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阿驰美吗？又到了吃药的时间吧，放在桌上吧。你过来看，今天的天是不是格外的蓝。迦南说，这里有最纯粹的蓝与白，真是不错啊。天堂好像真得就在一伸手的地方。”裴梓勋边说，边真得伸出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握，轻笑出声：“呵，叔叔是不是很傻？阿驰美？”一直听不到回应的裴梓勋微微地回头。
在裴梓勋回头的刹那，并没有迦南想象中的惊讶，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摇了摇头，转回身去，低声自语：“呵，我这是怎么了？又胡思乱想。”
看着、听着，这样的梓勋，想象着他一定是已经不止一次理智无法控制地错看到自己站在他的面前，直到现在已经痛苦地习惯这种幻象。迦南再也无法忍住心痛，痛哭出声。
这时的裴梓勋已经听到了那不可能忘记的声音，躺椅上的他，后背微微僵直，却无论如何没办法回头。他慢慢地站起身，踉跄着扶住眼前的露台。
看着裴梓勋已经明显消瘦的背影，长久以来苦苦压抑的情感，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迦南不顾一切地拥住他，贪婪地感受着裴梓勋身上那无数次进入她梦中的烟草味道。
“梓勋，我来了，我来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裴梓勋的心让迦南哭得乱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迦南，虽然在梦中、昏迷中，甚至清醒时因太过思念而出现的幻象中，那让他刻骨铭心的身影总是不时地出现，可是他真的从没想过，也不愿意让迦南来到这里。感受着迦南的泪水在自己后背慢慢浸润的温度，裴梓勋终于忍不住回过身来，在看到迦南泪眼婆娑的憔悴面庞的一刹那，他的整个心都抽痛起来。在他已经千万次地告诉过自己，和迦南只能来生再见的时候，迦南却这样毫无预期地站到自己面前，他是多么希望就这样把迦南深深地揽进怀中，再也不要松开，可是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不行，不可以，他这样放纵自己给迦南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悲伤，不可以！
“迦南，你不该到这儿来。你的幸福是以凡，我除了痛苦和悲伤什么也给不起……”
望着自己抛开了一切追随而来的梓勋，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不舍，迦南再也压抑不了自己，她不顾一切地仰起头，深深地吻住裴梓勋，把他后面要说出的违心的话封在自己的深情里。
这突如其来的吻，让一向冷静的裴梓勋都猝不及防，原本千千万万个拒绝的理由在这一瞬间一下子都变得那么苍白，除了澎湃的爱意，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的缝隙。心中明明想要抗拒，可双手已经不自觉地环住了迦南的腰身。这一吻似乎要天长地久，直至两人都不能呼吸。
“迦南……”裴梓勋许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情感，任由自己的心唤出迦南的名字。
双颊绯红的迦南用手封住裴梓勋要说出的话，轻轻摇着头说：“不要。不要说拒绝我的话。你先听我把想说的说完，再决定要不要赶我走，好吗？”
被迦南温凉的手指封住了口的裴梓勋，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迦南良久、良久，才缓缓地点头。
可这时的迦南却似乎不那么急于开口，她把手从裴梓勋的嘴边移开，慢慢地、慢慢地轻抚着他的脸庞，其实自从相遇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没有顾虑地端详着这个男人。飞鬓的眉，隆起的眉骨，略细的眼，微高却不霸道的鼻子，稍薄的唇，整个的五官组合起来，不能说是英俊，甚至长久以来的病痛已经把这张脸折磨的消瘦、憔悴，可这一刻，这样的面容却让迦南如此的心动，哪怕是一条细细的鱼尾纹都能撩拨响她的心弦。如果说，在上飞机时与以凡的离婚还让她带着愧疚，而此刻真切地拥着裴梓勋，拥着她这一生唯一实实在在的爱情，她感觉自己已经是扑火的飞蛾，即使裴梓勋是能让她万劫不复的烈焰，她依旧义无反顾。她要在裴梓勋的生命之火就要燃尽的一刻与他共同化为灰烬。
“世界上没有爱情，只有关于爱的记忆，毕加索的这句话，这些天来一直在我心里反反复复地出现。从开始的不明白，到现在刻骨铭心的体会。梓勋，我真得希望你一样能理解。我看了你留下的信，你妈妈对爸爸的爱，真的是荡气回肠，可是那太苦了、太苦了。我不能明明知道你的痛苦和牺牲，还要让你一个人孤单地离开，我真得做不到。让我陪着你，每一分每一秒，哪怕下一刻就是永别的时候。梓勋，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让我离开你。我既然了来这里，就做好了抛开一切的准备，孩子日后我会用一生来补偿的，至于以凡我恐怕这辈子只能说对不起了。不要再给我讲任何的顾虑，这一辈子你就自私这一回吧，让我也做一次自私的女人，因为我……我已经和以凡离婚了，不能回头了。”
“什么！”裴梓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迦南为了这份爱竟然这样决绝，这样的震惊让他不能站立，踉跄着退后，跌坐在刚刚的躺椅中。
而此刻的迦南却更加坚定了信念，她慢慢跪到裴梓勋身边，勇敢地抬起双眸，望进裴梓勋的双眼，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梓勋，现在你当我是恳求你也好，什么都好，请你让我留下来，留在你身边，因为没有你，我相信，我的这一生将不会有‘关于爱的记忆’，求求你。”
“迦南……”看着眼前的迦南，裴梓勋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心底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刻自己说出拒绝的话，迦南就会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梓勋，我爱你！”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这是裴梓勋和迦南之间在经过了那么多隐忍和曲折之后，第一次有人直白地表达了两人彼此的情意。
