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幕:月神最后的梦舞(1 / 1)
虞梦幽眼中满是迷离,她也是女人,而且是很纤细很美丽的女人,所以她能明白郁湘妃的心情。
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死,没一点反抗眼睁睁地死。
她没有死。一把飞刀斜飞而至,削断了湘妃的黑绸。她的绸是她的武器,比任何钢铁都要坚硬。可是这把飞刀,偏偏那么轻巧的就将它削断了。
郁湘妃的脸一霎惨白,她不敢相信似地看着叶白孤,不由后退了三步,“你,你还能发暗器?”
叶白孤仍坐在那里笑,“虽然我下半身不能动,不过有一双手在的话,就轮不到你放肆!”
郁湘妃放声大笑道:“我的迷药的效力我还不清楚么?你怕是在勉强用一口真气支撑吧?真气耗尽,我不信你还能这么装鬼吓人。”
叶白孤静静的道:“不信你尽管试试看。”
郁湘妃恨恨的道:“我知道你是用真气强撑着的,你为了这个女人耗费真气,你!”她已气极,挥手掷掉羽扇,开始曼舞。幻影旋罢花蝶舞!
她的舞衣飞扬,轻轻的,恍若凌波仙女一样,但是,她现在只是追命的罗刹,她的舞是要命的漂亮。
忽然,她双袖里飞出七条颜色不一的彩绸,分别射向燕无痕、白剑轩、虞梦幽和叶白孤师兄弟七人。彩绸在她手中,就如刀片般锋利,被它刺到,当真是要被截为两段的。
很美,很绚丽,闪着丝绸特有的光泽,如流水般射了出来。花蝶之舞!
叶白孤脸色微变,一扬手,袖中打出七点寒芒!这七点寒芒去势更快,如流星般一闪即逝,每一颗飞向一条彩绸,竟半途截住了这些彩绸,将它们钉在了墙上。定睛看去,只不过是七枚普通的穿骨钉罢了,但只要是他所使的暗器,就没有人敢看低!
郁湘妃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从没想过,有人中了她的迷药竟还能动手!而且这个人只要还能出手,要取她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叶白孤冷笑道:“如何?”
郁湘妃却走前一步,平举双袖道:“大师兄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知不是大师兄的对手,但,我会全力一拼!”
叶白孤见她摆出这个姿势,就知道她打算用全力使出花蝶之舞来与自己拼命,不禁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你走吧,下次不要让我看到你。”
郁湘妃的眼里泛起一阵很奇怪的神情,她踌躇着,很久才道:“我印象中的大师兄,从来不会法外开恩,从来都是冷酷无情,从来出手也不留余地,你会放了我?”
叶白孤脸色未变,但他的叹息却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上,狄尚空惨然道:“五妹,你快走吧,莫等他改变了主意。他虽然是个很冷的人,但是他对我们师兄妹的感情,你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郁湘妃的性格决不像她的容貌般柔美,她很固执的问道:“大师兄,你为什么会放了我?”
叶白孤紧抿着双唇,眼神甚是落寞,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因为你毕竟曾是我的师妹。”说完,他已脸色发青,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这次咳嗽比以往都厉害,他想习惯性地掏丝帕捂口,却来不及。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咳出,溅落在他洁白的不沾一点尘埃的袍子上,泛起一片片殷红。
大家都明白,只有他心情异常悲凉的时候,才会如此剧烈的咳嗽。
郁湘妃根本没有想到,她的背叛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悲痛,因为他向来脸上无半分表情,一向冷傲如冰,她看他那样的咳血,心都碎了。她流着泪,痴痴地望着他,终于掩面而去。
她走得很快,像一阵风吹过似的,而叶白孤咳过之后,脸色更加的惨青。
“原来你还是中了毒,但是吸入的最少,反而能用一口真气撑到现在。”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猛的从门外响起,接着就进来一个怪异的老人。
这个老人年过半百,说话尖声尖气,虽然满头白发,但皮肤仍红嫩的跟婴儿一样,脸上也很少有皱纹。他个子不高,但很有一种威仪。
“夜魔君一向安好?”白剑轩一见此人,马上就认了出来。
“白二公子见笑,白二公子在魔道中好大的名头,竟然记得老朽,老朽荣幸得很哪。”夜魔皮笑肉不笑的道。
白剑轩微微冷笑,不再说话。
燕无痕不解,问道:“夜魔?白兄叫他什么?”他出道较晚,对江湖之事也都是一知半解,不知眼前这个白发童颜的老人是什么来头。
白剑轩自顾自地跟燕无痕说话,道:“这人名头非常大,即使在魔道里,也是数得上号的魔头,由于他行踪诡异,又身兼波斯传来的‘夜魔刀法’所以真名反而被大家忘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现在这么一个外号。”
夜魔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奸笑道:“老朽这点点名气。比起白二公子心狠手辣的名声可还差得远。”
叶白孤静静的道:“夜魔,你作恶多端,是我们兄弟最想正法的魔头,亏你自己竟送上门来了。”
夜魔哼道:“你这病猫还想吓唬谁?老大不放心湘妃这小丫头,让我来看着点,没想到果然她还是心软下不了手,所以我老人家只有亲自动手了。”
叶白孤微惊道:“你,想不到你成名数十年,享誉关内外,竟然也会在京师出现,而且还是人家的走狗!”
