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1 / 1)
北国王宫御花园
灼灼站在支好的画架前,手持画笔,眉心微微蹙起,随即在纸上细心作画,眼底有温柔和思念轻轻流动。
不远处池塘的红莲怒放,与她的一袭红衣交相辉映,倒是形成了这御花园独特的一道风景线。她埋首凝神作画,一笔一画轻轻勾勒描绘上色,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未曾发觉。
萧杳然站在灼灼身后,看着那画纸上的画儿渐渐成形,心底的震撼却是越来越大。
只见那满池的芙蕖怒放,池畔的水榭旁有一男子潇洒半卧于栏杆之畔,一身青衫随风微微颤动,笑容清浅,一对墨玉一般的眸子深如幽潭,正似笑非笑地看向前方,带着柔情。而他右手握酒杯,正欲举杯饮尽,腰间插一支碧色玉笛。
这画中之人除了那云若白,又还会是谁?!
杳然不做声,掉转视线看女儿,只见她正沉醉于画作之中,樱唇浅浅勾起,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双眸莹然有光,紧紧盯着画,手中一刻不停,只从眼角那抹余光便可见其神彩,灵动不已。而她的心此刻都在画上之人身上,眼里眉梢透露的都是无法抑制的柔情和思念。
原来竟是他!
杳然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女儿,不动声色,颔首示意身边的宫女,在灼灼发现自己到来之前悄悄离去。
当初尚在黎国之时,老七便曾与自己说过,灼灼心中恐怕已经有了意中人。她一直不甚在意,以为不外乎是萧逸云澈或者那在莫言他们劫去途中相遇交好的钱思倦。而这之中,又见女儿对思倦最为上心,便也放了心。虽说思倦双目失明,却与他父亲一般,是个不爱争权夺利喜好安宁之人,且思倦天性良善,对这丫头也是有情有义,又是钱家遗孤,两人如若能够真正在一起倒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事。
可是,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难怪女儿在落日城时就爱粘着若白,对于若白的话是言听计从。千方百计研习厨艺,精心于女工。云若白若是超过三日没有下山来楼中,她便焦急担心不已。
难怪那日若白来楼中与自己告别,这丫头的反应会是如此之大,竟然选择了离家出走去寻找他。
杳然一直以为,这是因为灼灼自小不在父亲身边,所以对待她极好的若白有着一份深厚的父女师徒之情谊。她对女儿向来心中有愧疚,便默许了这种情谊的存在。可是,她终究还是错了,女儿待久了烟花之地,看惯了情情爱爱,人情人暖,心智早已比一般人要成熟许多,这感情的心智更是开的让她害怕的早。
要该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将自己笔下之人画得如此真实生动,仿若真人,更何况,那人根本不在根本不在自己面前,且已两三月未曾见面。而那画中,却是将那一颦一笑,情感流动,都丝毫不差地细细绘了出来。
这丫头,恐怕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将那人藏于心中了吧。
如若自己终和那人成了敌人,那她可怜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想到这里,她脚步加快,匆匆往自己寝宫走去。
孰知不是冤家不聚头,刚走出不远便遇到了王后轩辕氏。
“妾身见过王后娘娘。”杳然抿唇,淡笑着行礼问安。
“免了吧。”王后开口,面上冷厉,竟是一点表面功夫也不肯做。
杳然已对这副情形司空见惯,只是轻巧地行了礼,便直起身来,正欲道别,却听得王后冷冷问道:“妹妹这么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
“禀娘娘,大王昨日说了想吃妾身做的鸡蛋酥,妾身见天色也已不早,此刻回去做好了大王正好能吃上热的。”杳然坦然看向王后,神色轻松,唇边带笑。
果然王后脸色丕变,憋了很久才阴阴地吐出一句:“妹妹真是贴心,难怪大王如此深爱。”
杳然笑,口中却是愈加谦恭:“妾身那粗鄙的手艺怎么比得上娘娘您的。”只是你再有手艺,冥智寰也不会往你宫中进一步。
轩辕一族,早就如他喉中鱼鲠,偏偏你还要用这个压他。不过想来,你也只有这个暂且还能压他一压的身份了。思及此,看王后的眼里多了几分怜悯。
王后脸色铁青,她又岂会不知杳然话中之意,但她是后宫之主,出身名门,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火,只得生生忍下这口气,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这时,不远处的灼灼已经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收了画和工具,好奇地走了过来。见是王后,且是脸色不善,心下了然,定是母亲又给了这王后什么刺激。她向来机会察言观色,立刻将手中之物交与母亲身后的宫女,乖巧行礼问安。
