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1 / 1)
暗处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又往前挪动了几步,终于,云冽羽拆掉纱布的日子悄悄来临了。
近四十坪的病房内,此刻,弥漫着严肃的气氛。
病床旁,在一票人的屏息注目下,路威慢条斯理地替云冽羽拆去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现在,慢慢地睁开眼睛。”命人将窗帘密密拉上后,路威淡淡地对云冽羽道。
闻言,云冽羽听话地照做。
缓缓地,他眨动如扇的长睫,虽然刚开始他还不怎么习惯那久违的光芒,但经过几次闭合后,刺痛的感觉逐步淡去,他的眼前渐渐映出清晰的轮廓。
路威、冷夜辰、黎傲希、千曜奇……
望着周围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他的心,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难言的澎湃。
下意识地,他环顾四周。
一旁的角落里,额头包着纱布的云蔺凯神情紧张地坐在轮椅上,频频往他的方向张望,站在他身边的莫寺亦是一派忧心的模样……
“怎么样?能看见吗?”眼前出现一只晃动的手掌,是路威。
“嗯,可以。”将病房梭巡完一圈后,云冽羽回应的话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纪苡安……
没有来吗?
虽然之前他有要她回家,但,之后的几天她还是有来医院陪伴他的……
今天是他拆纱布的日子,她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吗?
脑海乱糟糟的,理不清的失落感沉淀了他原先的兴奋。
“怎么了?为什么一副深闺怨妇的表情?”语带调侃地,离他最近的黎傲希忍不住捶上他的肩膀。
三个多月了!
自从冽羽失明后,他们已经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一半是因为冷夜辰的阻挠,一半是因为了解冽羽的脾性。
冽羽的自尊很强,不喜欢被别人窥探到他的脆弱——尤其,是在他重视的人面前。
“深闺怨妇?你在暗指你自己吗?”勾起一抹邪肆的笑,云冽羽恢复了一贯痞痞的调调。
看着他的样子,一边的千曜奇悬着的心悄悄落了地。
“我们……出去吧?”亲眼确认了云冽羽的恢复,云蔺凯欣慰地对莫寺道。
“不去和他说几句吗?”
“不了,他……”睫垂落,云蔺凯不觉露出一丝带着黯然的苦笑:“他不会想要见我的……”
莫寺没再说什么,偏头望了眼已经和黎傲希一来一往开起玩笑的云冽羽,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推着云蔺凯离开了病房。
见状,路威也无声无息地悄然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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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上去吗?”
医院楼下的一处葡萄架下,路威找到了正对着某处发呆的纪苡安。
片刻的怔忡后,纪苡安才后知后觉地抬头望向挡住她头顶阳光的那一片阴影。
“你不上去看他吗?”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路威耐心地将问题再重复了一边,顺势,他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复明了么?”眨眨眼,眨去眸底的混沌,她问。
“嗯。”路威应得漫不经心:“你真的不上去看看吗?”难得的,他把一个问题重复了三次。
“嗯,不用了。”知道他没事,她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皱褶,她勉强打起精神对路威一笑,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语毕,便要迈开步伐。
“你有心事?”
手,被轻轻扣住,纪苡安被路威拉回原地。
回首,对上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蓝眸,纪苡安眼角的一滴泪因一时的错愕而来不及掩饰,就那样顺着脸颊坠落了下来。
迅速地背过身,纪苡安狼狈地用手背抹了抹脸。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蹙眉,路威站起身,逼她面向他。
“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我还有事,再见!”避过路威探询的眼,纪苡安挣开他的手,匆忙离去。
这次,路威没再阻挠。
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一声无奈的叹息悄悄地在空气里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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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盛夏,空气闷热地令人想要尖叫。
纪苡安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撑伞没有树荫,她的脸被炽烈的阳光烤的红彤彤,不住滴落着串串汗珠。
“苡安……”来到熟悉的公寓楼下,一声迟疑的呼唤拉回了她不知叛变到何处的神智。
寻声,抬眸,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荫下,一个面孔被黑布层层遮住只留下两只明媚大眸的女孩在向她挥手示意。
是久未见面的杨芷悦!
“芷悦!”她快步走了上去。
自那次得知了芷悦和海忧的遭遇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们——当然,还包括云彩纱。
“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杨芷悦好似松了一口气。
当云彩纱告诉她苡安被冷夜辰抓去照顾云冽羽后,她就一直很担心她的处境,生怕苡安会遭到她和海忧一样的待遇。
今天,她无意中得知云冽羽前阵子住进医院的消息,怀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来到了这里,一方面是想确认纪苡安的平安,一方面……
“苡安,你最近有见过彩纱吗?”从那晚彩纱接到她母亲保镖打来的电话而匆忙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再见过她了……
“彩纱?”纪苡安不解地蹙起眉宇,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这是实话,那次在学校门口被冷夜辰‘绑架’后,她有好一阵子没有和云彩纱她们联络了。
“这样啊……”杨芷悦难掩失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彩纱怎么了?”要是没记错,杨芷悦和海忧都寄住在云彩纱的家里。
“嗯,是这样的……”想了想,杨芷悦把最后一次见云彩纱的情况大致陈述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了……”句末,杨芷悦叹了口气,难扫忧虑愁绪:“我真的很担心她。”毕竟,如果没出什么事,依彩纱的性格一定会跟她知会一声的。
“嗯……”纪苡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苡安……”杨芷悦恳求地握上纪苡安的手:“能不能请你帮我去问一问云冽羽?看看他知不知道彩纱的下落……”她记得那天出门时彩纱有提过云冽羽的名字。
“嗯,我会帮忙问问看的。”帮过芷悦之后,她会真的履行自己的承诺,再不出现在他面前,打扰他……
“谢谢你,苡安。”杨芷悦满怀感激。
“对了,芷悦……”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纪苡安犹豫了片刻后才继续道:“那个……海忧怎么样了?你们……还住在彩纱家里吗?”
