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歇了一会儿，盼人听到院儿里有声音，接着门“吱呀”一声，却是惜人走了进来。
惜人看到盼人正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回来了。我一直惦着你，刚刚去打听你的事儿时，听说你果真被放出了柴房，还担心柔星姑娘会折磨你哩。”
盼人道：“郑大官人在，她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的。”
惜人道：“我就是听说郑大官人在，想着说不准儿你会回来，才来看看。”
盼人心里微微感动，道：“惜人，这楼里，果然只有你惦着我。”
惜人走过来，叹口气道：“什么惦着不惦着，不过是我们都是被卖进楼里的丫头，彼此相怜罢了……。”
盼人也叹息一声，道：“不管怎么说，你的心意我总是领了。你还是快回去吧，重雾姑娘定是要人伺候的。”
惜人坐到床边，压低声音道：“重雾姑娘有客人在，我因为刚刚伺候得他们周全，姑娘和客人赏了我点儿果子。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吧？先吃这个垫垫肚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里面包着几块小点心。
盼人肚里饥饿，见惜人拿了吃的出来，也不客气，伸手接了，倚在床头三两口就吃了个精光。
惜人忙倒了杯水给她，防她吃得太急噎了，嘴里道：“想来你还不知道吧？包下轻虹的那个京里客人昨儿居然没来，她巴巴等了一整夜哩。……而且今天到现在也没来，不知道会来了不？你也知道，姑娘们之间，总是互相排挤的。那客人没来，楼里好多姑娘都等着看笑话。”
盼人不以为意道：“只是一两个晚上没来罢了，他既出了银子，总不可能白白浪费这一个月罢？这几日定会来的。”
惜人道：“话是这样说，但也没个准儿。听说前几年也有红牌姑娘被包了一个月，但客人嫌她伺候的不好，只来过一回就没再来了。后来妈妈发了火，把她的牌子撤了，让她去楼里接普通客人。那姑娘受不了，疯了，没多久就死了。对了，她以前的院子，据说就是现在的柴房。”
盼人微微一怔，道：“轻虹姑娘应该不至如此罢？她笼络客人的手段一向出名。”
惜人道：“这倒是。所以楼里的姑娘们也只是白白高兴一回。”她说这些，倒不是有心搬弄什么是非，只是想陪着盼人多聊聊天，倒没和别人一样存着幸灾乐祸的心。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惜人心里到底还惦着重雾那边，生怕她找人不到，便急急离开了。
盼人躺了一会儿，只觉得脚底疼得难忍，便将袜子除了，裹伤的布也解下来。因为之前走过不短的一段路，脚底重又涌出血来，果真将布与伤口粘在一起。盼人咬着牙，微微用力将布撕下来，重新涂了伤药，待看到血不再流时，才舒了口气，用布将伤口裹上，盖好被子。
虽然还没到生火取暖的时节，但天儿已经开始冷了。再加上盼人在柴房里光着脚冻了那么久，虽然盖着被，身体里仍觉得有寒意。
门外又传来了轻轻的唤声：“盼人？”
盼人听出是小石头，忙道：“我在，你进来罢。”
小石头听了这话，开了门走进来，看到房里只盼人一个，才放了心。
“我……我帮你带了点吃的。”小石头摸了摸头，站在当地道。盼人不发话，他连走近一点儿都不敢。
盼人叹了口气，知道小石头是个实心的，便道：“那就拿过来罢，我还真是饿得狠了。”她倒没说假话，虽然惜人带了点果子，但她饿了这么久，那几个果子哪做得数？
小石头听盼人这样说，忙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冷馒头。
盼人接过来慢慢吃着，小石头站在一边，虽不作声，可也不离开。
“小石头，听说轻虹姑娘那边儿，京里那位客人昨儿没来是吗？”盼人道。
小石头点了点头。
“小石头，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儿呢，你想不想听？”盼人忽地转移了话题。
小石头急忙又点点头，生怕点得慢了，盼人就改了主意。
盼人心里叹息一声。为了离开这里，她果然还要利用这个真心对自己好的老实少年。
不过，只要不是对他不起，这一点小小利用，他应该不会在意吧？
