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1 / 1）
夜，很深。
寂静的病房内，一盏壁灯亮着微弱的光。
云冽羽默然地坐在病床上，蒙着白纱的眼睛下是一双紧抿的薄唇。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间，他下意识地寻声望去。
“安安……”他轻轻地唤，摸索着想要碰触令他心安的温暖。
“我在这里。”将手滑入他的掌心，纪苡安在他的床沿边落了座。
“那个人……”他犹豫着，口气里隐隐有些许难解的挣扎：“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听出他话底的担忧，纪苡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虽然冽羽嘴里不说，但是她知道他心里是很担心他父亲的。
今天，当她和路威从外面回来时，云冽羽坐在地上抱着倒在血泊里的云蔺凯疯狂地喊叫着医生护士的那一幕，真的，深深震撼了她。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有那样惊恐的一面。
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听到他发出那样害怕的嘶鸣。
一直以来，那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少年，总是玩世不恭，洒脱不羁的——即使是在失明中，即使处在崩溃边缘，他也会用伪装的坚强来遮掩内心的脆弱。
像今天这般濒临疯狂的失控，她还是第一次见。
可见，他，真的非常非常在乎他的父亲呵！
闻言，云冽羽绷紧的唇线稍稍松了松。
仰面，他背抵上身后的墙。
看着他放松的样子，纪苡安露出淡淡的微笑。
找了把椅子在他床边落座，她想了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只绣了几针的十字绣枕套出来绣——她也是近期才迷上这种东西的。
以针为引，以线为思，一针一线，寄托无法出口的恋，成了她自得其乐的消遣。
她不是个有自信的女孩，也不是个喜欢冒险的行动派，喜欢一个人，她只愿藏在心底，表白，不是她的专长。
“滴答”“滴答”
桌上的钟摇摆着宿命的舞步，玻璃窗外，月色，渐浓。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冽羽凭着感觉，转向纪苡安的方向。
“安安……”
“什么事？”借着微弱的灯，她手中的线显得有些迟钝——毕竟，她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复杂的活动。
“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纪叔纪婶他们……应该会很想你吧？”薄被下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云冽羽淡淡地掀起唇瓣。
“……”指尖顿了顿，纪苡安错愕地抬起头来。
“你说如果让纪叔知道你根本没有和杨祖叶去国外参加所谓的‘研讨会’，纪叔会不会冲过来劈了我？”懒洋洋地，他勾出一抹笑，坏坏的，邪邪的，是她记忆中最平常的样子。
她蹙眉，突然感觉这样的他好陌生。
“听夜辰说，现在已经是八月了，马上就要开学了，你……是不是该回去准备一下？”
他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意思却很明确。
纪苡安的脸变得苍白。
勉强挤出一丝笑，她听见自己伪装平静的声音中有着明显刻意的痕迹：“是啊，‘研讨会’开了三个月，是该结束了。”
毕竟，他……已经“不需要”她了……
“知道为什么冷夜辰会选择你去照顾云冽羽吗？”
“你真的以为云冽羽他们是因为信任你才选择你的吗？”
“不要天真了！如果不是为了和我的赌约，他们才不会找上你这样平凡的女生。”
“我不知道你和云冽羽是怎么认识的，也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目的，云冽羽这个小子是不会特意来亲近你的！”
“我和云冽羽打赌，如果他能找到一个爱他爱到不惜可以为他牺牲自己眼睛的女生的话，我就无偿为他开刀做手术！”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不会说谎？你爱云冽羽，就算不说，别人也可以从你的眼神中清清楚楚地读到你的心意。”
“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吗？你以为只要你傻傻地付出真心就会有回报吗？知不知道人是种很自私的动物？得到和付出不一定可以成正比的！”
“云冽羽应该很早就知道你是喜欢他的吧？所以这次他才要冷夜辰找上你……”
“如果你不相信，那么我们就来打个赌好了！”
“假设没有意外的话，云冽羽的眼睛过一阵子就可以拆掉纱布复明了，也就是说，你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