裴梓勋再也不能把持，看着眼前的迦南，仿佛这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剩下的生命就是为了拥抱这个女人，这个似乎从一见面就注定了要深刻进自己生命的女人。
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情愫，原来阿驰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通上露台的楼梯口。见两人发现了她，阿驰美再也忍不住，哭着跑了过来，一样跪到裴梓勋的身旁，哽咽着说：“叔叔，求求你，我也求求你，不要让南姐姐走，让她留下来吧，求求你。”
看着自己生命中有着不同意义，却同样重要的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的跪在自己身边，裴梓勋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驰美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一看到裴梓勋肯定的表示，马上就破涕为笑。裴梓勋宠溺地为她擦去苹果脸上的泪痕。
而这时迦南脸上的笑容却复杂而意味深长，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夙愿达成的满足？是，好像又不是。更多的仿佛还是那份对裴梓勋至死不渝的爱的坚定。
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迦南拉着阿驰美站起身。
“好了，阿驰美，我们擦干眼泪，不要哭了，从现在起，我们要高高兴兴的，笑着去面对每一天。”
“嗯！”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吧，梓勋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收拾起所有痛苦，只为自己愿意让她留下而展露笑颜的迦南，裴梓勋微笑着点头。
“南姐姐……”听到迦南这样说，阿驰美突然收敛了笑容。
“阿驰美。”裴梓勋快速地打断了小姑娘的话，向着她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迦南有些不明所以。
“哦，没什么，我是想说，我带你去厨房，给你打下手。”阿驰美会意地说，可就在迦南向下走的同时转过头，皱起眉对着裴梓勋无声地叫了一声：“叔叔。”
裴梓勋依旧微笑着，同样无声地说：“没事，去吧。”
阿驰美这才犹豫着跟上了迦南。
在这爱琴海畔能做中餐的原料毕竟有限，可迦南还是尽自己所能的做出了一桌丰富的晚餐。看着裴梓勋一点点吃下自己用心做出的食物，迦南不停地为他布着菜，心中是满满地幸福。可是餐桌另一边的阿驰美却是另一种心情，她眼看着裴梓勋一口口吃下迦南做的饭，心中就像被刀一下下地割着一般。
入夜的圣托里尼，月色如诗，可此时的迦南却无心欣赏这天堂般的美景，她的心已经被裴梓勋占得满满的。她想着他们从初识到现在的一点一滴，胸中无限的感怀。可是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的未来，心中不免一紧。梓勋，在这有限的日子里我要怎样来爱你，才不会留下遗憾，才能给你从来不曾让自己享有的幸福。想到刚见面时阿驰美说起裴梓勋的病情，迦南的心更是绞痛起来，干脆披衣下床，想出去透透气。
走廊的一侧裴梓勋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迦南忍不住敲了敲门，听不到回音，迦南轻轻推开了门，房间里却没有人。刚想转身离开的迦南听到了卧室盥洗室里传出阿驰美的声音：“叔叔，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叫护士过来。”
“不，别惊动了迦南。”裴梓勋的声音透着极度的虚弱。
“可是，叔叔……”
阿驰美后来的话淹没在裴梓勋仿佛要吐出五脏六腑的痛苦声中。
“啊！叔叔，血！你又吐血了！”阿驰美在裴梓勋饸呼吸的咳嗽声中惊呼。
“嘘……”虽然看不见，可迦南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裴梓勋急切地想要阻止阿驰美的心情。
“叔叔，我不明白，南姐姐已经决定留下来了，你所有的情况又能瞒她多久，为什么不告诉你除了固定的营养餐已经不能随便吃东西了。你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啊！”阿驰美压低了声音却压抑不了激动的情绪。
“呵……阿驰美啊。你知道能来到这里迦南她要放弃的是什么吗？丈夫、孩子，哪一样不是一个女人这一生最宝贵的东西。而叔叔可以回报她什么呢？随时都可能离开的恐惧，生离死别的伤痛……让她对我的情况少了解一点，担忧就会少一些，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我一定要做到，我……”
“南姐姐。”搀扶着裴梓勋打开盥洗室门的阿驰美被站在门口的迦南吓了一跳。
“迦南，你……”原本因为忍受着胃部极大不适而深弯着腰的裴梓勋在听到这一声时，勉强直起了身子。
迦南并没有让裴梓勋把话说完，她已经冲上前去紧紧地拥抱了他，除了摇头哭泣，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站在一旁的阿驰美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悄悄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相拥的两个人。此刻她只有默默地祈祷，这对有情人不要再受折磨。
两个人此时都是默默无语，迦南哭得累了，趴在裴梓勋的胸前嘤嘤抽泣。直到裴梓勋支持不住，轻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梓勋。”迦南的声音中浸满了浓浓的不舍。
“怎么总是瞒不过你？”裴梓勋有些疲惫的轻笑着，任由迦南扶着自己躺到床上。
伸手触摸着裴梓勋苍白、消瘦的脸颊，迦南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泪水，簌簌落下。
这一刻的裴梓勋也一样没了语言，一次次地逃避、一次次苦心的安排都没有逃得过，他似乎也认定了这上天的旨意。默默地裴梓勋将迦南轻拉进自己的臂弯中，任由她的泪水湿透了衣裳。
此时，窗外月华如洗，夜澜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