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在奶奶家的一整天，迦南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直到晚上回到以凡家，躺在他们的床上，她仍然不能从那种震惊中恢复过来。难怪，难怪她刚进奶奶家时，那钢琴声如此熟悉，裴梓勋的琴声就源自那里。这一切让她怎么接受，自己下定决心，忘掉生命中曾有过裴梓勋的出现，忘掉他所给于自己的那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悸动的感觉，同对自己这样深情的以凡共度一生。为什么偏偏上帝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在有过丽江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后，这一声“叔叔”让她如何叫地出口。
“迦南，还是不舒服吗？我看明天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吧。”看着迦南苍白了一天的脸色，裴以凡实在是不放心。
“以凡，我……我怀孕了。”鬼使神差的，迦南一直没有讲出来，怕裴以凡误会她是因为这样才找到他要结婚的话，却在这样纷乱的心绪下脱口而出。这时候说出来，迦南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要提醒自己什么。
“什么？”裴以凡一时不能消化迦南的话。
迦南没有重复，她知道裴以凡他已经听到了。
一阵让迦南不安地沉默，看着裴以凡将头转向一边，迦南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打掉吧。”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等待，换来的去是裴以凡这样的反应，迦南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是“打掉”吗？自己没有听错。
“迦南，打掉吧，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像是知道迦南不能相信似的，裴以凡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难道认为我是为了这个孩子才去找你吗？你以为我是为这个孩子才和你结婚吗！”迦南有些激动，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近乎刻意的强调，是对以凡，还是对自己。
“不，迦南！你听我说。不要说根本不会是这样，就算真的像你说的，你能嫁给我，也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幸福，我怎么会那么想。”
“那是为什么？”迦南还是不能明白。
“迦南，你想想我们走到今天多么不容易，你希望我们孩子的孩子也走和我们一样的路吗？更何况这种病……你忍心还让我们的孩子承受老年丧子的痛苦吗？我们已经注定是悲剧了，你还想让这一切重演在我们的后代身上吗？”
裴以凡的话让迦南无以辩驳，可让她放弃这孩子，心中无名的痛锥心刺骨。这样的时候，她却想起裴梓勋，想起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个醉了的晚上，他在耳边谆谆的低语。是啊，这是裴以凡有权做出的回答，自己不顾一切追到大洋彼岸得到的回答。如果他是错的，甚至绝情的，迦南都愿意去承受，恨只恨，他说的字字无错，句句是真。自从听过裴梓勋的话起，这个小生命日日在腹中的成长，也日日悬起了她的心，此刻的心情早就不可与当时同日而语，怎么能说毁就毁了他。
“不！我做不到，我不能杀了这孩子，我不能！”想至此，迦南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的小腹，她做不到，一个母亲的本能让她不能接受裴以凡的话。
将迦南轻揽入怀，裴以凡不知再怎样来讲，说出这些话，他的心何尝不痛？
午夜，迦南从不稳的睡梦中醒来，身边空空无人，环视四周，裴以凡的背影映在窗子上，整个阳台缭绕在香烟的烟雾中。迦南泪悄悄渗出，将脸埋在被中，不想发出声音。这情路一路走下来，此时夜澜更深，心中突然有了浓浓的倦意。
清晨五点钟，迦南从不安稳的睡眠中醒来，身旁仍然无人，阳台上裴以凡在外面的躺椅上睡着。合衣下床，轻轻走到裴以凡身边，看他深皱的眉，迦南心里深深的酸楚。知道他内心的疲惫，自己何尝不是，迦南不忍打扰他，悄悄回身，轻轻离开房间。清晨寂静，以凡的父母都还没起身，迦南决定一个人静静的出门，昨夜以凡的话，心中的忧郁，让她透不过气。
此刻上海的天穹已开始绽白，清白色的穹窿下，迦南无目的地漫步。这是和白天截然不同的上海，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有璀璨的景观灯，没有嘈杂的汽车喇叭，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绿树掩映间，路旁上海老屋隐约其间。信步行来，一处小巧的街心花园吸引了迦南，移步走去，只见三两晨练的老人。俯坐在长椅上，下意识地抚着小腹，迦南试着理清自己的思绪。多年来聚聚散散的感情游戏，竟从未能成真，如今这短短的数月却匆匆订了今生。不能否认裴以凡对她的爱，虽没有在一起长久的缠绵，可她一向自信于自己的直觉，这个男人的爱值得他一生的托付。找到一个爱自己的男人结婚生子，是自己离家后心底最深的愿，此时成真，却要面对可以预见的死别。迦南不禁苦笑自己的命运，得到爱却不能用同等的心回应，也许这是对自己贪心的只想得到的惩罚。对于腹中这个完全无辜的小生命，她实在不知如何去抉择。裴以凡的话让她字字句句不能反驳，可要就这样夺走孩子生的权力，她也没有那样的力量。“回到他身边去，这是你应该做的。”每当迦南无助的时候裴梓勋的话总会响在耳边，感觉神经被轻轻的刺痛，心不禁微微一颤。这句“应该”终究是无奈，是他的，而或是自己的？