闻言,杨芷悦先是一阵沉默,随后才闷闷地道:“没有,我们已经不住那里了。”彩纱不在,那个喜欢趋炎附势,又爱乱嚼是非的管家徐妈便毫不客气地对她颐指气使、挑三拣四,每天不是嘲笑便是奚落,说她和海忧赖在云家白吃白住还要云家倒贴一大笔医疗费……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她还有着自尊和骄傲!
所以,前几天,她便咬牙花了一笔钱雇佣了一些人把还在昏迷的海忧从云家转移进之前她瞒着彩纱而偷偷租下的一处租金便宜的旧式公寓里。
也许是上苍垂怜吧!她们租屋的隔壁正好住了一名退休的老中医——不知是不是出于同情,那位宅心仁厚的善良老人每天都会义务地来为海忧看病,还亲自熬一些名贵的中药来调理海忧的身体——原本老人家是决定分文不取的,可是,生性不爱多欠人情的芷悦还是坚持要承担药材费用,拗不过她的固执,老中医只好谎报价格,收取一点点费用好让杨芷悦心安理得。
在老中医的细心调理下,海忧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即使她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而对于她残破的脸,老中医也有一张独门的秘方,只不过,看到药方上列出的那些闻所未闻却必定非常昂贵的必须药材,她便笑着婉拒了。
毕竟,对于现在她们的经济实力来说,那根本是个天文数字。
虽然,老中医有说可以替她支付,但,萍水相逢一场,他已经为她们做得够多了,无功不受禄,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再接受他的好意。
听完杨芷悦轻描淡写地叙说她们这些日子的经历,纪苡安不知是该为她们遇上贵人而高兴,还是该为她们承受的这些痛苦而难过。
世事无常,海忧和芷悦,这两个本来该幸福快乐的美丽少女竟然会碰到这种飞来的横祸。
如果当初没有那盘碟,如果当初她有阻止她们……或许,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海忧还是会天真烂漫地沉浸在和千曜奇的恋爱中,芷悦可能会遇到一个心系于她的男孩子……
“苡安!”突兀地一道男音滑过。
从恍惚中惊醒,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熟悉却有些生疏的脸庞,带着一丝隐藏的眼……
片刻的怔忡中,裴旷已然来到了她的面前。
“苡安……”压抑下胸口奔涌的波浪,裴旷看着她的眸底有着许许多多难解的情愫。
“阿旷哥……”她讷讷地唤,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了。
怎么会这样呢?记得以前,阿旷哥是她最信任的人啊……
“你怎么不上去?刚刚那个和你谈话的人是谁?”克制,克制,再克制,天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力气来克制自己不要去紧紧地拥抱她,不让她消失。
骗不了自己,这次再也骗不了自己,失去她讯息的这段日子,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去用“哥哥”的身份来关心她了!
他爱她!他要她!他不想伟大,他不想无私!他骗不了自己满足于她的友情!就算她心有所属,就算她对他没有感觉,那又怎么样?他可以抢!他可以等!抢她的心,等她的爱,不管用多少卑鄙手段,他……绝不轻易放手!
“那个人……”下意识地,她看向芷悦的方向,但,那里空无一人。
看来,芷悦已经走了!
“我们上去吧!纪婶切了西瓜在等你呢!”下定决心后,裴旷顿觉心中宽阔许多,伸手牵起她的手,他告诉自己循序渐进。
“嗯?嗯!”没有发觉什么异样,纪苡安柔顺地跟着裴旷往公寓走。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在公寓楼前消失,适才一时情急而选择躲在树后不出声的杨芷悦缓缓地走了出来。
“你甘心吗?”幽幽地,一缕穿着红色性感抹胸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地朝她靠近。
杨芷悦吓了一跳,转身便要跑——由于毁容的缘故,她害怕面对陌生人异样的表情。
“为什么要急着走呢?我又不会笑你!”女孩并没有伸手拉住她,好似笃定她一定会回头一般,悠哉地倚靠着身后的树干:“严格说来,我们可是同病相怜呢!”
这句话果然让杨芷悦停住了步伐。
见她没有回头,女孩不以为意地接着说:“我怀孕了,可是,孩子的父亲却是道地的地痞流氓,而那一切全都要拜云冽羽他们四个所赐!”
“你……”杨芷悦迟疑地回过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种事一般女孩子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说出来的,何况她们还是两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
“为什么?”女孩低低地笑,慢慢地走近杨芷悦:“因为……我要报复……”
她的声音很轻,柔柔的像风。
风拂,云动,阳光,似乎蒙上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