“而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玩具’他会想一个不会伤人的理由慢慢地疏远……”
他会想一个不会伤人的理由……慢慢疏远……
记起不久前在回来的路上路威对她说过的话，纪苡安感觉心中的某一角有几丝的酸涩在酝酿。
“安安？”半天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云冽羽不觉出声唤道。
“嗯？”从恍惚中回神，纪苡安振了振精神，故作轻松：“抱歉，刚才有些走神了，你说了什么吗？”
“我……”唇动了动，他忽然有些无法出口了。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不应该啊……
“冽羽？”察觉他反常的沉默，纪苡安不由得关心地碰了碰他的额头，害怕他的身体是否出现不适。
“我没事。”心波动，他本能地躲开她的手。
她一愣，酸涩的滋味化为幽幽的苦。
不自然地，她收回了手。
“你……从明天开始就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照顾我了。”被下的手紧紧攥成拳，云冽羽勉强压下自己胸口奔涌的陌生情绪，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医院里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轮班，而我过几天也可以出院了，这段时间谢谢你在我身旁陪着我，很抱歉，因为夜辰的小题大做把你绑在我身边这么久……”
耳畔，他的声音在继续，可是，纪苡安唯一能捕捉到的仅是那句：
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照顾我了……
“你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而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玩具’他会想一个不会伤人的理由慢慢地疏远……”
恍惚中路威的话和他的重叠在一起。
幽幽地，她笑了，只是，她的眼睛，却空洞得可怕。
这就是心被掏空的感觉吗？
“你放心……”轻轻地，宛如空气中破碎的气泡，她给了他承诺：“明天我会回家的……”
而当他的眼睛真的复明的那一刻，她也会选择自动消失的……
☆☆☆☆☆☆☆☆☆
接下来的几天，纪苡安果然遵守了和云冽羽的约定。
隔天一早，当医生来复查确定云冽羽复原情况一切正常后，她便回到了她暌违已久的家。
看到她回来，纪母红了眼眶，纪父也是一派激动的样子。
扑进母亲的怀里，听着他们抱怨离别的种种，纪苡安才恍然反省自己究竟做了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为了云冽羽，她忘记了父母的担忧和思念，也忘了学业和未来，整颗心，整个思绪，除了他还是他……
她……真的是太任性了！
“要是你再不回来，你爸就要考虑上学校去要人了！”餐桌上，纪母夹了许多纪苡安平时最爱吃的菜，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和你的班主任到底是去开什么会议啊？为什么要开这么久？连行李都没有整理就拉着你出国了，好在他们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要为你准备换洗衣物，报销你的吃住……”
“好了，女儿都回来了，你提这些做什么？老师指名要她说明老师学校器重她呀！明年考大学说不定还能因此捡个大便宜呢！”纪父笑嘻嘻地打断老婆大人的抱怨，满脸兴奋地道。在他看来，女儿能跟着老师出国开会是一种荣耀，虽然分开三个多月他也挺想念女儿的，但只要一考虑到那背后的含义，他就有说不出的骄傲。
毕竟，要是他的苡安不够优秀，陪老师出国开会这种事哪轮的到呀！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纪母也笑开了。
听着父母一来一往的对话，纪苡安感到有种浓浓的罪恶感。
飞快地扒完碗里的饭菜，她以累了为借口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将身体扔进熟悉的床铺，她愣愣地仰面瞪着天花板。
发了会呆后，她起身来到书桌前。
开启好似尘封了很久的电脑，她漫无目的地按动着鼠标。
点开邮箱，她看到好多未读邮件。
一封一封地看，再一封一封地删，直到删到最后一封时，她猛然停住了。
那是阿旷哥发来的。
打开页面，密密麻麻的字印入眼帘，但，她的双目，只是选择性地瞥到了几行而已：
苡安，离开云冽羽，他不值得你对他动心。记得丁允倩吗？就是之前跟我和萧蕊一起来找你的那个红衣女孩……她是云冽羽的上上任女友，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
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
望着那行黑色的字体，纪苡安的眼震愕地瞪大，久久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