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清浅西湖雪(1 / 1)
星期天,清晨六点。
靳凡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就听到那头欧阳严肃而神秘的声音:“15分钟后楼下花坛边见,过时不候。”靳凡本想不去理会,但似乎又听到了严宁的声音,于是没有多想,跳出温暖的被窝,以最快的速度穿衣刷牙洗脸,冲下了楼。
“12分钟啊!”宁夏不可置信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靳凡。
“呵呵,我赢了,给钱。”严宁得意地笑着摊出手。
靳凡一脸迷茫地看着欧阳宁夏苦着脸各自拿了十块钱给严宁。
“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下?”靳凡郁闷无比。
“哎,兄弟,你速度咋那么快呢?”欧阳开始抱怨。
“喂!”靳凡的脸更黑了。
“好啦好啦,边走边说吧,我们赶时间。”严宁及时地制止了靳凡小宇宙爆发。
在欧阳的主要叙述和严宁宁夏的补充说明下,靳凡终于搞明白了大致情形。
也就是昨晚严宁在电视里看到杭州西湖雪景非常漂亮,就突发奇想地决定今天去那边玩,于是拜托还没到家的欧阳买火车票,欧阳就多买了3张,准备叫上宁夏和自己一起过去。
“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靳凡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提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因为提前说就不好玩了,而且我也挣不到钱。”严宁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笑得一脸阴险的严宁,靳凡恶寒,她还在记仇昨天的事。
因为不是节假日黄金周,车站里人烟稀少,欧阳一行4人很轻松地上了车。
大家刚坐下,欧阳就从黑色大背包里掏出一大堆东西,哗啦哗啦地全倒在了桌子上,恺撒大帝,小墨鱼,起司球,蓝莓布丁,黑美人芝士蛋糕。。。。。。欧阳似乎把85度C面包房的家当全搬了过来。他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三人,咧嘴笑得更欢了,“我不是怕大家饿着么。”说完,又拿出4瓶午后红茶小心翼翼地摆到那堆小山脚下。
“欧阳你喂猪啊。”宁夏瞪了半天,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对啊对啊,你快吃吧。”欧阳认真地看着宁夏。
“你!”
“好了,宁夏别理他。”严宁白了欧阳一眼,很不客气地拿起蓝莓布丁吃起来。
火车外是一片片雪白的田地,方方正正,像一块块雪白干净的画布。铁道旁站着一排排不知名树木,叶子全都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暴露在寒风肃杀中。它们努力向上伸展着枝桠,刺破浅蓝的苍穹。
20分钟后,桌上的小山丘已被侵蚀掉一半,欧阳利索地把另一半扫进袋子里,顺手变出了两副牌,“玩80分吧。”
“好啊,输的人中午请客。”严宁跃跃欲试,玩牌她可是高手。
“80分啊,我不太会唉。”宁夏有点犹豫了。
“没关系的,反正我跟你一组,只要有欧阳在,他们输定了。”
“喂,我哪有那么烂的。”欧阳被人戳了痛楚,“只是运气不好。”
“我们还是抽签吧,这样比较公平。”靳凡很清楚欧阳的牌技有多烂。
最后的分组,严宁和欧阳,靳凡和宁夏。除了欧阳,所有人都很不满这样的安排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换了位子玩起来。胜负不得而知,欧阳再一次为自己的牌运而汗颜。
走出杭州东站时,天空又飘起了片片纯白色的雪花。
“不是吧,我忘带雨伞了。”欧阳很无奈地发现了这个悲惨的事实。
“你不是还有半袋零食么,拿来挡雪吧。”严宁恶声恶气地说道,现在的她看到欧阳就来气,要不是那个笨蛋那手烂牌,她严宁怎么可能在80分大战上失手。
“那个我也忘带了。”靳凡有种被忽略的感觉。
“那就这样好了。”欧阳自作主张地跳到宁夏身边,接过她的雨伞,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走近严宁,“靳凡你就跟猫猫一把伞吧。”
“那只好这样了。”靳凡走到严宁身边。
“你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么。”严宁冷冷地说道。“而且——”
