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群魔乱舞!京师是非遍(1 / 1)
苏慕寒携了燕无痕的手,带着他一路来到了一家酒肆。这家酒店说是小店,其实只是路边的凉棚。在棚下摆了几张长椅长桌,比起长庆楼这些大酒店,这家酒肆显得粗陋极了。
然而苏慕寒却毫不在意,进去就拉了条长凳坐下,与他那一身锦服的身份十分不协调。老板见他这身打扮却来光顾自己这小酒坊,又惊又慌,赶忙过来道:“爷,两位要点些什么?”
苏慕寒把袍子一撩,使长袍下摆不至于拖在地上,笑道:“店家别慌,先把你们这最好的酒给我上两壶吧。再配几个下酒小菜就行了。”
店家忙准备去了,燕无痕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把袍子掀起,袖口一挽。他虽然是习武之人,但穿的却是文士服装。人才几尺,袖子倒似一丈,挽了半天才把袖子挽好,笑道:“苏公子怎么挑这么个地方?”
苏慕寒摇着折扇,悠然道:“你难道不知道有的名酒就只有在小店中才比较纯正吗?”
燕无痕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是因为这家店的酒比较纯正的缘故了!”
苏慕寒失笑道:“非也非也,君不知司徒先生医人,千金一方吗?实不相瞒,兄弟请他医人,花尽了俸禄,现在也只有在这里与阁下纵酒畅谈了。”
燕无痕倒是非常欣赏他这种豁达的性格,叹道:“没想到司徒十三也是个医富不医贫的人,京师第一的神医都如此,其他的更不用说了。可怜世上穷人本已孤苦,却连生病也没大夫肯医治。像司徒十三这样的名医,也只有你们这样的才请得起啊!”
苏慕寒苦笑道:“家父一生清贫,为官多年却仍两袖清风,我师兄弟六人得我父教导,食朝廷俸禄,过的是风餐露宿,危机四伏的日子。司徒先生一到,我们六人的俸禄就全用尽了,连请燕兄喝酒都只好在这里。若说我们请得起司徒先生,可太抬举我们了。”
燕无痕听他说的恳切,心中感动,也就不再多说。正想请教一些京师里的事,却见一瘦一胖两个人走了进来。那胖人十分强壮,穿着敞怀汗衫,露出毛茸茸的胸膛,那瘦子却是老相识,杭州名捕关夺。
燕无痕心道不好,那晚杀人关夺亲眼看见,这苏公子也是公门中人,万一关夺告诉了苏慕寒,动起手来,虽然赢面较大,但就和六显神龙结了梁子,从此被天下捕快通缉,这日子也不好过得很。他正自胡想,可是仔细一看却不太对劲。那胖子双手叉腰,骄横无比,让关夺干这干那,关夺却是满脸苦笑,做声不得。
苏慕寒也看见了关夺,咦了一声,也觉得不对,低声道:“燕兄,对面那个瘦子是在下的同行,怎么被那壮汉当下人使唤?”
燕无痕得百里伊光传授,已深通药理,仔细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道:“你那同行中了别人的毒,气力全失,反抗不得。”
苏慕寒听了微微颔首,冷笑道:“现在世道全变了,以前是官差捉贼,现在是贼拿官差。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他合住扇子,胡乱指指点点,故意将这句话大声说了出来,让那壮汉看他。
关夺转头一看,看见说话的苏慕寒,心中一喜,趁那壮汉盯着苏慕寒打量时,一溜小跑,跑到苏慕寒身前一拜道:“这人是毒手铜人刘复,臭名远扬。武功虽不错,但下毒的手段更高。晚辈中了他的鹤落之毒,才奈何他不得。前辈既然驾到,就斗胆请前辈援手,晚辈感激不尽!”
燕无痕惊奇地望着他二人,见关夺有三十开外,苏慕寒却只有二十三四,怎么关夺对苏慕寒如此恭敬,还口口声声叫他前辈?他却不知,苏慕寒虽然年轻,但他在六扇门中辈分却甚高,所以关夺一见他,便只得称为前辈。
刘复不知苏慕寒是谁,见这人年纪尚轻,不知好歹的骂道:“什么人敢来管大爷我的闲事?”
苏慕寒淡淡笑道:“刘复,你逃狱五次,不思悔改,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前些日子又险些害了花大少的妹妹,你眼中,可还有王法么?”
刘复得意洋洋的道:“花独楼的妹妹花吹雪自负武艺高明,还不是一样着了我的道儿?这位杭州名捕关大侠也一样。怎么。老捕快不行了,要你这小娃娃出头么?”