“臭小子,你敢骂我!”夜魔眼一瞪,抽出腰间宝刀,一晃便欺身近前,朝叶白孤胸前劈去。
叶白孤脸色惨青,双指一扣一弹,发出一片钢叶子弹开了这一刀,不过他也因为真气耗尽从椅子上滑落,再也没力气爬起来。眼看夜魔咬着牙一刀捅到,正闭目待死,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原来是虞梦幽用自己的腰带卷着叶白孤的手臂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
夜魔一惊,问道:“你是?”
虞梦幽傲然道:“雪衣剑派掌门,一袭雪衣虞梦幽!”
夜魔哈哈大笑道:“你们剑派一向被视为邪派,怎么和六显神龙勾搭到一起了?再说了,你们奉为珍宝的剑法残雪镜像,在我眼里简直就象镜子一样不堪一击。”
虞梦幽用一种很决然的神色扫视了大家一眼,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没错,我们是邪派,所以我根本不会中了迷香,因为我也是此道高手。至于我剑法怎样,我保证让你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她说着,猛然拔掉了自己身上封着穴的八根金针。
叶白孤几乎是吼着说道:“梦幽!”谁也没见过他这么着急。也没见过他的脸色会变得如此难看,他叫出她的名字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已经开始呕血。不是咳,是在大口大口地吐。他如雪的白衣上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而他的脸色,早已不像个活人。
虞梦幽泛着银色光芒的白衣和她已拔剑在手的剑芒相映成辉,她一瞬间从一个身染重病的女子变回了以前那个清高冷艳的剑客,她的身上却凭空多了一种气息,一种很熟悉的气息。一如叶白孤那毫不遮饰,肆意释放的冰冷的杀气,那种绝世高手的霸气。她轻弹剑身,发出一声清啸,她的眼里闪耀的,正是她雪花长剑的寒芒!
夜魔看见这个病重的苍白女子突然精神抖擞,而且带着一种让人心寒的杀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不过他到底是有名的魔头,稍一镇定,便冷静地抽出他的夜魔刀,虚劈了一个十字。
虞梦幽再无二话,轻飘飘地逼了近来。‘雪之女神的舞蹈’,她唤着剑招的名字,长剑已削了过来。她的剑势就如一场幻舞,不同于郁湘妃的舞。她的舞是一场梦中的舞,镜中的舞。一旦梦醒了,镜碎了,这场舞才能真正完结。她的剑一舞起,四周一片白芒,就像置身冰雪中一样,而她,就是冰雪的女神。
四处都是剑影,剑招凌厉。可被攻击的夜魔眼中,这些都幻化成了雪女的舞乐。等到剑锋上的寒气欲切开他的肌肤时,他才猛的惊觉,用刀架了下来。
虞梦幽反手又是一招‘冰雪的祭礼’,直取夜魔双眼,夜魔大骇,慌忙闪了过去。虞梦幽长剑又至,伴着她飘舞的衣裙,在夜魔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夜魔终于不再看低他了,他边挡边道:“雪衣剑派的剑法哪能如此厉害,你的武功,分明已不下苏归鹤,当属武林第一人!”
虞梦幽的剑法本就不俗,再加上拔出了封穴金针,一瞬将武功提高八倍,当世之中,谁能与八个她一战?夜魔不知道,这个女子凌厉绝世的剑法,是她用尽生命所换来的啊!
虞梦幽微微一笑,她已不用再说什么,这是她选的路。是一个剑客的所有骄傲与荣耀,她不后悔!