“怎么会呢,我们走吧。”靳凡打断了严宁后面的话,不由分说地从严宁手上拿过伞来,一瞬间的接触,严宁感受到了靳凡手上暖暖的温度。靳凡微笑地看着有点呆住了的严宁,很满意自己的先声夺人,他可不想严宁拒绝自己。靳凡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把严宁圈进了自己怀里。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严宁不自然地想要摆脱肩上的手。
“就这样子好不好,雨伞很小啊。”
严宁抬头,怔怔地看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深邃,认真,执着,还有一丝哀求。严宁的心不设防地软了下来,低下羞红的脸,没有拒绝。
“喂,你们快点啊!”走远了的欧阳大声嚷着,打破了伞下缓缓发酵的浓情蜜意。
感受着熟悉温暖的气息,严宁知道,自己的心在慢慢地沉沦。就这样吧,就这样子让自己任性一次,一次就好。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4人便来到了西子湖滨。
望着眼前的景色,没有人言语。迷蒙的水汽薄薄地罩在湖面上,如棉絮般的雪花凌乱地飘飞着,湖对面低低地山峦连绵着,浅浅淡淡,犹如一幅水墨山水画,隐在一片迷雾之中。
“真的好美啊!”宁夏忍不住赞道。
“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领山水之绝者,尘世有几人哉!”
“咦,靳凡你鬼上身啊。”欧阳不能接受靳凡文邹邹的样子。
鄙夷地白了欧阳一眼,严宁接道,“是明人汪珂玉在《西子湖拾翠余谈》中的一段评论吧,写的很有道理呢。不过我倒想起了以前学过的《湖心亭看雪》,也很不错,那样的意境真让人羡慕啊。”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孥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日:“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温婉细腻的女声浅浅地低述着,旁边几人听得入迷,连严宁自己也沉浸其中,忘记了尘世的纷扰喧嚣。
首先回神的是宁夏,“呵呵,猫猫记性可真好,这样一大段古文也背得出,我就只记得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而且也不是雪景。”
“我只知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只相宜。”欧阳做了个鬼脸。
“哼,这句诗三岁小孩都知道。”严宁丝毫不放过鄙视欧阳的机会。
“我语文本来就不好。咦,你们两个——”欧阳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两眼放光。
“怎么?”宁夏顺着欧阳的眼光看去,只见严宁斜斜地靠在靳凡身上,靳凡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严宁的肩上,那样暧昧的姿势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这样的情景,宁夏并不意外,早在那个体育周自己便知道了靳凡对严宁的心意,而严宁似对靳凡也颇有好感,若不是严宁一直以来的拒绝,两人早就修成正果了吧。也就只有欧阳这没头脑粗神经的家伙才会这样地大惊小怪。
严宁注意到对面两人探寻的眼光,也意识到了自己和靳凡的亲密姿势,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但无奈靳凡却搂得更紧,“会被雪淋到的。”靳凡固执地坚持。
“好了,我们去坐船吧。”宁夏拉起仍旧一脸吃惊的欧阳走开去。这个笨蛋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我们也走吧。”靳凡拉着不满羞怯中的严宁跟了上去。
步行至岳王庙登舟时,飘飞的白雪已经停了,4人安静地坐在船上,欣赏着,感慨着。湖上三三两两的舟子穿梭着,荡起一圈圈涟漪,没有欢歌笑语,满湖的宁静安然,许是大家都被这样的美景给怔住了。超脱尘世之外,唯有寂静安详。
舟子穿过西泠桥,缓泛里西湖中,孤山和对面的山舍房屋上都厚厚地罩着白雪,在飒飒西风中兀立着。
“绿水本无忧,几度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一朝为雪白头。”严宁忽然忆起曾经看到过的对联,形容此情此景,恰到好处。
此时,一向沉默的船老大开口说:“快到断桥了,会很冷的。”果然,一阵寒风过,四人瑟瑟。问他原因,据说是宝石山一带的雪山风吹过来的结果。
