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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 一具浮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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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院内的另头,缓缓走来一个手捧书画的佝偻老者。朝着门外的三人又是咳嗽又是瞪眼的,一脸不满。显然,是在埋怨他们搅了书院的清静。

老者的目光落在关魈手中的大刀上,更是皱紧了眉头:“乡野匹夫,不可教也!”

他摇头叹气,一瘸一拐地掉头就要走,却被柳三三叫住:“老伯,您手中的字画可否借来一看?”

那老人其实就是守门的钟伯,他侧目瞥了柳三三一眼,问道:“你是书院的学生?”

柳三三点点头:“学生柳三。”

“哦,你就是那个今年代表书院,要去皇城打擂台的‘包子柳’?”

话音刚落,一旁的关魈立刻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臭书生,你这雅号是谁取的,本少可要好好敬他三杯!”

谁取的?还不是那李员外家的胖少爷!

柳三三白了关魈一眼,径自朝钟伯走过去,指着他手里的一幅诗轴问道:“老伯,请问这帖字是谁写的?”

“都是程院长的旧作,放着嫌占地方,叫老朽拿去烧了。”

“烧了?”唐英忍不住叹息道,“那多可惜。”

钟伯点头道:“老朽也觉得可惜。不然,你们要是喜欢,挑几幅回去也无妨。”

柳三三当即就选了那幅诗轴,还想再挑两副,却被关魈一把拉到旁边。

“几个破字,要它做什么?”关魈很是不屑,“你若是喜欢,本少带你回寨……咳咳,去本少府里挑去。本少一屋子的书画,随便哪件都比这强。”

柳三三没理他,而是向唐英和钟伯行了个礼,抱起诗轴转身便走。

这下,关魈不乐意了。他立刻追上去问道:“怎么?你不信?你以为本少就只会抢些个金银珠宝?告诉你,西风寨里的墨宝能从这山的东头铺到西头。”

柳三三还是没答应,只默默展开诗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纸书,正是前几日里收到的那封勒索信。她将两者摆在一起,举到关魈的眼前,问道:“你可看出些什么来?”

“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关魈将那诗轴上的词句仔细读了一遍,依旧不明所以然。柳三三又提醒道:“你看那‘柳’和‘时’二字,是否眼熟?”

关魈眯眼再看,突然一把夺过柳三三手中的勒索信,大叫道:“这信和诗轴,是出自一人手笔!”

柳三三蹙眉道:“程院长的字迹我认得,与这大相径庭,看来是为了隐藏身份,故意用左手所写……”

“不管怎样,这事与他是脱不了干系了。如今证据确凿,要么报上衙门,要么本少替你将他活捉过来!”

关魈的这两个提议,柳三三一个也没选。

这一夜,三小姐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程家大院。当然,少不了关魈这个跟班的。

为了这事,关大少可憋了不少窝囊气。说什么堂堂西风寨寨主,打家劫舍十几年,从来就没穿过夜行衣,也没带过什么蒙面巾。还要爬墙?更加门都没有!

他站在墙下,一千个不愿意:“偷鸡摸狗的事本少可不干!要走就走大门!

柳三三柳眉一横,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催促他快走。可怜关大少,这夜深人静的,骂又不能骂,打也不能打。只得捂着屁股,在柳三三的威逼之下,携着她一齐翻墙而入。

许是这两人运道太背,偌大个院子,落在哪里不好,偏偏落入了墙后的水池之中。

“嗵嗵”两声,溅起水花无数,紧接着,便是一阵窃骂——

“逊!本少早说了,这墙爬不得!”

“……”

“喂!臭书生,你倒是说句话,现在可如何是好?”

柳三三突然拽住关魈的手臂,紧靠在他胸前,颤声道:“这池子里,有‘东西’。”

关魈无意间一低头,只见柳三三蒙面的黑巾早已掉落,露出一张白皙洁净的面庞。几缕湿发粘在额前,一双眸子里星光熠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关魈在心里荡起阵阵涟漪,竟情不自禁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别怕,有本少在!”

可惜这一次,关魈是拿了自个儿的热脸,贴了柳三三的冷屁股。三小姐这哪是怕?不过是被冻着了才瑟瑟发抖。她挣脱关魈的手臂,淌到池子中央,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池面。

顺着她的目光,关魈看到那水面上,竟赫赫然漂着一具浮尸!

