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苦求不得（1 / 1）

一阵挣扎后，韩露终于力竭，顺着宫书玉的臂弯缓缓坐倒在地。

薄衫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肌肤之上，冰凉沁骨，四周的景物映入眼中，异常清晰。

案几前，宫剑亚如石像一般，岿然不动。明晃晃的烛光在他脸上跳跃闪烁，沉重的阴影中隐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无奈、痛楚和坚定不移。

在看清宫剑亚脸上的表情后，韩露明白：这一次，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书玉，你终于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了。今后，要如何报答朕？”

当日，也是在这清凉殿中，宫剑亚为宫书玉赐婚后，狂纵肆意地仰天长笑。那时，他是否早已知道，未来的九玄王妃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护国王牌？

韩露转头，困难地将视线移到宫书玉脸上，试图看出些许端倪。

似乎意识到韩露的质疑，宫书玉紧抿嘴唇，扶在韩露肩上的手下意识地用了用力。

焦急关切，真情流露，毫无虚假。是他吗，会是他吗？

宫剑亚慷慨激扬的语声肆无忌惮地挤进耳膜中，震得头嗡嗡直响，韩露咬咬嘴唇，猛然抬手堵住双耳，厉声尖叫起来。

叫过之后，心里竟舒服了许多，韩露喘息几下，抬头对上了惊魂未定的宫剑亚：“求陛下容许臣妾与王爷独处。”

不知为何，明知结局不可避免，她仍心存侥幸，幻想着能在溺水前一刻牢牢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宫剑亚沉默片刻，默然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宫女内侍也依次退出，偌大的清凉殿中只剩下了韩露和宫书玉两人。

风雨声渐渐低了下去，空阔的大殿中只余下了噼噼剥剥的烛芯爆裂声。

宫书玉凝视着韩露，慢慢地伸出了双臂。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韩露立即纵身投入他怀中。

他的手臂温暖而有力，像怕韩露下一刻就消失一般，紧紧地拥着她。

韩露缓缓睁开双眼，逼回即将涌出的泪水，从宫书玉肩头抬起了头。

“我和飞儿不能分开，”她直视着宫书玉，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哀求和恳切，“王爷，求你！”

有几次，韩露以为宫书玉会点头，因为，他看她的目光，充满柔情和不舍，还有些许茫然无措，让她怦然心动。

“飞儿是我的孩子，就像我终究不能抛弃我们的孩子一样，我绝不能和他分开！”这句话在嘴边打转，几欲冲口而出。

就在韩露下定决心这么说的时候，宫书玉眼中的冷漠最终艰难地取代了柔情缱绻。他看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坚信人生在世无利不往的韩露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天真，竟以为她遇上了另一个把她看得比利益还重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小安那个傻瓜外，再不会有人那么单纯地爱她了。

韩露突然想笑，咧了咧嘴，却发现有湿热的水滴落在了手背上。那是泪水，是失望之余内心绝望的流露。伸手拭泪，眼泪却越来越多，韩露索性不管不顾，流着泪向宫书玉微笑：“什么时候？”

“你……别这样，”宫书玉长叹一声，想把韩露揽进怀里，却被她死命地用手抵住胸口。

宫书玉毕竟是南滇的九玄王爷、辅政重臣，他不能也绝不会为私情误国，不然，也不会冒着与自己决裂的危险泄露飞儿的身世。

想到这里，韩露释然地笑了。现在，她和他之间，终于互不相欠。

“什么时候？”韩露抬头，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平淡无澜。

宫书玉微叹口气，在矮几下的阴影里紧紧地握住双拳，低声道：“明日清晨。”

见到飞儿时，屋里正乱成一团。矮几上杯盘凌乱，地下狼藉不堪。

风车被踩碎、玩偶被撕烂，书籍残缺，砚倒墨洒，而飞儿正在几名仆妇丫鬟的包围中，声嘶力竭地哭闹，嗓子已然沙哑，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停下来。在间隙里瞥见韩露时，他顿住哭声，扒开身前的仆妇丫鬟，猛扑到韩露怀里。

“娘，你去哪儿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抽泣半天后，飞儿扬起满是泪痕小脸仰望韩露。

韩露笑了笑，伸手刮了刮飞儿的鼻子：“怎么会？娘不是来了吗。”

飞儿闹腾半日，终于沉沉睡去。躺在飞儿身侧时，韩露这才感觉到疲倦和无力。

为防意外，宫剑亚命她和飞儿在宫中过夜，以便明日清晨启程上路。此时，隔壁的寝宫之内，宿着她名义上的丈夫——九玄王宫书玉。

想到踏出清凉殿大门时，宫书玉在身后欲言又止地唤她名字的那一刻，韩露的心微微地疼了一下。再冷硬的心也耐不住岁月的精雕细琢，对宫书玉日久生情，并非奇事，韩露只是没想到，一向精明的她竟会看走眼。

准备和林小安浪迹天涯之前，她将自己的经历和飞儿的身世和盘托出。她深信，宫书玉绝不会泄密，不仅因为他们之间的情份，更因为他的为人。

她本以为，坦诚相对能使宫书玉得到被信任的满足感。毕竟，她和飞儿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在整个南滇，能够依赖的也只有宫书玉一人。以他的品行，绝不屑为难他们。

只是韩露忽视了一点：当国家利益和个人私情相冲突时，作为皇族重臣的宫书玉又怎会舍重就轻？

如今，能把她和飞儿推向风头浪尖上的人，除了他，再无别人？更何况，在清凉殿中，面对自己的质疑时，他沉默不语，已然承认了此事。

韩露翻个身，伸手抚了抚飞儿紧皱着的眉头，见他终于放松下来，胸口顺缓地起伏起来，这才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记得幼时，算命人曾说，她若此生不离故乡，则平淡无波；若离乡背井，必定大起大落。后来来到京城酿酒，精通命理的盲人特意叮嘱她凶险之时，宁弯不折，方可修成得大贵之命。

是不是这也就注定了，她的命运总要那么多舛？

现在，为了飞儿，她决定屈从命运的安排，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只是，她仍旧不甘。

她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跌宕起伏刺激精彩的人生；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厮守终生的爱人和平淡如水的生活。

如果可以，她真想放下一切，找到林小安，不顾一切地和他离开。

只是，这一切对她来说，恐怕只能是个遥远得不可触摸的美梦。

韩露支起身来，在飞儿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吹熄铜灯，躺了下来。

暗沉沉的屋里，除了耳边的风雨声外，便只有飞儿细密的呼吸声传过来。心里突然安定下来，韩露摸索着找到飞儿的小手，轻轻地握在手中，安稳地阖上了眼睛。

飞儿，不论明天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娘都会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