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张妈妈这样一说，柔星立刻红了眼圈。她用一方帕子沾了沾眼角，这才柔声道：“妈妈，瞧您这话说的。妈妈对柔星一向照顾，我再忘恩负义，也不可能跟妈妈对着干不是？院儿里这些姐妹们都是明证，昨儿我一直陪着郑大官人，今天早晨他走以后我才有时间眯一会儿。哪知道没多久重雾姐姐就上门来，抓着我扑打个不停，我就算想问问姐姐我自己犯了什么错儿都没时间。所以妈妈这话，我实在是委屈。”说着就用帕子捂住了脸，身子也微微颤抖，好一出我见犹怜。

可惜张妈妈也是风尘里打过滚的，虽然早洗手不当JI女，但她见过识过的实在太多，柔星这出戏，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当着院儿里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多少还要给柔星点面子。更何况，想来柔星就算编排重雾的不是，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得太离谱。重雾现在真就是在柔星的院子里，又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搞不好真就是重雾的错。

重雾也正满肚子火。

她耐着性子伺候完京里的客人，就急火火去三院儿找盼人。谁都知道她把那簪子宝贝到什么程度，对她来说，那簪子就是她在“落红楼”地位的象征。那些和她同一批接客的姑娘们，虽然多少也都得过客人们讨好的财物，但头一个得到这么珍贵饰品的却是重雾。而且那簪子上既有玉石又有珍珠，对于刚红起来还不超过两年的JI女来说，这是相当值得其他姑娘艳羡的。

现在，象征她地位的簪子却丢了。

对重雾来说，盼人只是个最下等的人，如果没有张妈妈在头顶上压着，重雾就算打死盼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只要能找回簪子，莫说折磨一个盼人，就是三个两个，她也不在乎。

结果她得到的回答是：盼人被吊在三院儿一段时间就放了。依重雾的性子哪里按捺得住？她立刻带了描情和惜人去柔星的院儿里找人——她以为盼人还在柔星的院里伺候着呢。

可惜重雾扑了个空。

重雾虽然看柔星不顺眼，但她此番来找的是盼人，所以只是和柔星面合心不合地互讽几句，原也没有别的事。没想到在她转身时，柔星却冷笑着说了一句：“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物事儿，亏得姐姐你还把它看得那般重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楼里的姑娘就穷成这样呢。”

重雾心一跳。

关于簪子的真正价值，重雾虽然不懂行情，但她曾私下找珠宝商看过，自然知道它不值钱。只是她把这事瞒得严严实实，连描情都不知道，柔星什么时候居然知道了她的底儿？

柔星的话触到了重雾的心病，她被怒气冲昏了头，红着眼睛朝柔星扑去。

柔星在盼人那里听了这番话后，并不知道它的真假，所以只是随意抛出来打击重雾一下。哪知道她居然如疯了一般。这一下，柔星心里就有了底儿，想来盼人的话确是不假。

不过虽然盼人的话得了实证，她却也陷到了麻烦里。本来以柔星的脾气，不至于真的跟重雾扭打到一块儿去。但重雾死抓着她的宽袖，让她无法脱身，想不卷进去也不成。

纵然如此，柔星毕竟是个有心计的。她边和重雾撕打边往外挪，把战局从楼上转到楼下，又从楼里转到院里，吸引了楼里大批丫头姑娘们旁观。

这期间自然也有劝架拉人的，柔星趁着别人将她与重雾短暂分开的当儿，趁重雾不注意就抽冷子上去踹人。

柔星这做法无异于火上浇油，更让重雾恨得牙痒痒。所以虽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劝架的人越来越多，但战火却越烧越旺。若张妈妈不来，重雾说不定会和柔星死斗到底。

“重雾，到底是什么事儿？你是觉得自己的院子小，想另换一个？”张妈妈阴阴地道。

“另换个院子”的真正含意，楼里的人都清楚，就是把受罚的姑娘扔到冷院里面锁几天。虽只是几天，但当红姑娘受到这种对待，可想而知是多大的侮辱。日后她们就算被放出来，这事儿也会成为其他人的笑柄，再抬不起头。

