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一战望江楼（1 / 1）
今天是四川锦城道上德高望重的英雄“老爷子”谢殿元的六十大寿，武林同道皆来庆贺，谢殿元请朋友们约聚望江楼，一观锦江春色。
谢殿元在当地侠义道上的名气何其大，今日凡是文人墨客想登楼赏景的都自动改期，象是谢老爷子已包下此楼一般。
但是，当这群武林豪客登上楼时，却见一个青衣文士倚栏远望，背对着他们。“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真是好词，别具神韵，无怪被誉为盛唐绝句！”
“真是不识趣，难道他会不知道今天是老爷子大寿之日吗？端端跑来煞风景。”所有人都这么想时，文士已转过身来。
他结着隐士高髻，玉冠束发，青衣摆袖直垂到地，秀眉直飞入鬓，一双丹凤眼斜斜挑起，居然带了些许冷丽寒色。
他背着一把碧青长剑，腰间别一管玉箫，穿戴无不上品，只是浑身散发出一种落寞文人的孤高神气，身子也似弱不禁风，看上去一点也不象是江湖中人，那把剑好象只是用来作装饰用的一样。
这文士清秀已极，转过身对着众人微微欠身，说话却老实不客气：“你们之中谁是谢殿元谢老爷子？”
众宾客都面有愠色，早有性急者忍不住叱道：“你一个后辈，打听长者的名号前应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来！”
“失礼了。”青衣文士淡淡一笑，冷如雪光：“在下从乡鄙山中初涉贵地，有欠礼数处还望包涵。”他说的虽然是客气话，可他说这些话时，还是一副傲然的神气，上下哪有一丝自以为失礼的表情。
“老夫便是。”谢殿元不愧是武林名宿，气度颇好，自己走出来说：“阁下是……”
“晚辈燕无痕。”
“哦……燕无痕，无痕，好名字！不知……你找老夫何事？”他从没听说过武林中刚出道的年轻人有个叫燕无痕的，因此心中颇为疑惑，一个文人找他会有什么事？
燕无痕道：“倒也没什么事，我正在找人，但一晃半月竟毫无头绪，听说老爷子广交良朋，消息灵通，所以才来相求。”
“这倒无有不可，不知你要问何人何事？”
“十年前，有一对卖艺夫妻行遍大江南北，应该也来过此处，”燕无痕道：“男的叫燕代云，女的叫红香，不知老爷子可曾听说？”
谢殿元想了半天道：“我不记得有这么两号人物了，况且事隔多年，纵见过也无印象了。”
一个瘦长汉子道：“就是，老爷子是何许人物，三十六式破晓金刀响誉武林，怎么会记得两个卖艺的？笑话！”
谢殿元止住那人的话头，转身问道：“既然这位朋友有事相求，咱们若有人知道，理应相告，各位可有人听过这对夫妻的动向？”
“我知道他们。”一个穿麻布袍子的中年人走出来说：“那对夫妇原本也是武林中人，武功却都不怎样，只因挥霍光了万贯家私，才被迫卖艺。”
“哈！这件事原要问你。”谢殿元笑道：“老弟可是万事通，这点事，应该难不到你。”
“只要是江湖中人，三教九流的兄弟还知道一些，只是这对夫妇两年前就不跑江湖了。”
燕无痕打量了一下这中年汉子，挑眉问道：“哦？你的话可有凭据？”
“小子，你说话小心点！”一个宾客骂道：“单凭百识方百晓这名字，就可以到钱庄打包票！”
“方百晓？难道你很有名气吗？”燕无痕还是一脸茫然，他初入江湖，于规矩礼节乃至江湖人事全然不知，根本不认识这些人，只怕就是武林盟主站在他眼前，他还是这副神情。
“居然不知道方先生，你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早有人忍不住骂了出来。
燕无痕瞟了那人一眼，道：“我早说了我是从山中来的，没什么见识，你不用发那么大的火气，当心怒火攻心，被我气死可就不值了。”
他这话不冷不热的，说的那人不好接口，心中更怒，以他这种气度来看，要说他会被无痕活活气死可能也不是笑话。