“迦南？”一声温柔的轻唤，拉回了迦南微微混乱的思绪。回头看，竟然是以凡的奶奶。
“奶奶！您怎么在这儿？”迦南没想到会遇到裴以凡的家人。
“奶奶就住在这附近啊，每天早晨都在这里散散步。”奶奶边说边轻轻坐在迦南身边。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对上海熟悉吗？以凡没有陪你？”
奶奶的声音带着暖暖的慈祥，让迦南心中莫名的一酸。
“怎么，有心事？愿意跟奶奶说吗？”看着迦南不语的表情，奶奶贴心地问。虽然只见过一而，这位几乎是为爱活了一生的老人，已经看出迦南深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就算猜测不出究竟为的什么，也看的出她刻意的掩饰。
“为以凡吗？”
“奶奶……我？”面对这样一位老人，而且是以凡的奶奶，迦南真得不知如何说起。
“说吧，如果你相信奶奶就说说心里话，别憋在心里。”
“奶奶，我……”对这位慈祥、优雅的奶奶，迦南自然而然地信赖，点点滴滴向她讲述了裴以凡和自己的故事。只是隐瞒了和裴梓勋的那一段，她实在还没有勇气面对这样复杂混乱的局面。
“奶奶，我不希望以凡以为我为了孩子才想要和他结婚的，所以直到昨天才告诉他我怀孕了。”
“那你究竟是不是为了这个才嫁给以凡呢？”
“不！当然不是。”
“那告诉奶奶，你有多爱以凡？”
“我……说实话，我不知道，奶奶。”面对这位老人迦南情不自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孩子，你知道我和以凡爷爷的故事吗？”
迦南轻轻点头。
“迦南，听奶奶的话，奶奶这辈子算是为爱而活了。到老了才明白，不是一定要山盟海誓才是爱情。我为了以凡的爷爷守了一辈子这是爱情，可以凡的奶奶默默付出了一生谁又能说那不是爱呢。所以，爱是没有定义的，这世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爱情。每个人又都会有自己的方式爱和被爱。也许你对以凡感动大于爱情，可你不觉得被爱是一种幸福吗？这种爱也许我这一生无福体会了，可我相信以凡的爷爷最终是明白的。他是幸福的，我羡慕他，也感谢以凡的奶奶给了我爱的人幸福的一生。迦南你不愿意成为那样幸福的人吗？至于以凡所说的遗传病，不要太介意，没有一个人的一生是可以预见的，有太多的变数不是人能掌握的，尤其是生死，谁又能说定呢。抛开一切，生下孩子，好好享受你们这份感情。有很多事，不是你们知道的时候，相信奶奶，你们会幸福一生，而且是长长久久的一生。”
“奶奶……”听了这番话，迦南忍不住依在奶奶怀中流下泪水，从小到大，在自己吵闹不堪的家里，家人都没有给过她这样的体贴。
“迦南！”一早找不到迦南踪影的裴以凡，想起前一天晚上的话，会失去迦南的恐惧充满心里。不顾一切出门寻找的他，看到花园长椅上迦南依在奶奶怀中，激动的心情不可言状，这一刻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迦南平安的在他身旁，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以凡？”看到奔向自己的裴以凡，迦南站起身，却说不清心情。
“迦南……”把迦南紧紧拥进怀里，却不知说些什么，裴以凡的心撕裂般疼痛。
裴以凡轻轻揽着迦南的肩膀，迦南把头轻靠在他的胸前，两人慢慢踱回以凡的家，一路无语。
家里，以凡的父母也在焦急地等着消息，看着两个人相偎着回来，才放了心。
“对不起，爸妈，让你们担心了。”迦南过意不去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没什么事就好，快过来吃早餐吧。”以凡妈妈贴心的招呼。
坐在餐桌前，早饭的香味却让迦南阵阵地恶心，忍不住冲进洗手间把胃中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看到迦南这样，唐淑桦先是一阵担心的紧张，可很快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也一时无措，转头看看裴梓轩，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微微地皱了皱眉。
迦南从洗手间出来，唐淑桦忍不住试探着问：“迦南啊，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了？”
突然听到母亲这样问，裴以凡和迦南同时吃了一惊，在没做最后决定之前，他们谁都还没想到要怎样面对父母。
“妈，我……”迦南无助地看向裴以凡。
“妈，是的，我们正准备跟您和爸爸说这件事呢。迦南确实是怀孕了。”看着迦南痛苦的神情，裴以凡不忍心让她再承受对父母欺骗的压力。
“迦南，我的孩子……”唐淑桦隔着餐桌握住迦南的手。
看出公公婆婆笑容背后隐藏的痛，迦南心中一阵苦涩。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空气中的似乎尴尬的气氛。
“以凡，过来接，你叔叔的电话。”裴梓轩把电递给裴以凡。
听到“叔叔”两个字，迦南的心不禁轻轻一颤。
“叔叔，是我。”以凡接过电话问。
……
“今天吗？”
……
“哦，没什么不方便。等会儿我过去您公司。”
“以凡，什么事？”唐淑桦问儿子。
“叔叔说有些事想找我谈谈，让我今天去他公司一趟。”
“什么事？”
“不知道，叔叔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