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1 / 1)
过了三天,盼人带着收拾好的包裹,悄悄去了任杰的房里。
任杰一身劲装,身配长剑,面容俊雅,剑眉斜飞,说不出的英气逼人。看到盼人到来,任杰微微一笑,道:“准备好了?”
盼人点了点头。
一想到就要离开这个喝人血吃人肉的地方,盼人的心中也开始激动起来。
任杰轻声道:“你不懂武功,等下我带你出去时,少不了与你近些,盼人姑娘还请勿怪。”虽然盼人不过十来岁,他这些话完全可以不说。但不知为什么,盼人总给他一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错觉,这让他下意识里就将盼人当成了成人。
盼人又点点头,仍是没有说话。
任杰说了一声“得罪”,伸手揽住盼人的腰,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虽然按说白天才是落红楼清静的时辰,但楼外的人却还依着正常时间,日行夜止,因此还是夜间离开时更妥当些。
盼人耳听得“呼呼”风声,眼睛也被风刮得睁不开,只得微微闭上了眼睛,紧紧抓着任楼揽住她腰的手臂,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任杰的轻功极高,两人很快就出了城。盼人目不能睁,低着头大声道:“我们就要这样一直跑下去吗?”
任杰道:“不必,再行一段路,前面会有准备好的马匹,我们到时乘马离开。”
盼人被任杰这姿势已经弄得极不舒服,只觉得似乎要呕出来一样。听到任杰的回答,她松了口气,暗暗忍耐下去。
任杰又跑一会儿,却停了脚,将盼人放到地上。盼人以为已经到了任杰说的地方,睁眼四周看看,夜色里却没看到什么马匹,明明身处荒野之间。
“你的马匹呢?”盼人道。
任杰没回答,伸手拔剑出鞘,道:“朋友,一路跟踪到现在,该现身了罢?”
盼人大惊。
有人跟在后面?
是谁?难道两人逃不出去?
黑暗中慢慢出现一个身影,个头并不高,手执钢刀,缓缓走进。
“小石头?!”待他走得近了,盼人才认出追来之人竟然是那个一直表示要赎自己出楼的小石头,不由得心下大讶。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离开?
小石头看了一会儿任杰,转头对盼人道:“你一直不同意跟我在一起,难道是因为他?不然为什么你不跟我而要跟他走?”
盼人一怔,答道:“小石头,我们不是同一种人,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而且,我离楼之后,尚有自己的事要做,儿女情长的事,只怕这一生都再与我无关了,你早该忘了我才对,不然只是苦了你自己。”
小石头冷冷道:“那倒未必。什么是不是同一种人,这些不过都是说来骗人的话。我只知道如果今夜我拦下你,打败他,那你就不会走,日后自然还会和我在一起。”说着执刀闪身上来。
任杰执剑迎上,一时间两人斗成一团,翻翻滚滚煞是好看。但盼人只紧张盯着两人,一时念着小石头一直对自己很好,生怕任杰会伤了他;一时又想着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逃走都在今夜,若任杰失败,自己唯死而已。
过不多时,刀剑相交,“呛”地一声,接着任杰右掌击出,打在小石头的左臂之上,小石头踉跄退下。
盼人见两人分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石头一咬牙,手中刀一摆,再次冲上。
盼人叫道:“小石头,你想害死我么?你当知道擅自离楼之人会有什么罪过,你今夜将我带回去,难道张妈妈会让我轻易过关?”
小石头道:“现在楼里人都还不知道你不在,我是因为一直觉得你这段时间不对,才暗中盯着你。你若能跟我回去,我必然会偷偷带你回房,不会惊动任何人。”边说边与任杰继续缠斗,但他就算专心致志也不是任杰的对手,何况现在边说话边打斗?
任杰本想直接一剑结果了他,但见盼人似乎对他与旁人不同,不知怎地剑便挥不下去,数次小石头露出明显的破绽,他都没有趁机出手。
盼人听了小石头的话,心里暗暗着急。她心知小石头一时半会儿想不开,而自己又没那个时间一点一点细说给他听,更何况身世之秘,就连身边的任杰都不知道,她又如何能轻易告诉小石头?
