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凶手（1 / 1）
宿醉乍醒，胤禵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疼得厉害。
昨夜和策凌喝酒直到深夜，他也知道自己心中有事，辞不达意。策凌和严敏似乎都已经看出端倪来，可是自己有口难言，也顾不上这许多。
窗外刚刚拂晓，偌大的公主府死寂得没有一点人声。他以为自己还能睡着，可是辗转几回，依旧无法入眠。于是干脆起身，一开门就被塞外那冷得刺骨的寒气冻得一个踉跄，醉意全消。向下人询问知道城门已开，嘱咐两句，就飞身上马而去。
马背上的风声呼啸与纵横驰骋，给了人沙场决杀般的错觉，策马驰于这塞外的戈壁，少年的豪气在胸中激荡。
男儿在世，有什么比站决沙场更能让人痛快淋漓？比起硝烟弥漫的京城，这戈壁倒是更显得可亲起来。
心中有什么忽地豁然开朗起来，胤禵策转了马头，向着集屯的方向而去。
暗暗下了决心，今日要心平气和的跟淡澜丫头好好谈谈。
到了集屯，天已大白。谁料到了古庙，敲了半日的门没有回答，转身要走，却只见一个绛紫的身影藏在不远处的密林中，“谁？”
见躲不过，那人才极不情愿的从那里面挪了出来，是昨天见过一面的莺儿，穿得鼓鼓囊囊的，稚嫩的脸上明显摆着怯意，她还没有忘记昨日他冲进门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胤禵忽然记起了当年淡澜的样子，从小开始，在她的脸上，无论多大的危机，从来就没有见过“怯意”二字。最多只是一阵慌乱，然后心下就有了主意。
胤禩曾经说起过，他中意淡澜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永远成竹在胸般的心境。
那是书香门第浸长久淫出的、无法复制的贵者之气。
“你……你……”那个女子犹豫了半天才成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你来干什么？麻姑姐姐她不在。”
麻姑？胤禵听到这两字就气结，好好的名字不用，居然成什么姑了！只是现在有求于她，也有只有放下身段柔声道：“那莺儿你可知道姐姐现在去哪了？”
“咦！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胤禵被她这个傻丫头一赌，气又开始上来了，“你姐姐说的，就是她告诉我的！”
“你撒谎！昨日我还见你跟姐姐吵架来着，姐姐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你都能将她气哭了，你肯定是坏人！你不知道姐姐她昨夜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拂晓时才睡了一小会，又做噩梦惊醒了，说是又梦见了以前戈壁里面的事情，哭得伤心得不行，早早的就出去了。”
胤禵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将淡澜的状况道来，最后才缓了语气，真正安慰她道：“姐姐哭是跟我吵架了，我这不是来认错了吗？好莺儿，姐姐现在在哪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莺儿睁着大眼睛，思索了半天，又见胤禵俊朗的脸上神情紧急，想必是真的关心姐姐，才道：“姐姐一心情不好，就会在集屯南面站一阵子。出了村子往最高的地方走，翻过了那个小丘，就能看到姐姐了。”
胤禵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莺儿叫住，“你……别再惹姐姐伤心了！否则我和阿罕儿大叔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胤禵没有想到自己堂堂的当朝皇子，居然会被这么个黄毛丫头给威胁，几欲晕倒。转身走，又忽地觉得可笑之极。
笑了一阵，又想当年淡澜威胁自己的样子，看来莺儿这个丫头在她身边似乎别的没有学会，倒是将淡澜嚣张的习惯学了个十足。
只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而安稳如水的女子，却是满世的沧桑，那清朗的笑脸，似乎已是极其遥远的事情。
自己究竟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依着莺儿给的路线，不一小会，胤禵就发现了远处天地相拥的地方，淡澜挽了一个随意的发髻，一身丁香色的长裙立在那，正在眺望着远方。她似乎在这比以前更胖了，但是身影依旧单薄，裙摆随着渐大的风飞舞。她就在那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视线所及，极远处不高的山峰边有一个同样小小的聚集地，更远处，就是飘渺的荒芜。
胤禵分辨了一下方向，才发现淡澜眺望的地方，或许是遥不可及的京城，心中更是一凛，“你不是说不想再回京城吗？那你还在这望着京城干嘛？想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他斟酌了半日，才站在她身后，缓缓的道。
淡澜似乎在出神，过了许久，才回头看着胤禵，眼神空虚而浮动。
她似乎又哭过，脸上已被风干的泪痕已经几不可辨，胤禵又呵斥道：“你既然身体不好，为何老是要折磨自己？”
淡澜轻轻一笑，缓缓的朝着正在升起的太阳方向走。“十四，我在出走后的这一年半内，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我父母被害的事情，你知道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吗？”