苏慕寒也不生气,仍是淡淡的道:“刘复,你快快自己过来受缚,免得少爷动手。”
刘复听他这么一说,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停住,道:“你莫不是抽疯了么?见了你刘大爷,还不赶快逃命,反而口出狂言?好吧!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本大爷的厉害,看招!”他话音未落,一拳就向苏慕寒脸上砸下。
苏慕寒仍是坐着,待他拳头已至面门,才把扇子一甩,挡住了他的拳头。刘复一惊,变招不及,苏慕寒的扇子已合住了。这一合不打紧,却将刘复的手掌也一起合在了扇中,刘复吃痛,想要拔出手掌已是不能,苏慕寒扇子一翻,已生生扯下刘复一根手指,刘复的手这才抽了出来。
苏慕寒扇子一张一合,已断了刘复一指,然后他笑着甩开折扇,摇了两摇,微笑不语。只见扇面上写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反面画着一大丛牡丹花。
刘复见了扇上的字画,更是心惊,顾不得手指疼痛,拔腿便逃。哪料未走几步,一个人影已拦住去路,正是苏慕寒笑嘻嘻地看着他:“阁下若就这么走了,让在下的脸面往哪里摆啊?”
刘复不答,望定苏慕寒,良久,才道:“踏雪无痕的轻功?”
苏慕寒含笑点头。
刘复指着他的扇子道:“轩辕神扇?”
苏慕寒把扇子摇了两摇,道:“还算有点眼光!”
刘复长叹一声,脸色已变得比庙里的泥塑还要惨白:“原来是京师三大公子之一,人称小侯爷的‘踏雪无痕追风扇’苏慕寒苏四捕头亲自出马。”
苏慕寒笑道:“难为你把在下的大号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刘复惨然道:“连六显神龙都动了,我还有什么活命的指望?我随你受缚便是!”
苏慕寒将关夺的铁链拿来绑住了刘复的双手,从他怀中搜出解药给了关夺,关夺服下后渐渐恢复了力气,他谢过了苏慕寒,眼中余光瞥去,猛的看见了坐在苏慕寒对桌的燕无痕,不禁大吃了一惊。
苏慕寒却不知他在想什么,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孤光流影燕无痕,最近名字在道上传得很开,你想必也听说过。燕少侠,这位是临安府的一级捕快关夺。”
燕无痕笑道:“久仰。”
关夺却道:“燕公子别来无恙否?”
燕无痕道:“还好。”
关夺心想:这燕无痕望江楼一战成名,那日在赵府夜战,果然技艺高绝。况且赵德才本不是好人,我干吗为那种人开罪他呢?就算告诉苏公子,六显神龙也不见得会为这种人报仇,我还是少管为好。当下心意已决,笑道:“咱们已不是外人,来,喝酒。”举杯和燕无痕对饮了一杯。燕无痕见他和自己碰杯,便知此人已无敌意,也就放心喝酒,倒是把苏慕寒看得莫名其妙:“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刘复见他们三人说了半天,自己好生没趣,忍不住嘿嘿冷笑。
苏慕寒瞪了他一眼,道:“你冷笑什么?”
刘复倒也直接:“我劝苏公子您最好把我放了,不然有两个人可是一路跟着我后面来的,片刻即到。纵使你苏小侯爷扇子无双,燕公子玉箫凌厉,也未必占得了上风。”
苏慕寒纵声长笑道:“笑话!我一个人暂且不说,燕无痕和我联手,又有谁能挡得下去!”
燕无痕也奇怪了:“你说的是谁?”
刘复冷笑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雪山中的黑白参仙吗?他两位老人家已练成了‘魔煞神功’,他们一来,只怕你们小命不保。”
燕无痕初入江湖,不知这两人的名头,却见关夺的脸色一下子刷白,不禁问道:“他们又是谁?”
苏慕寒解释道:“他们两个是江湖上有名的魔头,生性残忍,嗜血好杀,传说他们在练一种邪门武功魔煞神功,练成了可以从对手身上吸取内力!”不过他说完却一脸不信,对着刘复道:“你刘复是个什么东西?黑白参妖犯得着救你么?何况他们为非作歹,为练魔功,残害人命,我师兄已经去找他们麻烦了,只怕他们没空理你。”
刘复哼了一声道:“我是微不足道,但我们这次进京都是为一个主子做事的,他们……”他话说一半,竟再也吐不出一个字。苏慕寒,燕无痕和关夺都注意听他说话,没有留意有人偷袭,仔细看时,刘复喉咙上有一支细如牛毛的银针,就是这根针要了他的命。
然后两个穿着骷髅纹样衣服的老头走了进来。穿着黑衣的老头冷然说道:“他说的太多了。”
苏慕寒瞟一眼他二老身上绣着的骷髅,淡然笑道:“原来是您二老来了,怎么?没碰上我师兄么?”