“送我回去?之后呢?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便成了你要胁我的把柄?日后我就算不想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小石头,你打的是这个算盘吧?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是这种人,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算我当初瞎了眼居然会觉得你是个好人!”盼人冷笑道。她心知这些话会伤到小石头多深,但时间太过紧急,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小石头听了她的话,脸色越来越惨白,手中刀也乱得不成章法,任杰趁机一脚将他踢开,小石头“登登”退了几步,再退几步,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盼人心底一动,甚是不忍。但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她只得故意冷着脸庞,不理不睬。
小石头摇摇晃晃,低声道:“盼人,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
盼人还未答话,任杰已经开口道:“看你的功夫路数,你和‘无极宫’可有什么渊源?无极宫的人不可能在一家青楼当个小护院,你们是无极宫里逃出来的叛徒罢?若是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就不要多与人出手争勇斗狠,不然的话以后下场难料。”
盼人听着任杰的话,却十之八九听不懂,什么叛徒什么无极宫的。小石头却悲愤万分,看也不看盼人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盼人眼见他要走,心下松了一口气,那种不忍心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一道亮光突然闪起,周围跃出数十个人来,直向盼人和任杰冲过来。
任杰脸色大变,摆剑相迎。
小石头虽然被盼人的话伤得极重,但看这些人来势汹汹,毕竟仍是担心着盼人的安危,便跃到了她的身前。
盼人看着小石头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些人大半攻向任杰,却还有几个对盼人出手,小石头接下了他们的攻势。
小石头眼见这情势,似乎这些人纯是冲着任杰而来,不由叫道:“我说,你都是惹到谁了?怎么他们会突然杀出来?”
任杰虽然一人斗十几人,却丝毫不落下风,但要想突围出来也甚是不易。他一边出招一边道:“是我以前的仇家,行事向来狠辣,虽然只与我有仇,但你和盼人也定不会放过,所以你们还是先逃吧。”
小石头咬了咬牙,对盼人道:“盼人,你是不是对我一丝喜欢也没有?是不是这辈子也不可能和我再在一起?”
盼人低声道:“小石头,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强要带我回去,不论别人是否知道此事,日后盼人必是一具死尸。”
小石头苦笑道:“是么?我早该知道,你本就看我不起,看我不上,是我太傻。”
盼人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
小石头手上招势一变,招招凌厉,不但将与他对敌的几个江湖人罩了进去,还趁隙攻击着任杰的敌人。
任杰立刻压力大减,却听到小石头叫道:“你快带盼人走,这里有我。若是日后我知道你对盼人不好,我便是化成厉鬼也不饶你。”边喊边催动手上攻势,将任杰的那些江湖人尽数接过手去。
任杰跃至盼人身边,伸手揽住她腰道:“我们快走。”
说着腾空跃起。
那些江湖人见任杰要跑,都要去拦截,却全被小石头缠住。但小石头这般不要命的打法,破绽自然甚多,片刻间身上已经中了几剑。
盼人眼睁睁看着小石头的身影被那些人围住,他最后给她的那个眼神她看懂了:你既不爱我,那我便为你而死,要你记住我,要你一生无法再忘记我。
回想到以前自己在落红楼里小石头对自己的情意与关心,她的泪落了下来。
任杰带她狂奔了一段路,前面总算见到了那匹备好的马,任杰将盼人将到马上,自己刚要上马,突地脸色大变,一口血喷出。
盼人惊叫了一声。
任杰拉着缰绳上马,低声道:“不妨事,只是刚刚和他们打斗时受了些伤,没关系。”说着一抖缰绳,那马长嘶一声,迈步跑了起来。
盼人听得耳边的风声,或许是因为马奔驰得太过迅捷的关系,她反而没有闻到任杰身上的血腥气,只感到他温暖的体温包围着自己,让自己即使是在飞奔的马上也不觉得如何寒冷。
“任公子。”盼人低声道。虽然出口即被风吹散,但任杰还是听到了。
“盼人姑娘可是想问那个小石头的事情?”任杰道。
盼人“嗯”了一声。
任杰道:“盼人姑娘,你放心好了。无极宫算是江湖名门正派之一,据说他们这个帮派视兄弟如手足,只要一个帮众受伤,他们必会出动帮中力量将对方也砍伤。若帮众死掉,则他们也会把凶手杀死,头颅供在死者灵前。就因为他们的这种做法让很多人都闻之胆寒,所以很多人听说‘无极宫’的人就会绕着走,生怕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事。那位小兄弟年纪虽小,但明显是‘无极宫’正宗的功夫,若他能及时亮出自己的无极宫弟子身份,那些人当不敢对他下杀手。”
任杰这样说完,盼人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一些,但毕竟仍旧不能完全放心。
两人这样在马上整整颠簸了一夜,天大亮时,两人终于到了另外一个城镇。任杰带盼人在路边的饭铺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去换了匹马,继续上马急奔。
盼人看着他换来的新马,不由有些奇怪,道:“驿站的马都不会轻易调派的,马匹私下交易又是违法之举,你却是在哪里换了这么一匹马来?”