“不忙！”方百晓忙出来打岔：“在下一向爱收集道上的传闻消息，承各位朋友看重，叫我万事通，所以在下的消息，少侠大可放心。”
燕无痕只想早点知道父母下落，就算信不过他，眼下也没别的法子，“那么请方先生告诉我吧。”
方百晓笑笑说：“本来这等小事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向我打听消息从来都有个规矩，我不愿为此事坏了我的规矩。”
“没错，”来贺寿的宾客全部附和道：“若想从方先生那儿得到消息，必须为方先生做一件事才行。”
燕无痕从不知江湖规矩，他想不到打听个消息还要为人做事，惊愕了半天，才道：“不知方先生要在下做什么？难道让我去皇宫行刺我也得去吗？”
“无知小儿满口胡言，”方百晓并不生气，笑呵呵的说：“当然是不违背侠义的事，不过这先休提，不知阁下武艺如何？可有能力为某人办事？”
燕无痕见自己只是想打听个人却被方百晓百般要求心中有气，冷冷地道：“要想秤在下的斤两也容易的很，只要你来试试便会知晓。”
他此言一出，满座宾客一片哗然，也早有人看他不顺眼，都跃跃欲试，当下一个彪形大汉就走出来说：“小小年纪就学人家骄傲兮兮的，今天让本大爷‘开山斧’于豹来教教你怎么做人！拔兵器罢！”
燕无痕反手想拔出清音剑，但一想师父说玉箫剑法的兵器应该是玉箫，平时用惯了剑，不知箫顺不顺手，借此机会正好一试，这么想着便拔出腰间玉箫道：“在下在此恭候！”
于豹吼道：“小子，轻视人也要有个限度，难道你想用那管箫来跟我斗吗？”
“没错。”燕无痕话音未落，一晃身便欺身上来，手腕一抖，玉箫直刺中宫，破风之声有如龙嘶凤鸣，竟如利剑一般，在突刺中宫之时，抖了九下，分刺于豹身上九处穴道，连着最先那招一共十招，燕无痕口中吟道：“洞箫•美人•愁绝！”
这一招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它的劲道却绝不象名字那样。于豹避开了七八招后，还是避无可避的中招了。于豹成名已久，却一招之内栽在燕无痕这小子的箫下，自觉面上无光，灰溜溜的爬起来躲到人群中去了。燕无痕横箫而视，寒意陡生。他那英姿飒爽的神态，与先前的弱不禁风简直判若两人。
燕无痕收回箫，傲然道：“怎样？”
“好功夫！”谢殿元拍手道：“方老弟，这位少侠一表人才，武功又如此了得，我看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人家算了。”
方百晓笑道：“寿星都这么说了，小弟蔫敢不从？只是小弟见这位少侠武艺精湛奇幻，似自成一派，所以一时技痒，想向他讨教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拭目以待。方百晓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二十三岁成名，至今已二十余载，一把软剑横扫大江南北，鲜逢敌手，他的剑法为碧潭游龙，实在是名不虚传。软剑在他手里，真的就象惊龙一般，虽然他近年来不多出手，但威名不减，且又是方家的二当家，如此出名的前辈出言挑战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子，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燕无痕心中却十分不满，心想：不就向你打听个事吗，为什么总要试我功夫！但不知赢得了这个人吗？他心念一动，方百晓却已欺近身来，软剑从腰间抽出直扫他面门。
燕无痕自出山来，头次与一等高手放对，因为他不晓得对手名气有多大，所以并不胆怯，反而是跃跃欲试的心情。此时见方百晓这招快绝，叫声‘好’，一闪身轻轻巧巧的避了过去。他在山中练剑时常与百里伊光这等顶尖高手拆招，所以实战不会逊色半分。
