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英雄社（1 / 1）
燕无痕别了倩雪，信步在临安府内瞎逛，心中却自寻思，师父要我寻访凶手，只是我怎知道莫师兄生前和哪些人来往？说不得，只好去麻烦方先生，只郁闷那方百晓一副臭脾气，无论亲疏远近，求他都要为他作事，不到万不得已时真不想去找他。可是燕无痕转念一想：莫师兄已死，我线索全无，且去打听打听看看，凭我的武艺，想来为他办些事不难。
他一路胡思乱想，最后终于横下一条心，先去英雄社再说。当下四处打听，好在英雄社在临安名气惊人，倒也没费什么事就到了英雄社门前。
英雄社不同于江湖上的帮派，它的主要干部都是京师里有影响的人物，英雄社的收入来自于各行各业获利上缴，而这些生意人一旦被街头混混欺负，英雄社的弟子便会前去摆平，所以那些做生意的商人虽然得交保护费，但有了一个大靠山，交钱倒是心甘情愿。
燕无痕见这英雄社的屋子造的气派，心中暗暗佩服方百晓真有能耐，进了大门，正对面的长屋上挂着金匾，上书“谈客厅”，想是会见客人的第一道关卡，他正在考虑怎么才能见到方百晓，却见厅外几个人吵作一团。
两个年轻人正在和五六个英雄社的弟子争吵，他们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其中一个穿著锦衣，面若冠玉的年轻人作揖道：“几位，是我们兄弟太鲁莽了，但请一定通报一下司徒先生，人命关天啊！”
另一个年轻人半发遮面，眼中满是怒气：“司徒十三号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道他便真能一手遮天，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么？”
那几个弟子先前听那锦衣书生好生说话，脸色稍缓，后来又见这怒目汉子言语激利，便又都板起脸来。
其中一个弟子哼道：“你听说过京师三大公子么？现在花大少的妹妹受了重伤，司徒老大正在全力救治，怎么会有空理你们这些人！”
锦衣书生含笑道：“司徒先生号称京师第一神医，难道便见死不救么？”他这句话鼓足中气，远远送出，方圆几里都可听见。燕无痕吃了一惊，忖道：这书生看上去斯斯文文，功夫可真不弱。
只听西厢一个柔和的声音传出来道：“今天老夫有病人要医，谁都不见，请回吧。”
那书生和他朋友一听是从西厢传来，对望一眼便朝那里奔去，燕无痕好奇，也跟了过去。他赶到时，两人已与西厢‘药王居’的守卫动上了手。
那几名守卫武功不弱，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哪料这二人更是好手，三下两下便将守卫放倒，冲了进去。燕无痕见守卫被点倒，更是好奇，也跟了进去。但见里面布置极为朴素，只有几个药柜立在两旁，最里面有一张大床，两个人一坐一站，在床边观察床上那人的伤势。
燕无痕仔细打量着三个人，一个老者穿一身葛布袍子，三缕长须，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站在那老者身边的年轻人衣领处插着一排牡丹花，头发斜斜地随便扎住，发上也有几朵鲜花，这人长得本来就十分秀气，再用花一点缀，更有几分女孩子的模样。他双眼关切地盯着床上的女孩，女孩平躺着，双目紧闭，脸白如纸，但容貌极美，眉弯如月，肤如凝脂。长发只两边一边结一个长辫，垂下十几条丝绦。虽年龄尚稚，却实在是人间绝色。
老者想必就是神医司徒十三，他见两人闯进来，头也不抬，道：“老夫已告诉过你们速速离去，否则任你们有天大本事，也休想离开此处。”
