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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第六十八章 一处坟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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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一盏青灯,一席竹榻。

一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位神仙下凡般的绝色女子。

虔心地跪在菩萨像前,手执佛珠,口里念念有词。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闭着眼道:“柳姑娘,终于还是找来了。”

她的声音丰润饱满,悦耳动听,但却隐隐透着股沧桑。

屋外青色身影微微一顿,立定道:“你若真的不想被人找到,为何当年还要留下那一块绢帕呢?”

柳三三叹了口气,又道:“——你是希望,程帆老师能够借着诗里的暗示,找到这里来吧。”

女子背影颤了颤,戚戚道:“可惜,他始终没有领悟出。我以为……他不会不知道的。”

“他知道。” 柳三三凝眉道。

女子蓦地回头。清丽的面庞满是震惊:“他知道?那他为何不来找我?”

“因为他不能。”柳三三道,“他为了你背叛‘刺鬼’,自然不会被轻易放过。若贸贸然上这儿找你,不就等于曝露了你的藏身之所?”

“原来……是我错怪了他。”女子苦笑着,默然对着佛像合十一拜,“罢了。前尘后世,终归虚空——说来你又是如何参出诗里的秘密的?”

“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这诗里的每一句都藏了一条讯息。但要从最后一句开始,倒过来解读。”柳三三拍着扇子,缓缓步入屋内,“——‘西风’,‘绿荷’,‘柳影’,‘落日’。只要将这四组词依次串联起来,要解开谜底其实并不困难。”

“‘西风’明指西风镇,‘绿荷’暗喻荷花池。西风镇上只有镇南有莲池,虽已被填平,但在当年你留下此信息时,应该还在。而后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来到镇南莲池的旧址,果然看见那里有一棵柳树——并且,也只有一颗柳树——这刚巧又应对上了‘柳影’二字。”

“然而既有‘影’,必先要有‘光’。光便是‘落日’离地面‘两竿’时的光,‘影’则是在那一刻柳树所投下的影子——而它所指向的位置,正是这片桃林所在!”

柳三三顿了顿,沉思道:“……不知陶潜笔下的武陵桃花源,与此处又有何关系?”

女子淡淡一笑:“柳姑娘果真聪明绝顶,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不错,此处正是世人口中所传说的世外桃源。当年先帝也是因为一场因缘际会,无意间找到了这个地方。宫变事发后,我依照先帝所示,带着太子来此地避世,不料中途与太子失散。本想着以死谢罪的,却被程帆救了下。而后……”她摇头一叹,“……孽缘,真是孽缘啊……”

柳三三拍拍扇子:“太子失散,难道就再也没有找回来?”

“当年太子尚在襁褓之中,为了方便记认,先帝在太子项后——”辰妃倏地顿住,一下子抓住柳三三,“——门外有人!”

她的手冰凉冰凉,却冷不过三小姐的眼神。

“原来是唐大人,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风雅。连来杀人,都不忘带着把琴。”柳三三冷讽道。

屋外的人白衣飞舞,眼里的桃花比身边桃树上开着的,还要娇艳。

似笑非笑看着柳三三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三三,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柳三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刺了一下。紧攥着龙形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与你没什么恩情可言!”

唐英道:“唐某所下的并非致死之毒,只要柳老爷不动用十成内力的话——唉,算了,反正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

“白大人,你我皇命在身,还是快些将正事办了。”

屋外的桃树后,又走出另一人。凹目鹰鼻,正是那向来与唐英不和的石易平。

“辰妃,你忤逆先帝遗命,私挟太子出逃又将他加害,罪当诛九族。幸而当今圣上皇恩浩荡,念你曾侍奉过先帝,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今日,只要你说出‘龙藏’的下落,便留你不死!”

石易平大掌一挥,几个手下立即押上来一个黄衣女子:“若然违抗圣旨的话,你的女儿也得陪着你一块没命!”

