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拿到了很不容易才办好的签证,站在希腊驻上海领事馆门前并不宽敞的马路旁,迦南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刺目的阳光,可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梓勋,你在哪里?身体还好吗?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任由眼泪流淌的迦南在心中默默祈祷。
“迦南,你回来了。快,快过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看见进门的迦南,裴以凡忍不住激动地说。
“好消息?”这些日子以来,迦南的生活中,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好消息这样的字眼了。实际上,在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可以想到的办法还是不能确定裴梓勋在哪的情况下,她差不多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就是顺利拿到了去希腊的签证,她的心中除掉一定要找到裴梓勋的决心以外,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我们知道大哥的地址了,他真的在希腊!”裴以凡的音量都在不自觉地加大。
“什么!在哪?”迦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帝真得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在这个时候,这简直就是神迹。
“圣托里尼,伊亚。你看这是具体地址。”裴以凡边说边递给迦南一张写着字的便笺。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是不是梓勋跟家里联系过了?”紧握着那张小小的纸条,迦南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可看到的只是以凡意料中的摇头。
“不,不是。是公司律师团里的徐律师,今天他给我打了电话,说大哥委托他处理在圣托里尼租赁房产过程中相关的法律事宜有了点问题,可是他一直联系不上大哥,只好打过来问问我,看能不能找到。没想到他没有联系到大哥,反到为我们提供了这个地址。”
迦南紧握住那张写着地址的便笺,将手紧紧贴住双唇,心中默念,梓勋等着我。
“迦南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明天上海飞雅典的机票。”
“以凡,谢谢。”这时的迦南已经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样的以凡。
“还有……”裴以凡看着迦南,欲言又止。
“什么?”
“迦南,我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你只要签好字,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办手续了。”裴以凡从口袋里掏出了其实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快速地说完,好像怕说得慢了,自己会没有勇气讲完。
“什么?你说什么?”迦南一时还不能接受裴以凡在说什么。
“我们离婚吧。”
迦南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自己选择了去找梓勋,那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难道是弟弟的妻子吗?不,她知道这不可能。可是“离婚”这两个字,她却真得从来没有想过。梓勋、以凡,情与理,情深,理亦重。
“迦南,我知道你笃信上帝,可这一次是上帝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我和你,还有大哥,我们的相识错乱了时空。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倒真的希望,先遇到你的不是我,而是大哥。那样,你现在一定已经是我的大嫂,我们谁都不会痛苦。但是命运从来都不能由我们自己来安排。那就让我们在可以做的有限的选择中,挑选最好的吧。签字吧,迦南。没有束缚地飞向你真正的爱情吧。我会和我们的孩子一起等着你,等到你可以回来的时候。”看得出迦南的矛盾和挣扎,裴以凡忍痛表白。
“以凡……对不起!对不起!”多日以来,迦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这样义无反顾地决定,是要以失去什么作为代价。
“孩子,辛苦了,梓勋……梓勋就拜托你了。”次日的机场,裴梓轩握了握迦南的肩。
“爸,您放心吧,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照顾好梓勋,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他带回来。”
“谢谢,谢谢你,好孩子。”裴梓轩匆忙地侧过身,不想让晚辈看到自己的眼泪。
“迦南啊,抱抱孩子吧。”唐淑桦把熟睡的婴儿递到迦南怀中。
望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儿,迦南低下头,深深地亲吻了孩子小小的额头,又匆匆把孩子送回奶奶的怀抱。她实在是不敢跟孩子多接触一秒钟,那是一种无言的煎熬。
