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1 / 1）
盼人睡到一半，只觉得身上开始忽冷忽热。她辗转反侧许久，再难以安睡，可想真正清醒过来来时，却又觉得眼皮重得如山一般，着实难以睁开。
她吃力地将手搭到额头上，却哪里试得出来冷热？
盼人想起那人曾告诉过她，她当初吃的那颗药，虽然可慢慢补好身体之缺陷，但因为从未在活人身上试用过，因此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并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她能像常人那样生病的话，就说明，药性渐渐散了，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恢复正常。
她现在这样，是不是算是生病了？
话说回来，也亏得有那颗药丸，不然的话，这段时间盼人在落红楼中屡经酷刑，以她的千金之体，只怕早承受不住而身亡了。
盼人勉强坐起来。
外面天色早亮了，跟她同一屋而住的妙人等几个丫头都在各自的床铺上安睡，屋中一派安静，只有微微的呼吸之声。
盼人微微一动腿，只觉得全身都在痛，不由得低声痛呼一声，忙用手捂住嘴，抬头扫了一眼。
还好妙人她们睡得沉，并没被惊醒。
盼人浑浑噩噩地将自己的脚伤又换了药，虽然只是坐着，还是觉得头晕眼花。她取出贴身放着的一个小布包，包里面是几块散碎银子。这是她这几个月省下来的月钱。
既然当初那颗药丸的药力渐散，她已能如正常人一样生病，那还是去药铺抓些药吧。
盼人想着，穿上了鞋子，慢慢向外面挪去。
脚底刚一着地，一股刺痛立刻窜了上来。盼人忙咬牙挺住，一声不吭，手扶着墙边的桌子往外走，以期能减少脚底的受力。
“‘落红楼’里的姑娘个个肌肤如玉，嘿嘿，看得到的地方自然如玉。可是那些不显眼的地方，谁又少受过折磨了？这种以主为奴的生活，早晚会结束！”盼人心里恨恨地想着，一点一点挪出了“落红楼”的角门。
天光大亮，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很多，看到盼人时却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倒不是盼人外表有多出众，她底子再好，毕竟现在也不过是个刚刚十多岁的小丫头，穿着打扮又不出众。主要是她一脸病容，双目无神，头发也有些散乱。再加上双脚虚浮，行走缓慢，一看就是个重病在身的人。
盼人好不容易挪到了医馆，进去找了坐堂大夫。大夫诊了脉，只说是外伤未愈引起风寒，开了药方给她。盼人拿着药方抓了药，提着几大包药出了医馆的门。
回去与来时的路是同一条，但盼人越走越无力，只觉得路越来越长，眼前又渐渐昏花，景物也越来越模糊。她晃了晃头，想看得清楚些，哪知这时一个小孩子突然从对面冲过来，直接撞到盼人身上。
盼人原本身上就无力，那小孩儿跑得又快，一下就将她撞倒在地。
小孩见撞到了人，又看到盼人似是个重病缠身的，心里知道闯了祸，吐了吐舌头急忙跑掉了。
盼人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这才伸手在地上摸到了捆药包的绳子，拉过来。
只是有一个纸包被摔破了，她这样一拉，里面的药材洒了一地。盼人忙伸手去拾，哪料到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入目是浅青色的帐顶。盼人心中诧异，手动了动，发觉躺着的被褥也不似自己惯常用的那种粗糙布料。而且她明明记得自己晕倒在街上，怎么现在躺在这里？
盼人慢慢坐起来，四周看了看。房中摆设很简单，没有人，满是药材的味道。
很陌生的地方。
门开着，盼人看到门口正有一个少年背对着她忙碌着，似乎在分捡药材。
盼人忽地又一阵头晕，赶紧用手抓住床单，大口大口喘着气。
等缓过这阵儿时，抬头再看，那个捡药少年已经有所察觉，转身看着她。
“这是哪里？”盼人费力地道。烧不但没退，似乎还加重了，她觉得嗓子发音都有些费力。
“这里是先生的药材铺。你刚刚晕倒了，一位客人送你过来的。啊，对了，你的药应该煎好了。”说着他转身走了，不一会儿端了一碗药进来，递给盼人。
眼看那药水深黑色，定是苦得要命。但盼人只希望病能早些好，哪里还会管味道如何？当下捏着鼻子一气儿全灌了进去。
那少年接了空碗，又道：“你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离开。你刚刚喝的药是你在我们铺里抓的，我们只是花时间煎好，所以不用另花银子。”
盼人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想穿上鞋子，这才发现脚上的布全是新的，似乎被人重新裹过一般。