燕无痕闪过这招，玉箫划一弧形，疾点方百晓的眉心印堂。方百晓未料他变招竟如此神速，反倒吃了一惊，慌忙中举剑架开玉箫，反手一挥，软剑便扫向燕无痕的中盘。这一招就是有名的‘游龙戏水’。
要知道软剑不比常剑，它挥舞的力度都要恰到好处，方百晓以剑柄格开玉箫，又反手挥剑，这一下拿捏得极准，宾客们看得又惊又服，纷纷喝彩。
哪知彩声未歇，燕无痕已用左手中指扣在拇指之上，以一弹之力弹开软剑，同时抢上一步，吟道：“明月楼高休独倚。”玉箫招如其名，凄美绝俗，这一招比上一招更见凄凉，玉箫舞处，寒意暗生。
玉箫剑法本就是百里伊光悲痛之极时创下的伤心剑，不仅招名凄绝，姿势也是恍若梦幻。一招一式都溶入诗词中去，如行云流水般潇洒。当下方百晓就愣了。他从未见过这么美妙又悲伤的剑法，只得一昧挡架，燕无痕一心要赢了他出口气，也就毫不客气。“离愁正引千丝乱”“残红已作风前舞”“看尽落花能几醉”一招快似一招，招招相连，方百晓固然难以破解，这悲怆之风竟带到满座宾客中去，众人如受剑招感染似的，无不沧然泪下。
方百晓避开剑招，退后数步，举目四顾，却看见宾客中已绝大部分人悄然试泪，剩下的也面有异色，情知这剑法意境高绝，能夺人心魄，忙说：“少侠剑法卓越，某家与你的比试就此打住，阁下剑招以箫使出，却不亚于利刃穿空，实在叫人佩服！可惜某孤陋寡闻，敢问是何派的剑法？”
燕无痕见他喊停手，老大不痛快，心想：要试我武功的是你，叫不打的也是你，我凭什么要让你呼来喝去？再说师父让我绝口不提师承何人，我且胡诌一通。当下笑眯眯的说道：“家师是一个怪人，传我武艺却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我也不知道师承何人，至于武艺嘛，是普普通通不足为奇啦！”
方百晓知他不肯相告，也不追问，淡淡的改了话题：“但是阁下可否认识一位叫莫无痕的男子呢？”
燕无痕心里一惊，情知刚才几招已报了家底，但一想莫师兄不在武林走动，这干人多半不相识，所以信口答道：“我和他有些交情，只是他上京为官，并不常见。”
“唉！”方百晓叹了口气，神色甚是哀伤：“我与莫兄乃是莫逆之交，谁知他为奸人所害，传闻已仙去了。但我一直无法确认他的下落，心中很是挂怀。”
燕无痕见他这等神色，心中也不好过，沉默了一会说：“这位莫先生不在武林中行走，你怎么会认识呢？”
方百晓道：“方某为人好客，莫兄路过方家时因仗义救人挂了彩，方某为他医治，一来二去，成了知交。方才见少侠所用的兵器和武功手法依稀有些象莫兄，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燕无痕想：这下坏了，使箫的人原本不多，何况他看出了我们剑法相近，似是一路，不过好在他并不确认，莫师兄又死无对证，不为师兄报了仇，我决不能透漏门派机密。想到这里，忙说道：“晚辈不才曾蒙莫先生相救，又指点了几招，学得不象，让方先生见笑了。不过，莫先生的确切下落，我倒是知道的，不如我用这个消息来换取那二人的行踪如何？”
“甚好！”方百晓急切的想得知好友的下落，对谢殿元道：“兄长，不介意我跟这位少侠单独一谈吧？”
谢殿元知道这是私事，当然同意：“贤弟请便。”
“跟我来！”方百晓越过栏杆，攀住顶上一角，身子一翻就上了望江楼顶。燕无痕也不甘示弱，双足在壁面一点，身子疾飞射出，在半空中猛的回身一转，已稳稳的落在楼顶，顶上瓦面竟是半声不响。
方百晓先前见他这般人才武功，已暗叹英雄出少年了，现在见他轻功也是百里挑一，忍不住大赞道：“好轻功！”
燕无痕微一欠身，说道：“现在四处无人，正好说话。”
方百晓见他神色认真不象在开玩笑，于是答道：“好，我先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