穿白衣的老头哼道:“没遇上咱们,是你师兄运气好。”
苏慕寒把刘复的尸首丢给关夺,道:“你负责这人的后事。燕兄,咱们联手对付这两个老不死的怎么样?”
燕无痕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苏慕寒看着已吓坏了的老板,道:“咱们别在这里招摇,不如去郊外动手不迟。”
黑衣老头和白衣老头对望一眼,阴恻恻的道:“无有不可,你们想死在哪里,请便。”
燕无痕是个连嘴上也不肯吃亏的人,当下就冷峭的道:“请罢!您二老活得也够久了,死在杭州这种人间仙境也算对得住你们了。”
苏慕寒会了钞,四人出了酒肆,一起向城郊走去,关夺知自己功夫差苏燕二人太远,去了反而碍事,只好先埋了刘复,再去归鹤神候府报个讯。
临安城郊的树林里,四人方至,便一言不发动上了手,根本就连照面的寒暄都省去了。
苏慕寒的对手是白衣老头,燕无痕则跟黑衣老头过招,只是两人一与对方动手,便觉不妙,那两个老头拳脚劲力大得出奇,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发出的威力。燕无痕和苏慕寒一箫一扇,堪堪战平。但见那两个老头势如疯虎,越战越勇,丝毫没有气力不济的样子,不禁满腹疑团。
黑参一爪扫向燕无痕天灵,无痕知他手掌不怕兵刃,不敢硬挡,只好侧身,那一爪便钉进他身后一棵大树里。燕无痕趁他还未拔出手来,一招‘洞箫美人愁绝’便奇快无比的递了过去,哪知黑参一动不动,照单全收,身上九处大穴均被点中,无痕心中一喜。接着一招‘淡烟流水画屏幽’也跟着击在黑参身上。这一招是突击技,以绝快的速度向敌人连攻数招,连成一个幽字,不仅招数精妙,姿势更是写意。这两下绝招全部打在黑参身上,燕无痕见对手丝毫没有动弹,以为攻势奏效,正要去帮苏慕寒时,冷不防黑参一爪又扫了过来,燕无痕吓得半死,忙用箫一挡,险险地避开这招,脑子里却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会这样?旁人吃自己的玉箫剑法一招已经半死不活了,可这老头连吃两招都跟没事儿一样。为什么?
苏慕寒这边也情况不妙,他的轩辕神扇已发挥到极致,但不论刺,点,劫,劈都伤不了对方分毫,白参仍是步步紧迫,苏慕寒怒极,清啸一声,身子腾空而起,扇子直拍白参的头顶。这一招是苏慕寒的救命绝招‘炎帝降身’,只见扇子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苍色罡气,这一击下去,只怕石头也得劈出一条缝儿来,谁知白参随手抓住苏慕寒的手腕,另一只手压在他天灵盖上,吸取他的内力。苏慕寒被擒,心中却极茫然:我这一招父亲也不敢用手来拿,怎么这人……难道他的手掌是钢铁做的吗?难道他的外家功夫已经超过了父亲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眼见苏慕韩要被白参吸掉一身内力,燕无痕怎能不理?情急之下,右手持箫挡住黑参的进攻,左手却将清音剑拔了出来,事态紧急,也顾不上什么招数,狠狠砍向白参的手臂。白参本欲仗外家功夫硬受一剑也不松手,亏得余光一瞥,认得这清音剑是吹毛断发的神兵,若再执拗必定一臂作废,大惊之下只得慌忙松手。
苏慕寒一身武功险些作废,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对无痕也是极为赞叹,燕无痕出奇制胜,索性左剑右箫,一齐攻向黑参。
战了大半个时辰,燕苏二人已是汗如雨下,渐渐乏力,但那两个老怪物却丝毫没有疲劳的迹象,再这样下去,燕苏二人定会支持不住,就在这时,树林那边转过两个白衣人,见此情形立即飞速赶来,燕苏不知他们是来助拳还是对方的帮手,暗呼不妙时,却被二人一把扯住,发足就跑。黑白参妖武功虽强,但轻功着实不行,追了一会没追上,只得作罢。
燕无痕和苏慕寒见有人相救,糊里糊涂就跟着跑,那两个白衣人轻功颇有造诣,似是瞬息千里,而燕无痕的夜枭惊风和苏慕寒的踏雪无痕也是轻功的极致,四人提气疾飞,片刻就将两参妖甩在身后。
跑出了六七里,两白衣人才松了手,大家终于停下,就算几人轻功高明,也都是大汗淋漓。燕无痕靠在一棵树上休息,抬眼看清了来人:“哈,原来是白兄,另一位是……?”