任杰笑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盼人已经猜到他大概和京中官员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动用了这种力量。但奇怪的是,他既动用关系换马,为何又不去寻求当地官员的保护?毕竟江湖人再凶残,敢和官府对着干的也是极少数罢?
她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任杰只叹息道:“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我不想找别人。江湖中事,还是该由江湖之人来解决。”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必要,不然他不会去找官府求得庇护。
盼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的这种行为,只得默然。
两人换了新马继续赶路,这样一赶又是一天,在傍晚时分,前面终于隐约出现了一个庄子。那庄子隐于山野之间,花红柳绿,燕啼莺语,竟然如世外仙境一般。
任杰驱马踏上了庄子的浮桥,对面庄门处的庄丁看清任杰的脸后,急忙将庄门打开,任杰马速不减,直接冲进了庄门里,庄中人纷纷躲避。
忽地一个蓝影过来,闪电般扣住了马缰绳,那马又向前冲了一小段,这才停了下来。
那蓝影缩回手,盼人这才看出来,原来是个身着蓝衫的中年人。
任杰看到那中年人,脸色大定,道:“卿兄可在?”一句话出口,猛然一头扎了下去。
盼人惊叫一声,那中年人猛地出手接住了任杰,盼人这才看到他脸色苍白如死人,一头乱发,后背处居然已经被血洇湿,难怪他这一路之上都不肯让她看到他的后背。
中年人搭了任杰的脉,道:“只是太过劳累,牵动旧伤,又得新伤,将养数日即可。”说着便有庄丁上来搀着昏迷过去的任杰去了后院。
盼人慢慢从马上爬下来,对中年人施了一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中年人并不以为意,只扫了盼人几眼,见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又明显是不懂武功的样子,便想着大概这是任杰从哪里救下来的孤儿,就叫仆妇带她去后院洗脸换衣,再吃些东西休息一下。
盼人依言跟着仆妇去了后院,仆妇果然打了一大桶水过来,帮盼人洗过澡,换了件干净整齐的衣服,这才端来几大盘点心果子,让她先垫垫肚子。
盼人这一天一夜都在马上颠着,虽然暂时下了马,她却觉得自己似乎仍在骑马一般,走路都一脚高一脚低的,身上也相当疲累,因此那仆妇端来果子后,她只吃了几块就歪着睡着了。
那仆妇见她半靠在被子上就睡了,手里还捏着半块点心,不由叹了口气,上来将点心取下来放回盘里,又将盼人的身子放在床里,盖好了被子。眼见她睡得香甜,仆妇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盼人这一觉睡得好久,几乎连梦也没有做,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看向外面,早已经日上三竿,她急忙推开被子坐起身来。
外面那些丫环婆子们听到房里有声音,知道盼人已醒,便一个接一个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有的帮盼人整衣,有的将仍旧温热的洗脸水倒进盆里。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房里却除了水声外一点其他的杂音都听不到。
盼人眼见她们明显都是大户人家里受过严格训练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这荒野里有庄子已经甚是稀奇,看这些婢女的举止,竟然是哪个官宦之家不成?但之前看任公子的样子,并不像是他到自己家的情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