辰妃与那黄衣女子四目一对视,双双都落下泪来。

骨肉连心,当年分离之痛历历在目,而今重逢,一家人却又不得再团圆,真不知该喜该悲。

“娘!原来你没死……你知不知道这些年,爹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程恋水哭得梨花带雨,若不是被人架着,怕早就瘫软了下来。

辰妃潸然泪下,颤着唇道:“你们追了我那么多年,无非就是想要宝藏。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

石易平冷冷一笑,什么也不说,挑剑一下刺中了程恋水的右肩。

漆青夜幕下,凄然响起一声惨叫。

辰妃蓦地一震,缓缓背过身在佛像前跪了下,捻珠诵起经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脸颊。

“——□□,空即是色。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哦弥陀佛……”

石易平不禁冷笑:“你这个做母亲的,心够狠。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再次举剑,朝着程恋水的心口刺了过去。就在剑梢快要插入的瞬间,一道金光倏地向他飞来,飞入了他左边的眼眶里。

石易平当即扔下手中剑,捂住眼睛,痛得死去活来。

一半脸全被鲜血覆盖,另一半脸则狰狞地转向柳三三:“臭丫头!你居然暗算我!”

刺中他眼眶的,正是关魈给柳三三的那把龙形刀。

三小姐虽没什么内力,但丢包子的手法可谓一扔一个准。加之那龙形刀自身又轻薄,只稍稍一使劲,便可飞出好远。柳三三耍得就更为顺手了。

但暗器只有一件,敌人却有好几个。柳三三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向关魈多要几把。

“臭丫头,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

石易平怒喝着起剑刺向柳三三,将她逼至墙角。

千钧一发之际,屋外那久立不动的白影忽地飘了进来,反手一拨,将石易平的剑打落在地。脚下轻功略施,旋即又点了其余几个手下的穴道。

他的动作柔软连贯,看不出丝毫力道,却在转瞬间扭转了局势。末了,如同一片桃花瓣般,轻盈盈地落在柳三三身前,对着尚未完全醒过神来的石易平笑了笑:“石大人,唐某的人,你也敢打?”

听似轻松的口气里,却透着深深杀意。

石易平不由停下手,不甘地剜了柳三三一眼:“臭丫头,这回算你走运!”

他忽地转身,一脚踢翻观世音像,抓住辰妃的肩膀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哪个菩萨能救得了你!”

边说,边提起了辰妃。却发觉她的身子又沉又软,随时要滑落下去的样子。脑袋耷拉,双眼紧闭,嘴角边挂着一抹鲜血,以及一丝解脱般的笑。

再一看,辰妃的腹部竟不知何时已插上了一柄短刃!

“贱人!竟然自寻短见!”石易平大怒,将她重重抛出了门外。

尸体轰然落地的同时,响起了程恋水呼天抢地的哭嚎。

柳三三倚着墙,浑身颤抖。那哭声,如同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一般,将她好不容易封存起来的丧亲之痛全都呼唤了出来。

她也想哭,可泪水却早已被熬干了般,一滴也流不出来。

个中感觉,真是比死还要难受。

唐英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只当她是因为害怕,才会如此神态反常。

柳三三惘然地看着前方。当眼神落在被踢碎的观音像上时,突然用力推开了唐英。

木然走上前,凝视着满地碎屑,幽幽笑了起来。

“你们不是要找宝藏吗?——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潮湿。

关魈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感觉便是潮湿。

这潮湿不仅来自于他的身体,还来自于他所在的这个地方。

身下是遍地的金银珍珠,玛瑙珊瑚,还有更多稀奇古怪前所未见的宝物。

但这情景对关魈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埋金洞?”他忍着浑身酸痛坐起,惊诧地四下张望了番后,再次确定此处就是他从小睡到大的埋金洞无疑!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洞内传来了一个苍劲的声音——

“魈儿,你醒了。”

说话的人站在角落,穿着棹公的衣服,脸上却带了一张鬼面具!