“灼灼问母后金安。”
王后看了她一眼,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嫌恶,淡淡道了声:“起吧。”随即转头对杳然轻笑,状似责备:“妹妹你也是的,这么个好孩子竟然让她流落民间,传出去成何体统。这无凭无据的,让有心人找到什么机会中伤我王室血统与名誉可就不好了。”
灼灼身子一震,看向身旁的母亲,只见母亲巧笑倩兮,却是一点也不避让地迎上王后那双冷厉的眸子,余光瞟向那月洞门下早已站久了的明黄色身影,旋即低眉顺目,柔声开口示弱。
“娘娘教训的是。妾身人微言轻,还望娘娘能够劝大王深思。”
王后眉毛一挑,一口气噎在了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灼灼实在是对于自己的母亲刮目相看,自己的那些小伎俩在她面前真是不堪一提。她到北国也有两月有余,自然知道母亲的受宠程度。更何况,那父王与这轩辕王后从年轻时候起便是面和心不合,从太子出世后,父王便再也没有迈入王后居住的朝阳宫半步。此事基本上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母亲这话,等于在王后心上撒了一把盐,而现在,看着那略动的明黄色身影,又算是添了一把火。
这就是宫中的争斗吗?言语之间,不见刀剑,却能杀人于无形。灼灼垂眸,心中惧意更甚,已然开始打算如何能够出得宫去。
“怎么?王后是指朕在不知不觉中戴了绿帽?”
果不其然,那道沉厚威严的嗓音已经远远传来,虽是轻轻的问话,却蕴含着极浓的不悦和压迫之感。
王后惊惶转头,正好看到冥智寰站在她身后,面色不善,鹰眸如电,直直看向她。
“臣妾不敢!”她一个腿软,已经直直跪了下来,冥智寰扫了她一眼,旋即掉转视线,不再理她。
“臣妾拜见大王。”杳然盈盈下跪,却立时被冥智寰扶住,柔声制止。灼灼顺应大势,也是敛眉乖巧问安。
“自家花园,不必多礼,都起吧。”
王后顿时脸色惨白,眼底有恨也有凄然,而自己的母亲笑容嫣然,柔意尽显。
两相比较,立见高下。
灼灼心下不忍,这样的娘亲太陌生也熟悉,这两月多来,她已见无数,但是始终觉得可怕。她只是庆幸,伴随自己长大的不是这些。
“灼灼丫头,怎么见了父王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倒是冥智寰看出灼灼满腹心事的模样,笑着开口,语含关心。
灼灼抿唇不语,心道:为何见了你我就要很开心?你又不是美男,也不是我师父,见你才心烦呢。
“看你样子应是这宫中待闷了,过几日叫你七哥带你去外面走走。”冥智寰摸了摸她的头,举止之间,宠溺尽显。旋即又似想到了什么,对着一旁的王后冷冷开口。
“灼灼是朕失而复得的明珠,这月十八朕会带她去皇陵祭祖,给予封赐。至于刚才王后你说的那些话,朕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他眼神极为凌厉,就这么直直扫向王后,让王后打了个冷颤,低头恨恨地回答:“臣妾知罪。”
“知道就好,你可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自己的仪态还是要好好注意收敛的。”冥智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身边的杳然道:“朕也乏了,就一起回你那里吧。”
杳然抬头轻笑:“那鸡蛋酥可还没做呢。”
“无妨无妨,朕等你回去做。”
灼灼跟在两人后面,亦步亦趋,回头看了看那轩辕王后,虽然面色平静如常,但是那凌厉如霜刀的眼神已经将她的怒意完全出卖。
她不敢再看,回头跟上大队人马的步伐,看着前面的两人,应该是自己的父亲母亲,看起来实是甜蜜,只是踩着别人得来的幸福,真的可以长久吗?而这个男人,真的又有那么大的心胸,容忍自己的女人心中有另外一个人的进驻吗?
她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情字,算不上通透,却也算是深尝其中味道,但却还是看不透,这两人之间,这个“情”字应该如何书写。
她握紧了手中画卷,脑中浮现的却是那双清亮温和的眼眸。她清楚记得,云澈出殡那日,他看向自己时,眼里的情感已经不是那简单的师徒之情。她已经将自己的情感完完全全陈于他的眼前,不保留一丝一毫。
只是他何时才会懂自己的心?
自己离开这么久,他可否会像自己这般思念?
灼灼抬头,看看这陌生的蔚蓝的天空,喃喃:师父,希望你不是胆小鬼。
丫头想你,每日每夜的想你,想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