“这倒让我想起了断桥残雪这个名堂的由来。”宁夏若有所思地说,从包包里拿出一本粉色的小本子翻开读了起来,
“说法一:西湖大雪初霁,登宝石山往南俯瞰,白堤皑皑如银链横陈。日出映照,断桥向阳桥面积雪融化露出褐色的桥面一痕,仿佛长长的白链到此中断了,所以称为“断桥残雪”。
说法二:因为自平湖秋月的白堤至此而断,故称断桥。而冬日雪霁,伫立断桥举目四望,残雪似银,冻湖如墨,黑白分隔,格外动人心魄。故而,称其为“断桥残雪”。
明末的张岱别立一说,他在《西湖梦寻》里写道:白堤上沿堤植桃柳,“树皆合抱,行其下者,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意向言“断桥残雪”,或言月影也。”
宁夏念完,满意地望着已经石化了的欧阳,又调皮地补上,“百度一下。”
“我一般都上Google。”靳凡笑着回应。
严宁知道宁夏的习惯,每次到一个地方游玩,总会做足了功课,俨然半个导游小姐。
“唉,没文化真可怕。”靳凡同情地看了依然处于石化状态的欧阳一眼,嘴里却不饶人。
在湖滨登岸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但大家却没有吃饭的欲望,于是继续在公园中闲逛着。各处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有些已变得泥泞。踏在薄薄的雪上,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声音。
游玩的人并没有因为大雪的关系而减少,红男绿女,老大爷老太太依旧来来往往,欢歌笑语不绝于耳。
“怎么全是情侣啊,就只有我们孤家寡人。”欧阳看着眼前幸福的一对对恋人,开始抱怨起来。
“你不是有宁夏么?”靳凡坏笑着说。
“靳凡,你不要乱说。”宁夏顿时涨红了脸,慌乱地反驳。
正在靳凡调侃之际,突然,一朵玫瑰出现在了靳凡眼前,“哥哥,买朵花送给姐姐吧。”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硬是想把玫瑰花塞进愣住的靳凡手里。
“呵呵,真是现世报啊。”宁夏心情大好,视线在靳凡和严宁之间来回。
回过神来的靳凡倒是显得很大方,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小女孩,却没有接过玫瑰,只是向小女孩使了个眼色。
女孩会意,拿着玫瑰小心地塞进了严宁手中,甜甜地笑着说,“姐姐好幸福噢。”
严宁不好拒绝小女孩,看着手中的花朵,却不知如何是好,无措地抬起头,看向靳凡。
欧阳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手里也多出了一枝红色玫瑰,那个小女孩正笑得一脸灿烂。
“唉,好吧。”欧阳拿着玫瑰送到了宁夏手中,“就当是刚才借我雨伞的谢礼吧。”
“喂,你们两个还要深情对视多久啊,我们找家餐馆吃饭吧。”欧阳突然有点心虚,便转移了话题。
“闭嘴。”严宁脸上的红色更深了几分,拉起一旁同样飞红脸的宁夏向前走去。
“嘿,哥们,你真跟猫猫在一起了?”虽然刚才宁夏跟他说过,但欧阳并不相信,所以还是想亲自确定下,毕竟靳凡跟严宁在一起有点让他无法想象,而且还是在他丝毫不知情的状况下。
“还没。”靳凡的语气透着满满的无奈,但想到那个约定,又开心了起来,而且今天和严宁在一起的感觉俨然就是情侣,自己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那为什么——”欧阳想要继续问个明白,却被前面热闹的人群打断。
“是电视台采访啊。”宁夏兴奋地停下了脚步。
四人停止前行,远远地看着采访的两位银发老人。
老大爷幸福地回忆着两人的恋爱经过,还为着到底当初是谁追谁的问题争论不休,言语中满溢着幸福。
“他们真的好幸福,我终于明白那句歌词了: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宁夏羡慕地说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严宁有点感慨,心里忽然觉得很痛,眼里有点酸涩。
靳凡感觉到严宁突然的僵硬,心疼地握住了严宁冰冷的手。那样温暖的感觉,严宁不忍放手。只是任由靳凡握着,记忆点滴温暖。
最终采访结束,人群散去,幸福的老人相偎着走开,严宁也在瞬间抽回手。靳凡的右手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落寞地握着虚无。看着严宁转身离去,右手握紧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