关魈猛地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觉得,自己仍在梦中。

但这不是梦。

他真真切切地看见“鬼面人”缓缓摘下了面具。面具后的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剑眉星眸,气宇轩昂。脸上五官几乎与自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鬓间多了几挑关魈所没有的白发。

那人从青铜大鼎后走了出来,扬眉道:“——怎么?见到爹,你就这个反应?”

关魈握紧了双拳,咬牙:“原来你……一直都躲在这儿?”

关执烈一掌拍在大鼎上:“什么躲!你老爹我需要躲吗!”

关魈也怒:“不躲,那也是偷偷摸摸做了多年的缩头乌龟!”

关执烈又是一掌,将那大鼎生生拍裂出一条缝来,骂道:“本寨主是缩头乌龟?那你就是龟儿子!”

关魈毫不示弱,唰的抽刀,将某棵倒霉的珊瑚树一劈为二:“现在西风寨的寨主可是本少!”

关执烈也嗖地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刀来:“老爹还没死,你就想篡位了?今日我们就比个高下!来,放马!”

关魈却将雁翅刀往地上一扔:“刀法是你教,和你比刀不划算!”

他纵身飞起,落在一排兵器架前,随手抽了一件——

“我们比——”

回头一望,心里立刻大骂:逊!居然抽了根自己最不擅长的红缨枪!

但枪已在手,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我们比枪!”

关执烈嘿嘿一笑:“比就比,看看你小子这几年来有没有长进。”

洞内立刻绽开枪花无数,噼里啪啦的一阵你刺我挑后,谁也没有碰着谁,倒是将周围几件大小宝贝砸碎了不少。

“逊!你个败家子!一来就破老爹的财!”关执烈一边骂,一边挑抢划圈,将关魈刺来的枪法化解了开。

关魈毫不示弱,抡起红缨,重又攻去:“ 你才逊!就这么点破玩意儿,有什么好心疼的!”

这一个败家的儿子,一个小气的老爹,一个比一个打得热火朝天,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某个青瓷花瓶后面还战战兢兢地躲着一个圆圆胖胖的身影。

油光光的脑袋上满是汗,擦都不敢擦。生怕弄出些动静,惹恼了那二人。

直到关魈一枪将那花瓶刺了个粉粹后,他才傻傻乐乐地对着二人招了招手:“老大,老寨主。你们继续——继续!”

“站住!”关魈反而不打了,枪头一转,堵住了他的去路。

“——胖头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黑暗中的某处,石易平同样问道。

他不明白,他们已找到了藏在观世音像里的藏宝图,并按照图上所示来到了这,为何眼前只有一间空荡荡的石室?

“照地图上所画,这里明明应该就是宝藏所在。”唐英也觉奇怪,上前摸着石壁道“——难道暗藏了什么机关?”

石易平立刻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干人等迫不及待地四下搜寻起来,似乎只要穿过石壁,就能到达梦寐许久了的藏宝之处。他甚至可以想象,在那石壁后面一派金壁辉煌的景象。

只有柳三三一人,蹲在石室外的暗道里冷眼旁观着。身边的程恋水因失血过多而脸色煞白,无力地倚靠在墙上。

“三姐姐……我们会不会死?”她虚弱地喘着气,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有柳三三搀扶,恐怕中途已无数次地晕死在了密道里。

柳三三一边替她包扎伤口,一边安慰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她暗中瞥了眼前方忙碌着的众人,低声又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和我呆在一起,知不知道?”

程恋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三姐姐,这里真的有宝藏吗?为何我娘却说没有?为何她宁愿死,都不愿说出宝藏的下落?她……她真的好傻……”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嘤嘤抽泣起来。

“哭什么哭!再哭我就送你去见你娘!”石易平一肚子怨气正愁着无处发泄,听到程恋水的哭声,立即抽剑向她冲去。

“你想做什么?”柳三三挺身相挡,眼里的光如冰锥般刺人心骨。

石易平忽然笑了起来,也不去管程恋水了,而是将柳三三连拽带拖拉进了石室。一把将她甩在石壁前,狠狠道:“你不是一向聪明过人吗?不会看不出其中奥秘吧?”

