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1 / 1）
任杰自那天中了情香之后，盼人再不敢点任何香料。因为她手上所有的香料都是楼里发放的，但凡楼里的香全有催情之物。
任杰也沉默了许多，盼人去他房里时他时常不在，偶尔碰到一次也基本是在蒙头大睡或者默默练功。
盼人若看到他在房里，就会帮他换换药。次数多了，她也有些习惯，再不像刚为他换药时那般手抖心跳。
他身上除了那天新添了很多伤口之外，这几天再没什么新伤出现。只是已有的伤口迟迟不好，按说任杰所用的药膏都是上好的，颇见奇效。盼人的脚底伤成那样，每天走来走去，自用了那药膏后都有明显好转。
但任杰的伤口不但没怎么好，反而还似乎有恶化的趋向。甚至有时盼人将他身上的药布拆下来时，会发现他的伤口新渗了血出来，或者又裂开。
对于这些，盼人只作不见，每天去厨房领饭菜，帮任杰包扎伤口，之后就回自己房中休息。
那些江湖人似乎也再没来过落红楼找麻烦，至少他们没明里再和楼里的护院有什么冲突，而任杰也没见像那次一样带她入帐躲人。
不过，虽然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落红楼的局势却越来越紧张。
因为，据说那天来楼里闹事的江湖人们，这几天陆续被发现了尸体，三三两两地死在城中各处。
那些江湖人到底在追杀谁，楼里的人并不是很清楚，盼人虽然知道，不过她肯定不会说。
官府找不到凶手，自然而然就把目光落到了落红楼上，认为是楼里掌事的人□□，以泄他们伤了自己楼里姑娘搅自己生意的怒气。
当然，这说法有多少人会信，没人知道。但至少官府会信，在他们看来，找真正的凶手倒是其次，落红楼经营了这么多年，肥得流油，能借机榨一点油水出来，何乐而不为？
所以不管这说法是真是假，他们都会把它当成真的。
张妈妈去官府的次数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要住在官府之中。不过不是住在大狱里，毕竟罪名还没最后确定，没有将她关到牢狱的充足证据。
张妈妈在“住”到官府之前，倒是做了一件对盼人来说算是好事的事。
她把柔星“送”走了。
盼人不知道柔星被送去了哪里。
但既然她的主子已经不在，张妈妈又没时间另给她指个新主子，所以这几天倒成了她自进楼里以来最清闲最惬意的时光。
但这样一来，也有不大好的事，就是她不能再以柔星的名义在厨房里领饭菜了。
她每天能领的只有自己的一小份，饭很差，菜也很差。
虽然盼人说自己最近很能吃，每天都尽量多要一个馒头出来，但怎么算也不够两人吃的。盼人咬了咬牙，任杰的伤能早好一点，自己说不定就能早离开一点，所以到最后，她把领来的饭菜全留给了任杰，自己只喝冷水度日。
任杰不知道这点，他只是感觉到最近几天的饭菜似乎变得很差，不再像以前那样样数多又精细，却不知道原因。
盼人清闲了一段时间后，这天再去任杰房里时，意外地发现他竟然在。
任杰看了看她：“盼人姑娘，我在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好大半。”
盼人转头看着任杰，半晌才点点头。
要离开了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要自由了？
回京了？
父皇？母后？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盼人不知道怎么，心里反而一下子乱了起来。
“我们能安全离开么？任公子多带我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会不会连累了你？”盼人开口道。
任杰不解地看着盼人。
盼人垂下眼睛，解释道：“任公子，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也没什么证据，但是我知道，外面那些江湖客是你杀的。”
任杰仍旧不语。
“你们江湖人杀来杀去的，我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或争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是，他们追杀你，你伤势好些就又转头一个个将他们也杀掉。想来他们的门人弟子帮手亲人一定也都不少，知道了这些人的死讯，定然会又来找你报复回去。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是想劝你收手，我想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想收手，只怕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但是凭你的功夫，一个人离开这里应该很轻松罢？如果再带一个我，万一路上碰到寻仇的人，你能顺利离开么？我会不会连累了你？”盼人这段时间一直很少见到任杰，此次居然是她说得最长的一次话了。
任杰微有些惊讶地看着盼人。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个小姑娘，她平时对什么事情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她看到自己的伤，看到自己时常不在房中，她猜出自己是出去复仇，但她只做不知。