锦衣书生一见那少女伤势，脸色一下子寒了，“她中了‘毒手铜人’刘复的追命魔爪，毒血攻心，只怕命将不保……先生救治的好像晚了……”
站在床头的青年愕然回头道：“原来是苏公子，另外那位是……？”
苏公子道：“是区区的好友。”
司徒十三听那花样青年这么说，也回过头来，冷冷的道：“我道谁能连拔老夫二十二道明桩暗卡，一路杀来却毫发无伤，原来是苏慕寒苏小侯爷到了。”
燕无痕见司徒十三也认得苏慕寒，心想这书生名气倒不小，原来他一路把守卫全打发了，我才能这么顺当的来到了这里。
司徒十三道：“纵是苏小侯爷亲来，也恕老夫难以从命。现下花大少的妹妹吹雪姑娘危在旦夕，老夫要全力救治。”
苏慕寒和朋友一听这话，脸上呈现的不是怒色，而是极度失望悲伤的神色。他见那女孩的确伤重，自己若再让司徒十三救人，岂不是要这女孩毒发身亡么？但若司徒十三腾不出空来救人，那自己的朋友却也要丧命。一时又气又急，又不能发作，竟呆立当堂，毫无办法。
燕无痕见他二人急成这样，想是事情不小，忙道：“司徒先生，那位吹雪姑娘中的是什么毒？”
司徒十三以为他是和苏慕寒一起来的，苏慕寒又以为他是英雄社的人，是以两边都没注意。听他一问，司徒十三黯然道：“刘复使毒千奇百怪，又曾到制毒世家龙家偷了不少奇毒。老夫一时也难以下结论。要是再有些时间必定能查出来，但是现在……唉……送的太晚了……就算能救回一条命，怕是也终身难下病床了。”
燕无痕见花吹雪脸色渐渐转青，心想不管她是何人，这么一个绝色美女活生生地被毒死可让人心有不忍，想到这里，道：“在下不才，倒有法子可以救治吹雪姑娘。”
花大少惊闻此言，马上抓住燕无痕的领口道：“阁下此话当真？如果真能救活我吹雪妹妹，花独楼赴汤蹈火，定会报答阁下大恩！”
燕无痕将白剑轩赠予他的紫阳雪参丹放到司徒十三手里道：“吃下这个，百毒不侵，想必能救得了她的性命。”
司徒十三一见此药，马上站起身道：“紫阳雪参丹是长白山镇山灵药，不知少侠是白氏兄弟中的哪一位？”
燕无痕暗道：惭愧，我倒不知这药是白兄镇山之物，想必采制极为不易。他想是这么想，不过拿出去的东西却没想着收回，只淡淡道：“在下不姓白，这药是长白山白剑轩送与在下的，反正在下也用不着，倒不如救人一命。”
司徒十三摇头道：“此药何等珍贵，白氏兄弟轻易都不示人，怎会赠了给你？你是何人？为何又将此药转送不相干的人？”
燕无痕怒道：“你婆婆妈妈的，这美人的病可就治不好了！你自小气，怎知我如你一般！别说是药，就是天下奇珍，少爷我想送谁就送谁，你管的也忒宽了！”
司徒十三见他如此倨傲，往他腰间一瞟，倒笑道：“原来是燕无痕燕少侠到了，怪不得这么大排场。既是你的东西，老夫也没理由怀疑，花大少，你扶令妹吃了此丹吧！也是令妹的福气，服下紫阳雪参丹，终身百毒不侵。”
花独楼狂喜，对着燕无痕倒头便拜：“燕少侠大恩，花某永生不忘！如果少侠用得着花某，花某当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燕无痕笑道：“不用不用，你又没求我，是我自愿救她，与你何干。更谈不上报答。司徒先生，现在你可以去医治这位苏公子的朋友了吧？”
苏慕寒见他惦记着自己朋友的伤，心中感激万分，知他赠药给花独楼，一方面却也是为了自己的朋友，对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燕无痕却全力相助，这份热心让人相敬。司徒十三已走至苏慕寒身边道：“苏小侯爷，快快带路，让老夫看看！”于是苏慕寒匆匆谢了燕无痕，再不多言，拉着司徒十三便走。