柳三三头发微散,倔强的目光扫向众人。最后定在了正看着自己的唐英的脸上。

“……我们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她道。

幽幽的语气,听在唐英耳里,总觉弦外有音。

“三三,你还知道些什么,最好全都告诉我们。”唐英锁眉道。

石易平就没这么客气了:“臭丫头!你若不想你的恋水妹妹有事的话,就乖乖帮我们找到宝藏的入口!”

柳三三冷笑一声。挽起袖子,沿着石墙从下至上,由左往右的轻轻敲打起来。一圈下来后,手背上竟也磨出了血来。

唐英看着心疼:“三三,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们找宝藏啊。”柳三三蔑然瞥了他一眼,将耳朵贴在石墙的正中央,又反反复复地轻叩了几下。

随后,用扇柄在那个地方画了一个圆圈:“——就是这里了。”

石易平不解:“然后呢?”

柳三三道:“这里有机关。你打一拳试试。”

石易平犹豫了一下,随即招来一个手下,命令道:“你,照她说的做!”

那人于是出了第一拳。没有动静。

又打了第二下,还是没有动静。

石易平不耐烦地推开他,亲自披挂上阵。

一拳下去,石壁中央顿时深深凹陷了一块。接着,便感到脚底剧烈震颤起来,轰鸣声不绝于耳。

但那石壁依旧完好无损地立在那儿。只是从凹陷处缓缓溢出些清洌的水流来。

然而这细细的水流立刻就变成了巨大的水柱,从石室的四面八方喷涌而出。

“臭丫头!你耍花样!?”

石易平大惊失色,回头一看,柳三三竟早已退回到了石室外的暗道里。

他飞身也想出去,却在离出口仅几步之遥的时候,被一道水柱重重冲撞到了地上。紧接着,又听见“轰”的一声——从他的头顶上方坠下一面石墙,将暗道与石室死死地分隔了开。

也堵住了他唯一的退路。

石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哀号呼叫,伴随着湍急的水声,以及刺耳的轰鸣声。

而这所有的声响,又几乎是在一瞬间被黑暗与水流全部吞没。

死寂,再次笼罩了过来。

柳三三惊魂未定地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见身后程恋水失声喊叫道:“放开我!三姐姐——救我!”

柳三三猛一回头——竟是唐英!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

身背古琴,正挟持着程恋水,站在幽黑暗道里,面色阴霾地望着她。

“你早就知道那藏宝图是假的,对不对?”

柳三三道:“不错。”

辰妃一心向佛,怎可能将真的藏宝图藏在菩萨像里?这只是她在临死前设的最后一个局——专门设给那些为了宝藏而不惜打碎佛像,心中只有贪欲却无善念的人——她要他们一个个自己走向坟墓!

唐英突然笑了起来。苦苦涩涩,更像是哭。

“如今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柳三三捏着扇柄,咬唇道:“你把恋水妹妹放了。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

“放了她?我为何要放了仇人的女儿!”他紧紧扼住程恋水的喉咙,对她说道,“你以为你娘真是菩萨心肠吗?她欺君枉上,为了一己之私,根本就没有救太子!而是将他放在一个竹篮里,丢在了秦淮河岸!”

“她带着逃跑的,是自己刚生下来的一个女婴!”唐英一把揪住程恋水的头发,恨恨道,“若不是你娘,我也不至于流落民间这么多年——或许此刻,我早就座在龙椅之上了!如今我只是想要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有何不对了!”

程恋水摇头哭道:“不会的,我娘不会是这种人……”

“你不信也得信。今日既然无法找到宝藏,就只能拿你的命作偿还了。”

唐英沉吟了一声。见她不停地抽泣,眼神忽又变得阴柔起来,像哄孩子似的捏住她的下巴,柔声道:“嘘……别哭了。你很快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不是很好吗?”

说完,抬起手掌便要朝她的天灵盖拍去。

“等一下!”柳三三急急喝住他,“你若真是当年的太子的话,就看一下恋水妹妹的脖子后面,是不是有着与你一样的标记!”