他指的是白剑轩身边与之一样打扮的男子。这人颈上臂上七绕八绕了不少首饰,打扮怪异之极,眉目间与白剑轩有些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白剑轩是娟秀清雅的纤细,这男子亦是十分俊美,却浑身冷漠煞气,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绝对是个冷血煞神,就算一身的白衣,也难掩气质中冲天的血气。白剑轩见他指着这人,立即答道:“这是家兄白剑扬。”
四人分别见了礼,白剑轩长话短说:“两位好胡涂啊!怎么敢和药人打?”
苏慕寒一惊,道:“他们是药人?”
白剑扬摇首道:“也不全是。他们用药物和邪门武功强行将穴道封住,便不怕点穴,不知伤痛,而且还能将自家的功夫发挥到极限,但是神智还是清醒如常,所以说他是药人也不尽然。”
苏慕寒摸摸自己的头道:“我被他们吓了一跳,还险些丢了性命。”
白剑扬道:“我们兄弟也是无缘无故受到这些药人的袭击,才逐渐明白其中的道理。”
燕无痕对白剑轩苦笑:“你说麻烦不小,看来是猜对了,你兄长也是被黑白参妖寻衅?”
白剑轩沉吟道:“好像不是,但来袭的无一不是高手,而且大部分人都用这种方法提升过功力,所以我们得出一个结论,碰上这些怪人,打都别打,还是逃命要紧。”
燕无痕素知白剑轩为人,见他都这么说了,又亲见黑白参妖之强悍,心中也甚畏惧,叹道:“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只是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怪人决非偶然。”
苏慕寒沉思良久,才缓缓的道:“的确并非偶然,这几日内京城大乱,我们是兄弟也正在查办。据闻死伤者多是好手,更有不少高手行踪全无。‘断喉指’狄威、‘毒剑魔君’薛平吾、‘血衣狂人’池碧昂、‘遮天王’戏小渊等等等等这些魔王都齐聚京师,不知为了何事。这些人平日想见一人都难,却忽然一起现身临安,只怕不久,这里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白剑扬道:“苏公子说得无错,只怕来者不善,他们必是有重大图谋,不然怎么会用邪术自闭穴道以增功力?这样做对身体大大有损。”
苏慕寒点点头,道:“燕兄,你可记起刘复临死前说了什么?”
燕无痕随口接道:“我们进京都是为一个主子办事的……”
苏慕寒道:“没错,可见这些人都是一个人请来的。”
白剑轩摇头道:“不对不对,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一下子请来这许多混世魔王?只怕就是你爹苏归鹤都没有这么大的手腕吧?”
苏慕寒茫然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唉,我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看他如何决定,大不了我们六显神龙拼上六条命,也要查出这件事的内幕!各位,告辞!”他说完便急急忙忙地回家,再也没有回头。
燕无痕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赞道:“六显神龙名不虚传,真是热血男儿。这六人一齐出动,只怕天塌下来也抗得住。”
白剑轩却道:“未必,这次的对头硬得很,现在京师道上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轮到的是自己。而且这些混帐又不是为了私怨杀人,这下咱们可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无痕道:“本来难得你们兄弟在此,理应一起喝酒,但小弟还有约要赴,顺便提醒花大少要小心,所以先去花府一趟比较好。”
白剑扬握了握燕无痕的手,笑了笑。他笑起来时,眉间的杀气也变淡了几分,显得不那么吓人:“我也听舍弟说起你,一直想来拜会,以后有空,咱们三人是应当一起喝几杯,现下你若有约,当然应该先去赴约,只是江湖险恶,你要小心。”
燕无痕笑道:“小弟自会留神,剑扬兄和剑轩兄也多保重,最近京城内群魔乱舞,一切都须谨慎行事!”白氏兄弟出道比他早,于江湖中事知道得也比他多,反而比较担心燕无痕的安危,但见燕无痕急于告诉花独楼城内形势,飞奔而去,连影子都消失在树林之中,只惊起几只鸟儿在空中飞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