花独楼扶着妹妹吃了参丹，对燕无痕道：“久仰燕兄大名，今日燕兄救了舍妹性命，花某不知如何感谢，以后燕兄有空，请到舍下小坐。”
燕无痕道：“不必如此客气。小弟初来京师，不知京师道上的朋友大号，那个苏慕寒武功颇高，他很有名吗？”
花独楼见妹妹服下参丹，脸色渐渐红润，心下稍安，道：“他父亲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被封为平乱候的苏归鹤，他与在下还有龙非凡并称为京师三大公子，武功自是好的，地位也颇高，这次他上门求医，司徒先生也得给三分薄面。”
燕无痕听师父说过苏归鹤，知道这人与师父齐名，名望极高，但听师父讲起苏归鹤有六个弟子，却不知怎么回事，便问道：“小弟曾听人说过苏归鹤有六个弟子，这苏慕寒排第几？”
花独楼见他确实一无所知，便解释的详详细细：“他六个弟子都是一流好手。人们叫他们六显神龙，是六个捕快。道上流传着一首诗，把他们的大号都编了进去：‘归鹤神侯一笑间，六条神龙皆显现。漫天风雨拈花手，五度梅开竹叶三。火星点点霹雳弦，踏雪无痕追风扇。幻影旋罢花蝶舞，血泪纷飞留客剑。这追风扇便是苏慕寒了。”
燕无痕听的悠然神往，道：“江湖上奇人异士颇多，但苏归鹤一人教出六个名动八表的弟子，而六弟子的功夫偏偏都不一样，真可谓了不起！”
花独楼笑道：“确是如此。拈花手叶白孤暗器难防，竹叶三狄尚空指法无双，霹雳弦黎破秋善使火药弓箭，追风扇苏慕寒扇法高明，轻功更是了得，花蝶舞郁湘妃将武功融入舞姿中去，留客剑方焰冷快剑惊人。而他们六人一齐办案只办过三起，现下老大和老二已许久没出过手了，可见他们的武功有多厉害了。”
燕无痕心想，这苏归鹤不但自己功夫好，还能把六个弟子教的和他一样厉害，真是让人咂舌。想起苏归鹤的传闻，不禁向往：“刚才和苏慕寒一起来的那个男子武功也不错，是六显神龙中的哪位？”
花独楼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燕无痕愕然，道：“他们名气那么大，你怎可能会不认得？”
花独楼苦笑道：“六显神龙中除了苏公子常常露面，其他的人都不透漏身份，为的是办案方便。所以其他人的相貌，谁都不晓得。”
燕无痕只得作罢，道：“不知司徒先生能不能救活苏慕寒的朋友？”
“这个放心。”花独楼扬眉道：“只要司徒先生肯救，死人也医的活。你我都可以安心。”
他们正说着话，吹雪‘嘤’的一声醒了过来：“哥哥，这是在哪里？”她星目一睁，更是漂亮，五官搭配得又很到位，脸白若雪，孱弱中却越发明艳照人。
花独楼屈指弹她额头：“我叫你不要乱动，哪知你这么不小心，差点小命也没了。要不是这位燕无痕公子慷慨赠你灵药，恐怕你再也看不到你老哥我了！”
花吹雪嘴一翘，道：“那刘复武功不高，可下毒的本事却颇了得。哼，要是让我逮着他，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花独楼又爱又怜，道：“你还说。不过你放心，他敢下毒害你，我决不会放过他，过两天我就去寻他的晦气。”
花吹雪这才笑容满面，对燕无痕道：“我听人家说你一管玉箫傲视天下，怎么这么斯文秀气，难道江湖传言有误吗？”
燕无痕见她笑颜如花，明艳不可方物，倒是不和她计较，笑道：“京师高手如云，我怎么敢说傲视天下呢？”
花吹雪拍手道：“等我身子好些了，便和你比过！过几天你来我家玩吧。哥哥种了很多好看的花儿，正好一起欣赏！”
燕无痕听她说话直爽，喜欢她毫无心计的个性，又听她声音清脆悦耳，当然不忍拂了她意，说道：“好啊，过几天我就去府上打扰。”
花吹雪扶着床边站了起来，道：“你可不许赖皮，我们家就在英雄社附近，你一寻便知。”说完，搀着花独楼的胳膊，慢慢离去。