唐英犹豫地停手,撩起程恋水肩后的发一看,倏地变了脸色。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柳三三道:“辰妃不是丢下你不管。而是拿了自己的女儿,做了你的替身。”

“什么意思?”

柳三三道:“你再看看恋水妹妹的身上,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唐英一把将程恋水身上的衣物拉扯殆尽,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只见那细腻光洁的身体上,有着不下十几处刀伤,且处处致命!看那疤痕的颜色,应该都是她很小的时候所受的伤。

程恋水颤抖着掩着胸口,羞耻的眼泪入雨珠般落下。

“从皇宫一路逃到西风镇,这些伤,都是恋水妹妹替你遭受的。”柳三三感叹道,“流落民间,总比被人追杀丢了性命的好。不是吗?”

她无法想象当时那个小小的婴儿是如何活下来的。但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的顽强。

就像此刻的自己——尽管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她还是想要活着走出这条暗道。并且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活下去!

因为知道外面仍有一个人在等他。或许此刻正站在桃林的河岸边,因为找不到她而抓狂地用刀砍着树。

一定是这样的——他又傻又呆,发起火来,也就知道拿树来出气。

柳三三想到这儿,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也就在这时,暗道里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水声渐渐变大变急,等到几人回过神来时,脚下已是湿漉漉的一片了。

“糟了,水漫过来了!”

唐英伸手想要抓住柳三三,带着她往暗道外奔去。可连汗毛都没有触到,就被一阵地动山摇给震出老远。

地底下,好像是潜伏了一条沉睡了万年的巨龙般。此刻正慢慢地苏醒着,舒展着肢体,将整条暗道拱得七翘八裂,碎石横飞。

暗道要坍塌了!

柳三三暗叫道。

她连忙扶起程恋水,两人紧紧贴着石壁,如履薄冰地向前摸索着行走。但脚下的地缝却越裂越多,越裂越宽,如同一只张着巨口的怪物,随时都会将她们吞噬进深渊里。

走了没几步,便连能站的地方也几乎找不到了。

柳三三不得不停下。看见对面的唐英与自己一样,像困兽般举步维艰。

难道真的就只有坐以待毙了吗?

柳三三心下突地涌起一股怆凉。

她想起关魈——没想到桃林一别,竟成了永诀。

早知如此,就不该对他说出那些狠心的话。

“本少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那日他这么问她。

算什么呢?

算是她的一切,也不为过。

但这话,却再也没机会亲口告诉他了。

柳三三闭上了眼,默默咬唇。忽又记起当日在天下第一庄外的那个拥抱。

他托起她的下巴,怜惜地揉着她那被咬的出血的双唇。

坏笑着道:“再咬?再咬本少可真的要亲你了。”

他的鼻息,好似还在身边。令人怀念的想要痛哭。

柳三三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泪眼朦胧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胡子拉碴,垂下的黑发隐隐约约遮盖了左颊上的刀疤。

他的神情焦急,冲着自己喊道:“——臭书生!快把手给我!”

柳三三猛一回神,才发现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幻象,而是真真实实的关魈!

他俯着身子,在暗道顶部的石壁上砸了一个小洞,正伸着手要拉她上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手给我啊!”

那小洞开的很小,关魈钻不下来,只能在上面干着急。

“——先救恋水妹妹!” 柳三三朝他喊道。一边在极为局促的空间里挪开一小步,好让程恋水过去。

但这一小步却几乎要了她的命。脚底一滑,差点没有掉进地缝里。

“臭书生!你这个笨蛋!别乱动啊!!!”关魈惊得心都快跳出了喉眼,连忙抓住程恋水将她拉了上去。

回头再找柳三三时,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臭书生!臭书生你在哪里?!!”

他绝望地对着暗道里大叫道。回应他的,却只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崩塌声。

最后,一阵烟灰随着暗道的彻底覆灭猛扑进了关魈的嘴里。

他怔怔地坐倒在地上,坐倒在埋金洞里无数的金银珠宝上,落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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