她用生命跳这最后一场幻舞,用剑光编织着自己最美丽的幻梦,梦中的她,一身白衣在冰天雪地中起舞,她更胜冰雪的纯白,呼唤着暴风雪的到来!
好美,她的剑光就能给人这样的幻象。侥幸从她剑下逃生的人,甚至不惜代价想再看一次。因为那冰雪凝成的镜子中,倒映出来的都不是属于人间的美丽。
白剑轩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见过花吹雪的风神舞月后,他一度认为吹雪的剑法才是最适合漂亮女孩用的剑,因为它是一场轻如纱絮的幻舞,而残雪镜像虽如幻舞,却更像幽梦一般,让人窒息。可是今天,白剑轩终于明白了,虞梦幽这种冷艳高傲的女孩,才能把残雪镜像的威力发挥出来,也只有花吹雪那样明艳天真的女孩,才配使出风神舞月这种轻柔而优雅的剑法。这两种剑法的本身,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提并论的。
虞梦幽以她一点一滴的生命而凝就的残像,已经美到了极点。而夜魔这个纵横江湖的老魔头在她的剑舞下竟然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用剑高手如燕无痕和方焰冷都不觉汗颜。武艺高于原来八倍的虞梦幽,此刻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虞梦幽手中白光划过,一招‘残雪的镜像’又快又狠的递了出去。而她的梦舞,也达到了高潮。冰雪!冰雪!漫天飞雪乱舞,红的血和白的剑光,形成了最终华丽的落幕。
血是夜魔的。从他的咽喉直接穿过,雪花长剑已沾满了鲜血。夜魔成名的夜魔刀和夜魔刀法,竟然一点也救不了他!因为对手,实在是太强了……
夜魔睁大了眼,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他没有悔意,脸上的表情平静之极。他虽然是穷凶极恶的坏蛋,但也不愧是一代宗师。他败了,他死了,但他心服口服。
虞梦幽松开手,任凭自己心爱的武器留在对手的咽喉,因为那柄剑,她已用不到了……
“梦幽……”叶白孤脸上的神情,已是痛苦至极。他的白衣已尽被血染,而他的伤痛却比肺伤更深。
“叶大哥。”虞梦幽捂着胸口,向他笑着走去。
叶白孤一动也不能动,只有看着她笑着轻轻走向自己,谁能相信,她已生命无多?像回光返照般,她一向苍白的面颊竟泛起了红晕,显得妩媚而迷人。
她一步步走向叶白孤,忽然全身一震,跌倒在地上。叶白孤早已由于力尽而滑落在地,而她,就倒在他的身边:“叶大哥,最后一场梦,美吗?”
叶白孤脸上的冰霜一扫而光,代之的竟是似水的温柔:“好漂亮,真的像做梦一样。”
虞梦幽笑了,她的笑充满了幸福和自傲,“可惜梦终究是要醒的,是不是?梦醒了,我也该离开了……”
叶白孤已不像刚才那般激动,他恢复平静的语气里满是怜惜:“如果是梦,我真的不愿醒。”
虞梦幽无力的幽叹一声,滑过一滴眼泪:“最后放下你的冷酷和骄傲,哪怕是欺骗,说一声爱我好吗?”
叶白孤的心已伤尽,而嘴角又慢慢流下一道血迹,他忍住悲痛,深深地道:“我爱你,我爱你!”他的话带着一种血誓的坚定,传在了虞梦幽耳里。仅半天的时间,叶白孤的心已伤了三次,他的血染红了白衣,他还有血可以流吗?这个冰雪般冷傲的人,在说出了人间最珍贵的三个字后,脸上已带着两行热泪。
泪滴在虞梦幽的脸上,虞梦幽轻轻叹息:“你流泪了。如此孤高傲世的男人。竟为我流泪了……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可惜……今生无缘,来世再会吧……”
“你不要走!”叶白孤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不知从哪里又得来了力量,他冲过去,抓住了虞梦幽的手,但只抓到一片冰凉。她走了。
每个人都不忍心看他此刻的表情,悄悄闭上了眼,而他自己的双瞳却越睁越大,手微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望这虞梦幽微笑的似睡熟的脸,又一口鲜血喷出,人已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大师兄!”苏慕寒和方焰冷悲痛的呼声响彻了整个房间,燕无痕和白剑轩也相视叹息。
“我死了么?我在哪里?”黑暗中,叶白孤自己问自己。
“请不要跟来。为了我,请活下去!拜托了!”虞梦幽一袭雪衣柔弱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这句话却仍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