胤禵不语，淡澜停下脚步，一字一句缓而沉重的道：“我知道，杀我父母的人，不可能是胤禛，也不会是胤禩，更不可能是无计谋的九阿哥、十阿哥。而是你，那个一直在胤禩阴影中藏着等待时机的十四阿哥，你说，对不？”
胤禵抬头对视着淡澜那悲伤的眼睛，嘴角弯成漂亮的弧形，铿锵有力的道：“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聪明猜到了。”不明白，自己脸上是轻浮的笑，可是为什么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是悲哀的？
“不错，就是我。你可不知道，苏州事发，你的父母可是成了香饽饽，他们可成了打击老四最有利的证人。老四被你逼得要保他们，而我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监视着四阿哥府。我发现很奇怪，每个月初八，都会有陌生人来访，风雨无阻。而一两日后，那人定会出城北走。于是我派人一直追着那人，一直追到了盛京城内。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你的父母会被胤禛软禁在那。
“他可真是聪明啊！我本来想杀了护卫的人然后挟持他们来要挟老四，谁知这群家伙冥顽不灵的死守不出，我就只有下了杀手。为了让你相信事情是老四他做的，我还故意放走了你的那个小门童。后面的事情，本来是要借你让你和胤禛两败俱伤，谁知道千算万算，居然算错了你。”
淡澜冷静的听着胤禵细说经过，最后冲着太阳一阵大笑，然后又是哭，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亏我方淡澜自认为还算聪明，可谁想作茧自缚，就是说我。当年要是任由胤禛杀了他二老，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我告诉你，不是你算错了，而是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自己爱上胤禛到无法自拔，以至于就算是我父母已死，我肚子里的……”话还没有说完，淡澜顿时住嘴了，然后远远的注视着天边，眼神柔和而决绝。
胤禵从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仔细回味道着淡澜刚刚打住的那句话，顿时一把抓住她，“你再说一次！你……”
“是，我是有了他的孩子。你不也以为依照我的性格，我不会如此轻易的罢手？对胤禛我都能玉石俱焚，更何况你们？你们都应该感谢上天在这个时候让我收手走人，否则你们九子夺嫡就不会一直到你皇阿玛死的时候了。”
“孩子呢？”
“你以为，别的商贩只要一个多月的脚程我为何要走半年那么久？你以为经受一个晚上的杀戮他还能活下来吗？可能是上天知道我要复仇，先让他走了，将我心里最后一块软弱的地方抛弃掉了！”淡澜挣脱开他，眼神中寒气袭人，“胤禵你给我听好了，我方淡澜今日向方家列祖列宗的在天英灵起誓，等哪日我回京之时，就是向你报复之日。我会让你加附在我和我家人身上的百倍讨回来！”
胤禵一个冷笑，“就凭你？你既然那么想复仇，干嘛不回去？方淡澜，我就在京城等着你，看你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可是就算自己不信她有这个本事，谈话就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原地踱了几圈，扬长而去。
淡澜见他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了，方才脸色苍白的慢慢扶地坐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爱的家人们！我不是不想给你们报仇，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守候。我已经失去了你们，不能再失去她了。她生下来的时候那么瘦小，从未吃过亲娘的一口奶，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取名字。
淡澜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个莺儿说她见过好几次严敏秘密去的村落，想着那里自己的孩子或许在那生活着，无法言语。
更何况麻姑和杨村他们的深仇我还没有报，我哪能就此回去？
还记得那日明珠安排自己跟他们见面的时候，那个从马背上跳下的阳光孩子般的杨村冲自己伸手，“方姑娘好，我是马队领队，杨村。你可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听力过人的，黑夜里什么动静都瞒不过我。还有我的方向感极好，从未失手过。你不信，可以问麻姑。”说罢，他转身露出身后一个蒙面、有着大眼睛的女子。
她柔声柔气的道：“他们都叫我麻姑，专门负责照顾姑娘你的。”后来自己才知道，那海蓝色的蒙面巾下，还有一张精致的脸，她的皮肤细腻得一点都不像在戈壁这种地方讨生活的女子。
和蔼的王叔，马队的总管。老当益壮的李老先生，专门安排照顾自己身体的医家老手。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八个身怀武功、性格各异的汉子。
他们一行十二人，就是那个曾经贵为□□宰相的明珠为自己安排的马队，专门负责将自己送往乌里雅苏台而不被发现。
可是谁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一行居然成了他们十二人的断梦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