初六。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将不少人堵在镇南的小酒馆里。原本清清冷冷的场子,一下子闹腾了起来。一两壶老酒,三四碟小菜,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天南地北地瞎扯乎,倒也乐不思蜀。

酒馆的角落里坐着个男客。白衣飘飘,眉清目秀,一边品茶,一边赏着街边雪景。举手投足之间,有诉不尽的风雅,看得在场所有的姑娘们红了脸,男人们红了眼。

那白衣男客似也知道自己是集万千目光于一身,于是回转过脸,想要给众人报以一笑,却发现大伙儿的眼睛,竟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

只见茫茫风雪之中,走来一个身披斗篷,腰佩大刀的年轻男子。他风风火火地走进酒馆,顾不得抖去身上残雪,三两步便冲到白衣男客的桌前,“啪”地一声,将腰间大刀往桌上一放,重重地坐了下来。

那气势,好比雪地里生起的一团熊熊烈火。

自他进门的那刻起,原先还人声鼎沸的酒馆子,即刻就变得安静不少。连店小二也没敢上前招呼,怕放在桌上的大刀随时都会出鞘。

白衣男客却是神色泰然。他倒了杯热茶递给对面的人,笑道:“关少跟着唐某已有两天两夜了,这风里来雪里去的,可别冻坏了身子。来,今日的茶水,算唐某请你。”

这杯茶,关魈没有接,而是要了一壶酒,仰头大灌三口下去后,将酒壶推到唐英跟前,道:“你请本少喝茶,本少请你喝酒。”

唐英笑笑,又将酒壶推了回去:“可惜,唐某不会喝酒。”

“你不会喝酒,但是会杀人。”

“哦?关少何出此言?”唐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很是好奇。

“哪些人的身上有血腥气,哪些人没有,本少一闻便知。”

唐英无可奈何地一笑:“唐某的身上只有墨香和汗臭。关少,这次你可是看走了眼。”

关魈冷哼一声,一语不发,继续埋头喝酒。

“唉,唐某都说了,程院长的死与唐某无关。衙门前日里也派人来问了话,关少若不信,可以问王捕头啊。再不然,那小燕汤楼的老板,也可作证,那晚唐某确实是在那儿喝汤。”

唐英越是极力辩解,关魈越是不以为然:“哼,这世上,贼喊捉贼的多了去了。你不承认也行,反正本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说完,又要了几壶老酒,干脆坐在那里不走了。

关魈何以一口咬定是唐英杀了程帆?其实理由很简单——直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胜过相信自己的头脑。

柳三三就不一样了。

“凡事都得凭个根据,你这么死乞白赖咬着人不放,和街上的疯狗有何区别?”——三小姐这番话,对关魈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他剑眉一挑,拍着胸脯回道:“本少倒要和你比比,是你的脑子灵,还是本少的直觉灵!”

这两人,便以此为赌约,各行其事了。

关魈跟踪唐英的时日里,柳三三去了衙门的验尸房。

仵作周括,年近花甲,慈眉善目,正在用酒醋清洗程帆的尸身。一看来人是柳三三,立刻朝她挥手道:“怎么又是你?快回去快回去。被你娘知道,又得把老朽骂个狗血淋头。为师还想多过几年清静日子,”

柳三三没作声。她望着程帆的尸体,脸上隐约浮起一抹阴云。昔日良师益友,今日却变作了一具冰冷的死尸。而这人,又恰恰极有可能是绑架柳老爷的元凶。如今人已死,勒索信是否出自程帆之手,更是死无对证了。

柳三三的一脸愁容全都映在了周括眼里,他停下手中的活,语重心长道:“三儿啊,这案子不与往常,你还是别插手的好。”

柳三三嘴上虽没说什么,一双玉手早就“冲锋陷阵”,摸上了程帆的尸身。

“——尸体口腔内没有进水,定是死后才被抛入池里。其胸前,腹部,双臂处皆有伤痕,看来曾有过一番搏斗。”

她将尸体翻了个身,又道:“左背上的伤,裂口大,而在左胸相同位置的伤,裂口稍小,可见凶手是用利器从死者的背部刺入,穿透前胸……手法快且狠,一刀致命。”

周括双目含笑,捋着胡子连连点头:柳三三的分析句句在理,这徒弟,还真不赖。

柳三三停了半刻,又俯身凑近程帆的口鼻一闻,突然锁眉道,“奇怪?这是什么味道?”

她抬头,一双冷目投向周括:“你方才说,这案子不同寻常?”

周括被她盯得差点慌了神,干咳两声,忙作镇定道:“咳咳!为师何时说过了?”

柳三三毫不客气道:“西风悬案录上记着四起案子,死者口内皆散发着异香。莫非程院长的死与这四起悬案有关?”

“哪有的事,你莫乱猜!”周括边说,边在心里捏了把汗:想不到这徒儿,竟将历年的宗卷都记了下来。

柳三三不肯罢休,继续逼问道:“师傅不知道此事?”

“不知,不知!”周括急急否认。

柳三三挑眉道:“那四人全死于二十年前的同一日。当时,尸体可都是由师傅您来验的,悬案录上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难不成西风府衙还有第二个叫周括的?”

这下,周括可傻了眼,一张老脸,顿觉无处搁置。这历来只有师傅训徒弟,还从来没见过徒弟训师傅的。

“为师让你别管,你就别管!”周括不容分说,板起了脸。不过,这“黑脸”扮得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三小姐的脸黑呢。

只见柳三三撅起小嘴,眼神里透着股倔强。“啪啪啪!”用扇子击了三下掌心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周括明白她的意思——不让管,她偏要管呗。

他幽幽叹了口气,这个徒弟呀,总有一天要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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