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1 / 1）
盼人是被小石头叫醒的。
“我来看看你。”小石头摸着头道，“看你还没醒，现在楼门要开了，柔星姑娘今天晚上要你伺候不？莫误了时间。”
盼人怔怔看了小石头一会儿，突然支起上身，“哇”地一声吐了起来，只是她肚里根本没东西可吐，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小石头着急地扶着她，一叠声地道：“怎么了？病了么？”
盼人摇摇头。她没法跟小石头说，她一想起吃过重雾给的那两个果子就作呕。
小石头陪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别的问题，便不放心地离开了。
盼人下了床，想起自己的被褥还在外面晒着，便打算收进来。
一出门，她就愣了。
一只小狗正在她的被子上撒欢，被子上面满是狗屎狗尿。她的床单等较薄的东西已经被狗当成玩具扯成一条条的碎片，根本没法再用。
楼里的姑娘丫头们所用的东西，全是落红楼里统一发放。何时发放都有规定的时间，如果还不到下一次发放时间，床具就被弄坏的话，定会受罚。
盼人垂下了眼皮。
又要受罚了，是吧？
她忍气吞声了这么久，却根本得不到善果。
想离开这里，也遥遥无期。
到底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还是天要绝她？
盼人只觉得心底一股火气直烧上来，再也忍受不住。这半年多压抑下来的憋闷与怒气，全冲了上来。被人欺也就罢了，现在就算一只狗也骑到了她的头上？
她的日子，连狗都不如！
盼人猛地冲上去，对着那狗狠狠踢过去，只是这个举动牵动了她脚底的伤势，她的脚一顿，随手在院中捡起根棍子，冲着狗胡乱打去。
那狗被猛地踹了一脚，已经吓了一跳，再看到盼人疯了般拿棍子过来，便急忙夹着尾巴满院子边吠边跑。盼人脚下有伤，跑得不快，再加上身上无力，十下中倒只有一两下能打到那狗。
这边正闹着，院门开了，妙人走了进来。她看到盼人的举动，不由大叫一声，冲上来狠狠一把将盼人推倒在地，叉着腰道：“轻虹姑娘最爱的狗，你这JIAN人也敢动手打么？”眼底满是轻蔑。
盼人心底郁积着的情绪全爆发出来，一时间觉得这半年多的隐忍不过是个空，这辈子怕是也只能死在“落红楼”里，索性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抡着棍子向妙人砸去。
妙人平时素知盼人是个任人欺侮的性子，因此一直不将她放在眼里。现在见她疯了一般冲过来，妙人心底骇了一大跳，忙转身跑开。还好盼人跑得不快，一时间也追她不上。
妙人见逃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胆子重又大了起来，指着盼人破口大骂。但她眼见盼人披头散发，一脸不要命的架势，虽然自己嘴上骂得凶，心里早就怯了。
院外路过的人听到这院里的骂声吵闹声，都纷纷来看热闹。待看到居然是一向怯懦的盼人在打人，无不个个惊讶得大张着嘴巴。
盼人此时已经追上妙人，抡棍子往她身上打去。妙人只是嘴上骂人厉害，哪有什么力气打架？幸好盼人身子也很虚弱，两人撕打了半天，全都珠花散乱，衣破发乱。
那些涌进院子的丫头们边看热闹边假意上来拉架，妙人趁机躲开盼人的纠缠，大骂她居然敢打自己和轻虹姑娘的狗，简直是不给轻虹姑娘的脸。
她们这边一直闹个不停，早惊动了楼里的姑娘们。轻虹先带着入画到了，眼睛一扫院里的情景，眼看着那只狗耷拉着尾巴，缩着头躲在角落里，妙人也一脸狼狈相，不由得轻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接着骂周围的丫头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发疯的死丫头给我抓住了往死里打？”
那些围观的丫头们听到轻虹的吩咐，便壮了胆子，几个胆大的冲上去抢过盼人手里的棍子，其他人七手八脚地将她连推带踢，嘴里还骂个不停。
盼人一心只想大闹一场，那些拳脚落到身上竟不觉得疼痛，正闹腾着，柔星也带着抱琴到了。
柔星冷冷看着闹成一团的院子，开口道：“我倒是不知道，这当姑娘的不在，下面的丫头可就任你们下手了？”
那些打人的丫头们一见柔星开口，知道这位红姑娘一向有手段，忙都停了手，悄悄退到一边。
轻虹冷笑道：“柔星，莫说我不给你面子。你的丫头无缘无故打了我的狗和人，你说怎么办？她能打得，难道我就不能叫人打她？”
盼人挣扎着站起来道：“你的狗撕烂了我的被褥。”