她一身淡紫色长衣，腰间扎着一条雪白的腰带，外边风一吹，发上的紫色丝绦和身上长衣便随风飘舞，煞是好看。燕无痕这些天在临安府内四处奔波，美女也见了不少，但哪有能及得上这位吹雪小姐的？不禁暗叹道：古人常用花来形容女子美貌，但真正的美人岂是花能比的？但见花吹雪盈盈身影渐渐远去，只怕天下名花与她一比都要黯然失色。
燕无痕目送花独楼兄妹离去，这才想起自己要找方先生打听莫师兄的生前好友，哪料遇到这等事，耽误了许多时间，出了药王居，放眼望去，这大院之内所围地盘都是英雄社的，房屋略数也有百间，层层叠叠，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燕无痕心道：这许多屋子若一间一间去找，累也累死了，寻一间最大的先看看便是。主意打定，正待去寻方百晓，却见司徒十三从外面走了进来，“燕少侠，你还在这里？”
燕无痕一把揪住他：“司徒先生，我正要问你，你怎知道我就是燕无痕？”
司徒十三笑道：“大当家的早就告诉过我，遇到一个腰间别着玉箫的孤高青年要客气一些，他不日定会来这里，哈哈，你可不是来了么？”
燕无痕道：“方先生料事如神，只是贵派弟子似乎从不向人提起大当家的，只说是司徒先生您打点一切。”
司徒十三笑道：“想必大当家的已经跟你说过原因了，他是怕方家当家的怪他身为方家中人，却另立门户创下英雄社，所以一向不对外人提起。”
燕无痕‘哦’了一声，不再追问：“那位苏公子朋友的病是否有救？”
司徒十三抚着长须，傲然笑道：“他那朋友本身肺有寒疾，再加上中了冰蜘蛛的毒，呕血斗余，不过还好，老夫自有办法，总算医好了。”
燕无痕不假思索地道：“想必老先生精通‘化血十九金针’和‘刺穴大法’，才能如此顺利地去了冰毒。”
司徒十三微微一惊，道：“那正是老夫的成名绝技。没想到少侠也精通歧黄之术，老夫倒是看走眼了。”
燕无痕道：“那么请先生带在下去见你们的方大当家的，在下有要事求见。”
司徒十三摆手道：“你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大当家的刚好不在，少侠改日再来吧。老夫险些忘了，苏公子正在门口相候，少侠还是快去见他吧。”
燕无痕听司徒十三说方百晓不在，好生失望，正想询问他何时回来，却听说苏慕寒在门外等着，也就马上赶了过去。
苏慕寒正等得心焦，见燕无痕一出来便踏上一步，道：“我还以为阁下已经先行离去，司徒先生请不到呢。”
燕无痕见他锦衣玉立，头上扎着一顶逍遥巾，比之花独楼又是另外一种风流，心道：京师三大公子今日见了两个，也不枉来这一趟。于是作揖还礼道：“苏公子有事？”
苏慕寒为人却也豪爽，拉着无痕的手道：“归根到底，是阁下救了我大师兄的命，小弟做东，一起去喝两杯怎么样？”他一身书生打扮，说话却甚豪气，不知道他为人的人听了多半会吓一跳。
燕无痕惊道：“受伤的是拈花手叶白孤？”他记性极好，听过一遍就再也忘不了：“听司徒先生说，你朋友原来肺部就有寒疾。若是肺寒，身子必虚，可叶白孤却是你们的大师兄，这倒令在下好生仰慕。”
苏慕寒摇扇笑道：“大师兄武功深不可测，司徒先生想借机看一下大师兄的样貌，谁知大师兄就诊时偏偏故意易了容，让司徒先生扫兴而归。”
燕无痕见他笑的爽朗，不觉也高兴起来，想象司徒先生那副脸孔，到也真的好笑：“叶白孤为了办案方便，这么做当然无可厚非。”
苏慕寒道：“别站在这里说话，离此不远处有一间小酒店，我们到那里喝上几杯如何？”
燕无痕见他一再相邀，反正也没事，便道：“好极。”遂与苏慕寒携手一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