吾,以丫头的聪慧,怎么会不知道,她随时都可能离开,所以已经将一切离别都已经打包整理,送给了我们。
接下来的日子,太子和田铮加快了速度。大哥经过澈儿这一大劫,早已与我们站在了一边,二姐本就同玉妃交好,又无所出,对于扶植萧逸她自然是乐意之至。田氏一门本是暴富,虽在朝中一手遮天,若真论势力与我云家这百年家底自是无法相比。当年,萧云辰不就是靠着我大哥和云家才上得这帝王之位吗?更何况,萧云辰本身属意的便是萧逸,手中兵权交给萧逸是早晚的事。这次大军犒赏,若非他御驾亲临便只有萧逸了。
贡院失火早在我意料之中,也做了万全准备。
殿上,萧云辰将我打入天牢时,我回头看了看太子和田铮,虽然强自忍着,但是眼底那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们。
果然是草包小人,十年前的旧事,竟然妄想再重演一遍,却不知早已落入敌网中。莫怪萧云辰会将他利用完之后,便弃之如敝屣。
终有一天,我会将这网收紧,一个也跑不掉。
只是现在,时候尚未成熟,我还是需要东风,只能静静等待。
我靠在天牢中,看着师兄和苏城之争得不可开交,却不料苏城之会提及我与钱蕊的旧事。
我十四岁出师,在东都燕京结识了已经名满两都的钱华。那时少年气盛,琴棋书画,诗酒骑射,无一不想与之一较高下。倒是没有料到,我与他竟然成了至交好友。
入朝从仕本就是云氏一门的祖训,更何况我自幼父母双亡,幼年由姑母抚养,尔后便随师父到了燕京学习。家中嫡系只剩大哥与二姐,长兄如父,大哥来信要我参加特设的恩科,我自然答应。
收拾行囊,到了云京,却是钱华来接的我,身旁还有他的好友,上一届的新科状元苏城之。我这才知道,他竟是我姑母的儿子,长安侯长子。
而此生,我最大的错误,便是随他住进了侯府,与他那庶出的妹妹纠缠不清。
钱蕊大我三年,因自视甚高便一直未曾出嫁,久久搁置于阁中。却因为我无意间续了她为难士人的对子,从此被她缠住。那时我尚未及冠,且满心的豪情壮志,少年意气,怎么会去想这等事情。以准备温习第二年的恩科考试为由,辞了姑母,回了云家。
这一年,我躲着钱蕊,却与苏城之混的极为要好,通过钱华,也认识了颇具英雄豪气的杳然公主和三皇子萧云辰。我每次都觉得,钱华与杳然之间有着很不一样的纠葛,但是奈何三人口风实在太好,我也不便探明。
第二年我金榜及第,却因为年龄过小,只在礼部挂了一个闲散职位。每日做完事,与做了太傅的苏城之一道饮酒。
直到皇帝的骤然去世,三皇子萧云辰继位,随后是北朝扰我边境,我朝求和。而对方的要求,便是要杳然出嫁北朝。
新皇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使原本至死不嫁的杳然竟然自求嫁去,而钱华却成了公主送亲大军的大将军。
送嫁回来的钱华大哥一直郁郁不快,鲜少见其笑容。直到一年后北朝传来消息,说公主因与王后起了争执,被推入湖中流产重病。
那一日,他邀我去了他府上对酌,喝的伶仃大醉,我与师兄都不敢劝,只听他静静地诉说,他和公主之间的点点滴滴,这样深厚的情意,听得只觉心酸。
我喝了这么多酒,觉得头重脚轻,与他们二人说了一声,便摇摇晃晃想回自己的客房睡觉。迷迷糊糊之间,好像见人进了房门,说是姑母让人送了醒酒汤过来。我拿了便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道是酒劲来了,倒头就睡。
孰料,第二日,身边会出现个脱光的钱蕊,平素冷若冰霜的脸对我笑得妩媚,掉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被一群人逼着,尤其是我敬重如母的姑母,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在我十六岁青春正好时,娶了我名义上的表姐为正妻。
这三年里我饱受了苏城之的白眼和苏夫人饱受同情的目光,还要被大哥时不时逼着去钱蕊房中,然后是无休止的争吵,出门却还要装作一副恩爱夫妻模样。
一直到钱蕊怀孕,我们之间才有了那么点改善。毕竟,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不想做父亲。而且那段时间我刚调至钱华帐下,要随军出去剿匪。
只是没料到,我们在临行前一晚还会争吵。不过是因为我与苏城之饯别时多喝了几杯,晚了几个时辰回来。
如果当日她生气时我哄哄她,也许她便不会负气回娘家。那么也许,她与我的那未出世的孩子,就不会在那场灾难中遇难。
我甚至还没为我的孩子取名,他就随着他的母亲离我而去,烟消云散。
那一役,我们几乎全军覆没,除了我一人坠下悬崖,被杳然所救。但是那时候我确实万念俱灰,我没有做到出征前答应过姑母的保护好钱华表哥,也没有做到答应姑母和姑父的,做一个好丈夫,好好照顾钱蕊。
我这短短一生,过得竟然是如此荒唐。
直到杳然带我去了公子常来,让重伤痊愈的我教她女儿习字念书。
我看着那个穿着红棉衣的灼灼,梳着双髻,明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神情却是小孩少有的淡漠。
那一声轻轻的“师父”,软软的糯糯的,在一瞬间填满了我的心房。
我总是极尽所能地宠着她,爱着她,将我生平所学尽数教给她。
可惜这丫头天生只对画感兴趣,对于医术却是一点好感也无。可是那时候,总想着无妨无妨 ,她不乐意学,那就不学。只要我一日不死,就一直伴着她,保她无恙。
她会为我费尽心思做好每一顿饭,为我缝制衣袍鞋袜,我会不自觉宠着她,在她受责骂的时候替她说话,即使她胆大包天去和苏城之的女儿去画春宫图,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那时候只道是宠溺,对于故人之女的宠溺而已。
却不知道一趟离别,竟然让自己明白,我的丫头,早已在我心尖。
我靠在天牢的墙上,对面的小窗有皎洁月光撒在地上,轻轻闭上眼,便彷佛看见:
在我怀里撒娇的娇气的丫头,为我做饭缝衣的贤惠的丫头,还有凝神作画的认真的丫头,与我生气的别扭丫头……
我的灼灼,从那么一个小娃娃已经变成了美丽大方的大姑娘,而我,不过而立,心却已如七十老人,垂垂老矣。其中的惆怅滋味,又有几人能够品出。
想起稼轩那词: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年少读时只觉倚老卖老,如今这种种压力重担负于肩上,再想这词,却真真说不出心中愁绪,也再也无处倾诉。也只能对着淡淡月色,笑谈一句:只道天凉好个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