那少年看她迷惑，忙道：“那个送你来的客人另外给了银子，叫我们帮你裹好脚伤。”说着又道，“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在哪里弄得这么重的伤。”
盼人心中一动。她从人生的最高处狠狠摔下以后，除小石头与惜人外，早已再无人对她这般关心过，当下便开口问道：“那位客人离开了么？长什么样？”
少年摇头道：“他自己的药尚未煎好，应该还没离开。你去前面看看就知道了，他长得很好看，你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我还没看过比他更好看的人呢。不过你脚伤成这样，伤好之前最好不要多走动。”
盼人苦笑了一下。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伤得厉害？毕竟，那层皮是被人生生撕下去的。但既然命运多蹇，她抱怨也没用。
少年见盼人不说话，转身出去了。
盼人慢慢套好鞋子，走了出去。她这才发现这里应该是医馆后面专用来翻晒药材的地方，院子很大，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全是正在晒着的药材，难怪她在屋里面就闻到了浓重的药材味道。
盼人走到前面，那个为她切过脉的坐堂大夫还在，见她出来，只微微对她点一下头就又去忙了。
她四周看看，眼见排队等候看病的人不少，男女老幼都有，但并没有那少年口中所说的什么”很好看的男人“，粗看之下似乎个个都不符合他的话。
正看着，医馆外面又走进一个男人。一身长袍，领子翻着，盼人一眼认出那领子是上等裘皮所制，整件袍子得体华贵，望之不俗。男子本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凤目斜飞，身姿挺拔，举止从容，腰悬一柄长剑。
难道救她的人就是他不成？
那男子看到盼人，微怔一下，直接走了过来：“小姑娘醒了？你脚上伤甚重，还是多躺一会儿的好。”
盼人忙施一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男子微微一动，避开了盼人这一礼，又看了她几眼，这才道：“不妨事，只是无意中看到。小姑娘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罢。”
盼人道：“不必麻烦公子了。小女子所住之地离此不远，一人回去便可。”站在这个男子面前，她突然觉得自惭形秽，他一身华衣，自己却是青楼婢女，如何能与他搭得上话？
盼人一点点出了医馆，向楼里走去。
那男子不过是一时好心，见盼人离开，也没有再去阻拦，只一径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盼人回到楼里，进了自己房中。床上那几个丫头还在沉睡，盼人小心地不弄出什么动静来，免得惊到她们又被责骂。她回了自己床上，盖好被子，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刚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只想远离那男子一些。现在回来了，却又开始后悔。那男人长相出众，一身衣着更是表明他的身份非富即贵，听他说话是京城口音，会不会是京中哪家的官宦子弟？
她以前在楼里每每一听到有京里来的客人便即留心，只盼着哪怕有万一的希望，也算是有个逃出去的机会。但这男子明明很可能来自京城，不管是不是真的与朝廷有联系，若能紧抓住他，岂不是比自己寄望于来青楼的那些客人要强得多？
盼人一边后悔没抓住这个机会，一边又觉得利用这个于自己有恩的男人着实有点不厚道。
但不管后不后悔，日后再遇到他大概会很难了。
说不定他只是偶然路过。
而且，就算能再见到，他也早该忘了自己。到时，自己哪可能还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与他搭上话？
难道上天让她遇到他，就是想让她明白她这一生都只能在这里过下去，要她别再痴心妄想离开这里？
一想到这儿，盼人又立刻皱起眉头。
不！不会！就算绝无希望，她也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原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舒云公主”，她的仇人，那些下手害过她的人们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享受着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荣华富贵，逍遥自在，她怎么可以就此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