“爸、妈,我走了。”迦南向着裴梓轩夫妻深深地鞠了一躬,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迦南。”看着毅然转身的迦南,裴以凡还是忍不住叫出口,在迦南转头的瞬间,给了她一个紧紧的,似乎可以把她揉进骨肉中的拥抱。因为裴以凡知道,这也许就是这一生他所能得到的最后一个拥抱。默默无语,无声胜有声了。
飞机震颤着冲向苍穹,机舱里迦南的思绪也在跟随着律动。想起昨日在民政局里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本离婚证书的刹那,除了伤感和歉意之外,自己竟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对不起,以凡。你的爱我今生不可以承受了,来生,来生让我先来爱上你,让我好好的补偿吧。”透过舷窗,迦南默默自语。
飞机很快升过了白云,窗外除了云海,大地上的一切都没了踪迹,人仿佛一下子脱离了尘世。将头向椅背靠了靠,迦南轻轻地闭起眼睛,回忆的闸门似乎在这一瞬间被上帝之手打开了,时空好像又回到了她去云南的飞机上。那时的自己内心慌忙而迷茫,整个身心充满了逃爱的痛苦,却不知道同一架飞机上竟然坐着一个最终让自己相信爱的奇迹的人。
梓勋,我来了,等着我,这一次请你不要再躲避,不要再为我们费神地安排,让我来爱你,让我的一切都为你,等着我。想到裴梓勋正在爱琴海边那片纯粹的蓝与白的世界中等着自己,迦南的脸上微微显出笑意。舷窗外没有了云的遮拦的阳光射进来,暖暖的,让她想起了裴梓勋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时那幸福的温度,空气中似乎一下子弥漫起那淡淡的烟草的味道。
希腊,圣托里克,伊亚小镇——那个有着世界上最美日落的地方。一座雪白民宅的二楼露台上,连日来难得可以小憩一下的裴梓勋被一阵突然的心悸唤醒。那不是长久一来折磨他的那种难挨的感觉,而是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心弦,像初夏的阳光细细碎碎地穿过树叶投下的斑驳树影,舒服而惹人陶醉。恍惚间,让他想起了曾经,曾经和迦南在丽江的点滴。轻轻地仰头遥望晴空,那是蓝得足以滴水的天——迦南,你,还好吗?
这时民宅的一楼正响起叩门的声音。古朴的木门打开,门内门外的人都愣在原地。
“迦南姐姐!”
“阿驰美!”
“你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自从奶奶告诉了我叔叔家里的所有故事,让我联系上叔叔,一定要来到他身边照顾他以来,明知道不可能了,我还是每天都在祈求上天能把你带到这里来。没想到、没想到我的愿望成真了。我是不是在作梦,我是不是在作梦啊,南姐姐?”纳西小姑娘阿驰美激动地抱住迦南几乎跳了起来。
“不,不是,我来了,我真的来了。”看到阿驰美的样子,迦南的眼睛迅速地湿了。
“你刚刚说什么?奶奶知道梓勋在这儿?”
“不,叔叔根本谁都没有联络。就是这样,奶奶没办法才找到我,给我讲了所有的故事,让我找到叔叔。因为奶奶知道,无论叔叔怎么躲,他都不会不理我的。就这样,我联系到了叔叔,按照奶奶说的,要求叔叔让我来照顾他。可是叔叔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是我说如果他不让我来,我也不要活下去了,叔叔才勉强答应的。不过,他让我以死去的夏阿姨的名义发誓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他在哪里,才让我来的。”
“是这样。那……那,那梓勋现在在哪里,他、他好吗?”迦南终于问出了其实一进门就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叔叔就在这儿,不过现在睡着了,从我来到这儿,他很少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所以已经到了吃药的时间,我都没有舍得吵醒他。”说起梓勋,阿驰美连声音都不由地随着情绪降低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其实,这才是迦南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阿驰美一阵沉默后,摇了摇头,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忧虑。
“不,不好。叔叔现在的身体很差,这里的医生说,他身体各种脏器都已经极度的衰竭,他会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难挨。其实,不用他们讲我也感觉得到叔叔的虚弱。虽然,他难过的时候都极力不让我察觉,可大多数时候他是再怎么想忍也忍不住的。他有的时候会呼吸困难,有的时候会疼痛难忍,更多的时候他会晕倒,昏迷的叔叔经常叫着姐姐你的名字,我听着都心疼。医生说叔叔现在就像在暴风雨里走钢丝,有任何一丁点的闪失他的生命就会坠落。”大概在这里小姑娘实在是没有可以让她发泄这种眼看着亲人难过的痛苦,阿驰美向着迦南一股脑地说出了裴梓勋身体的现状。虽然她知道迦南刚刚来到这儿,她是不该讲这些不好的消息,可是诚实单纯的天性,让她没办法说谎,哪怕这是善意的谎言。
“他……他在哪儿?”迦南听到这些几乎站立不住,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竭力地控制着心中的剧痛,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在二楼的露台上。”阿驰美指了指房间另一边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