轻虹轻蔑地看她一眼：“那又怎么样？我轻虹姑娘的狗，再怎么样也要比你这个丫头值钱得多了。那可是京里的爷送我的东西，也是你个死丫头能下手的？”
盼人经这一场打闹，心知自己得不了什么好下场，索性将一切都豁了出去，冷笑道：“不过是只杂毛狗，几两银子都不值，还敢说什么比我值钱？就是个串了种的东西，也只有不识货的人才当成宝贝。比我值钱？嘿嘿，我当初被卖进来的时候，那身价都比它现在要高得多。拿着棒槌当人参，轻虹姑娘，骂人可也不是这么骂的，至少要看清自己的东西到底值钱不？”
轻虹确实不识得这狗的品种，只以为京里的爷送的，自然是好的，便小心翼翼养着。盼人这番话说出来，虽然真假难辨，但那语气内容，明明就是瞧她不起，再看看周围那些丫头们，有人脸上有点恍然的神情，这更让轻虹愤怒。
“给我往死里打！”轻虹喝道。
若柔星不在，那些丫头们自然乐得讨好轻虹。但既然盼人的主子在场，这些人生怕讨好了轻虹却得罪了柔星，互相看看，没人敢上前。
柔星听了盼人话后，想着这小丫头居然敢当众给轻虹没脸，胆子不知何时居然变得这么大了？便开口道：“妈妈可是说过，打人也不能打到皮相上。何况今儿这事儿，还指不定怪谁呢。轻虹，你这么擅自叫丫头们打我的人，可也不能轻易放过。我们还是去妈妈那里评理吧。”
柔星虽然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但几乎每个字都透着威胁，轻虹心里也有些怕起来，但当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示弱，便死咬着道：“好，我们现在就去张妈妈那里，看妈妈怎么说。我就不信，她会护着这个死丫头。”
柔星微微一笑，不跟她逞口舌之争，对盼人道：“你是我的人，所以这事儿到底怪谁我不好说，免得有人心里不服说我偏坦你。所以还是交给妈妈处理吧。你跟我们走。”
她一发话，人群里立刻有两个丫头上来，架着盼人，跟着轻虹和柔星去了张妈妈的房里。
张妈妈刚刚起来，一个小丫头正站在后面给她梳头。她的脸上还没来得及敷上厚厚的粉，一条条褶子明显地横爬在上面，更添了几分老相。
轻虹抢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却将自己这边的错轻轻略过，只说盼人如何追打客人送自己的狗，如何狂打自己的丫头，将盼人的恶形恶状加意说重了几分。
张妈妈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盼人，口中却道：“柔星，轻虹说的可是事实？”
柔星微微一笑，道：“轻虹姐姐这话，若我说出不同的意见，那是在当面和轻虹姐姐过不去。但要我附和她的话，我却又实在做不出这种昧良心的事来。”
她这样说，自然是暗指轻虹的话不尽不实了。
张妈妈又问了妙人和同来的几个丫头，最后问过盼人，大致弄清了事实经过，揉了揉额头。
轻虹和柔星都不说话，只看着张妈妈的脸色。
“今儿这事儿，暂且不说谁对谁错。不过在要开楼门时搞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实是不好。就妙人和盼人两人并罚吧。柔星、轻虹，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轻虹无奈，只得应了。
柔星却道：“张妈妈，盼人毕竟是我自己的丫头，若放到别人手里罚她，会落了我面子。何况今儿我陪郑大官人，少不得她的伺候，不若等郑爷走了，我自己亲自罚她，如何？”
张妈妈尚未回答，轻虹在旁边冷笑道：“你怎么罚？吹一吹，打一打就放了？柔星，你心里倒是打的好算盘，真会收买人心。”
柔星抬眼皮看了看，道：“那你说怎么着？不然这样，我们就先说个刑罚的名出来，暂且寄在这儿。这两人晚些时候一同受了，无轻重无差别，想来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闲话了吧？”
她这话一说出来，轻虹觉得难以反驳，只得默不作声，张妈妈点点头：“柔星，那你觉得用什么罚好些？”
柔星抬眼看了屋里众人，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意，柔声道：“盼人刚刚已经挨过不少拳脚。日后要当姑娘的人，伤到皮肉终是不好，妈妈楼里的种种调、教方法也全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选种完全不伤皮肉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