“我本来以前也是家住京城的，有父母兄长，对我一向疼宠。可是后来，有一个坏人看我家产业丰厚，起了歹心，花言巧语骗我到手，想利用我得到我家的财产，还好老天有眼，最后被我逃掉。只是我那时逃得急，不分东南西北，等我冷静下来时，才发现已经到了香来城，还碰到了人贩子，把我卖进了楼里。”盼人道。
“那人真坏。”小石头道，“他怎么骗你到手的？想用你威逼你家里人出钱赎你么？”盼人的这番话虽说是虚虚实实，但真正追究起来倒没有真正的假话。小石头对她倾心，自然全当了真，只以为盼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所谓的骗到手不过是绑架了她，哪知道她真正所指乃婚姻。
盼人坐在床上，出神了半晌才道：“不是这样，但也差不多。……总之，我虽命苦，却不甘心这样，自己受苦却看着仇人欢笑。所以，每次听到有京里来的客人，我总是会想，那是不是我父母派出来寻我的，就算不是，毕竟也算见到了家乡人，心里也好受些。”
小石头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道：“盼人，听说这两个京里人真是有什么事儿才来到这里。不然我去帮你打听一下？如果真是为你来的就好了。”
盼人苦笑一下。她当然知道父皇母后不可能派人来这里。在他们的印象里，自己早已死去，连丧事都已大办。不过，若能想办法借机联系到几个站在父皇母后那边的忠良臣子也算是个办法，总比一直呆在这里受苦的强。
“小石头，你这样说，我真是很开心。不过，我上次误进重雾姑娘的房里，被她们认为我是想抢她们的生意。所以，你只悄悄儿地打听，不要惊动了别人，最好别让人察觉到是我想知道这事儿。”盼人道。
小石头点点头：“你放心好了，这事儿我肯定会帮你办得稳稳妥妥。”说着向外走去，但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脸上略有犹豫之色，“如果你真的能回家，你，你，……我还能见到你吗？”
盼人微微一怔。她知道不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小石头一定都会相信。所以随口一句许诺简直太容易了，但面对小石头真挚的表情，盼人的敷衍竟然说不出口，半晌才道：“我，我想……。”
小石头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说了。”
盼人愕然看着他。
“我不想你为难。虽然你要真的出去了，可能……可能我再也看不到你。可是与其看你天天被她们欺负折磨，我宁愿你早点出去。以前我想着，早点攒钱赎你出去。……现在想想，那至少要好几年，……你能早点脱离这里，我很开心。”他虽这样说，心里却很难受，泪珠在眼圈里滚来滚去。
盼人心下大为感动，忍不住柔声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我出去了，也必忘不了你。以后若有机会，我叫人把你和你爹接到京城去，把你们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身为一个公主，只要恢复了身份，要做到这个连举手之劳都称不上。
小石头垂下头，道：“不必了。我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一辈子不成事，也绝不可以靠别人养活。你若能出去，过得舒心就好。至于我和我爹，我们两个有功夫，走在哪都不愁生活。只要你……你心里偶尔能惦着我，想想我，就行了。”他原本喜欢盼人，一直梦想着娶她，能和她一起。但这几天见她接连受刑，饶是他年纪尚小，也已经承受不住，倒宁愿盼人早点脱离这里。至于自己以后无法再见到她的痛苦，反而排在其次了。
盼人见他这样说，心里愈加震动，只觉得自己之前一直都看轻了他。待要再说些什么，小石头却抿紧嘴唇，转身走了。
盼人坐在床上又怔怔发了半晌的呆，这才捂着脸倒下，低声道：“你固然很好，但我的真正年纪比你大了许多，我们哪有可能？我想脱离这里，又怎会那般容易？……嘿嘿，嘿嘿，‘落红楼’，早晚我会叫你真正的落下去，落到最底下，永世翻不得身。”
小石头的情意虽然让她感动，但她前二十年都一直顺风顺水，至尊至贵。一朝被人设计陷害后不但差点失了命，还陷于这种最下等之地，日日受着别人的折磨，心里的怨气早积成了山，又怎会因为小石头的一番情意而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