或者说，她对此并不关心。
如果不是自己告诉她说将要离开，只怕她到现在也不会说她知道那些人是他下的手。
这个小姑娘，真的只有十来岁么？
盼人轻轻道：“任公子，我很想离开落红楼，很想很想。可是，我不能连累了你。如果你没有好的办法能保证两个人的安全，就不要管我了。我既不想拖累你，也不想刚刚走出落红楼就送了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是在那天他抱着自己叫着“舒云”时，她就似乎对他有一份隐约的歉意。
面前的这个任杰，虽然她不记得他，但她感觉得到，他定是钟情于从前的舒云公主。
哪怕那个舒云公主已经嫁人。
哪怕那个舒云公主已经……殁了。
任杰沉默了一会儿：“盼人姑娘，我昨天看到你将领出来的饭菜都给我留下了。我跟踪了你一会儿，看到你只以冷水裹腹。”
盼人一下子噎住。
任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盼人姑娘，自我在楼里养伤以来，你就一直照顾着我，甚至在危急时候几次冒着危险救过我的命。细算起来，我欠你，实在太多。所以，这一次，我一定会将你带出落红楼里，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至于别的，你不用担心太多。就算真有仇家找到门，我也自有办法。”
任杰既然已经这样说，盼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里。
路上，居然又碰到了小石头。
小石头看到盼人，急忙走了过来。
盼人正想着要离开落红楼的事，看到小石头，不由得微微一愣。再想到小石头一向对自己照拂有加，她的脚下便慢了下来。
“盼人，”小石头急急地走到盼人面前，“这几天怎么样？”
盼人一笑，道：“还好。”
小石头道：“我听别的丫头说柔星姑娘已经被送走了，你知道去哪里了？”
盼人摇摇头：“不知道。柔星姑娘走的那天，我在自己房里，后来要去伺候时，张妈妈就遣人来说，柔星姑娘已经送走了，要我不用去伺候了。说起来，我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一边说，盼人一边想着当日的情景，再想到以前柔星的狠毒张狂以及故意装出来的温柔，总觉得一切恍如一梦。
在她狠心折磨自己时，何曾想过会落得这个下场？
小石头道：“说不定张妈妈见她身上有伤，就送她出楼让她自生自灭了。毕竟有伤的姑娘是不能放在楼里的，会坏了名声。”
盼人轻轻叹一口气。
看轻虹被抓走那天柔星的反应，似乎她的下场不止送出楼里这么简单吧？
这算是一种报应么？
但不管怎么说也都不关她的事了。
“盼人，我今天要爹和张妈妈说当楼里的护院了。”小石头喜滋滋地道。
盼人眉头微蹙：“你爹同意？”她记得小石头的爹当初很反对他在楼里做事，一心想让他进个大户人家，毕竟那样名声好听些，也算有个前程。
小石头道：“他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我这几天总是磨着他。他没办法，也就同意了。不过我爹的伤还没完全好，张妈妈事情也多。我爹答应归答应，可能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和张妈妈提这事儿。”
盼人点点头，没说话。
她知道小石头想当护院是想多攒点银子赎自己出楼，但既然现在他爹还没和张妈妈说，自己又要离开。只要自己不在楼里，小石头就不会再在落红楼当护院吧？那样自己也算没耽误他的前程。
话说回来，如果她能顺利认回父皇母后的话，这些折磨过她的人，她自然不会放过。但像小石头和惜人这两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照顾过她的人，她也定不会忘记。
只是，话说回来，惜人到底去了哪里？
小石头见盼人呆呆地不说话，便问道：“盼人，你在想什么？”
盼人低声道：“我在想，不知道惜人去了哪里，自从那天据说她家里人来看她以后，她就一直失去了消息，奇怪的是，连张妈妈的人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小石头点点头，道：“确实。……不过她那次也害了你，连累你受了罪，唉。”说着他又再次重申了一遍：“盼人，你等我，等我攒够了银子，我就来赎你出去。我爹既然同意我当护院了，以后我也就能有月银了，只要我努力一点，总能攒到你的身价。”
盼人拍了拍小石头的肩，她现在身材仍旧幼小，这样拍就只能仰着头，看起来甚是滑稽：“小石头，以后这话不要说了。我会记得你的好，但仅此而已。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走，我们不是同一种人，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若顺利离开落红楼，回复公主身份，她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小石头父子；如果没办法离开这里，或者回复不了身份，那她只怕唯死而已。
但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不会包括小石头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