重雾脾气火爆，可对张妈妈自心底有一份恐惧。见到张妈妈的样子，她心里激灵一下，头脑终于清醒一些。

张妈妈也有些为难，她倒是有心惩罚，但柔星与重雾都是红牌姑娘，目前又都被客人包下了，就算惩罚也不能毫不顾忌。但要就这么放过她们，张妈妈的脸面会就此被两人给毁掉。

柔星心思缜密，见到张妈妈的表情就估出了她的想法儿。一想到有脱身机会，柔星怎会不赶紧抓住？她急忙赔笑道：“妈妈，这事儿其实说起来，也不能全怪重雾姐姐。”

这话一出口，不独是围观的人，就连重雾都朝她射去惊异的眼光。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柔星居然帮重雾说话。这事儿张妈妈肯定不会放过，她难道想和重雾一同承担罪责不成？

只有盼人的心重重沉了下去。柔星的脾气个性，她十分了解。柔星这招祸水东引，不过是在找替罪羊。

柔星看着张妈妈吃惊的眼光，继续道：“这事儿呢，原本是重雾姐姐有一根宝贝簪子，那根簪子楼里姐妹们也常常见到。听说那东西前两天突然不见了，重雾姐姐想来想去，觉得是盼人拿了，就把盼人带了去。这事儿我当时也知道。重雾姐姐带走盼人的时候，原告知过我，我觉得重雾姐姐虽然把簪子看得忒重了些，但既然她这么着急，要带盼人问问话，我原也没有拦着不许的道理。”

她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周围人都忍不住点头。

盼人的心彻底沉到了最深处。

柔星的表面与内心相反，她表现得越讲道理，越慈悲，心里就越黑暗，越肮脏。

“我醒来后少了人伺候，想着虽然重雾姐姐的那根簪子着实不值什么银子，但重雾姐姐大概睹物思人，把簪子看得太过重要，以至问话时间也长了些，所以就去三院儿看了看。重雾姐姐不在，我看盼人一直被吊着，已经失了神志，又想到妈妈买下这个丫头是为了赚钱，可不能就这么弄死了。这才叫人把她放下来，叫她回去歇歇。妈妈可以问问盼人，是不是我叫抱琴放她下来，让她回房歇了一个晚上。”柔星的话阐很平和，却借机黑了重雾一把。毕竟，张妈妈花钱买进来盼人是指望她日后当姑娘赚银子。同时，她还点出重雾的簪子不值钱的事来，周围的姑娘丫头们听了，都吃惊地大张了嘴。

盼人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差点就支持不住。

张妈妈盯了重雾一会儿，饶是重雾胆大，心里也不由有些发慌，低下了头。

盼人咬紧牙，冷冷看着柔星一张一合的嘴。她料到，等下柔星定会把由头推到自己头上，让自己当那个替罪羊。事实上，就算柔星现在闭嘴，从她刚刚那些话里，张妈妈也已找到足够的把柄。

“重雾姐姐脾气是直了点儿，急了点儿。大概看到盼人不在，就一股火冲上来，直接到我这里来抓着我打，也不听我的解释。不过现在好了，重雾姐姐知道了前因后果，想来也不会再怪罪小妹吧？”柔星口口声声“姐姐”地叫着，无非是在挖苦重雾比自己年纪大，比自己老得快。

张妈妈冷笑一声：“重雾，刚刚柔星的话，你可听清了？”

重雾忙道：“听清了。原来是误会，这事怪我，以后我必不会再犯这种错了。”她虽然性子直，但也有点儿心眼，知道自己现在是当红时候，又有客人包着，张妈妈不会重罚她，所以她还不如大大方方认个错。

张妈妈点了点头：“你们知道这事儿是误会，认识到了错儿处，倒也罢了。不过，这事毕竟影响不好，动不动就纠缠打架的，若传出去，我楼里的名声儿要不要了？”说着眼一瞪，四周看了一圈。

院儿里围观的姑娘丫头们立刻都低下头，一个个恨不得缩小到张妈妈根本看不到的地步。

纵然柔星和重雾有所倚恃，心里仍不免打了个突儿。

张妈妈见自己这番作派收到了预期效果，满意地点点头：“在场的都记得把嘴管好了，要是让我听到楼里楼外有关于今天这事儿的一点儿风声，就别怪妈妈我心狠手辣。”

院里的人忙齐齐应了。

张妈妈又道：“这事儿虽是误会，毕竟犯了楼规，不能不罚。重雾这个月的用度减半，以示惩诫。”重雾低头应了，柔星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张妈妈回过头，看着盼人：“还有你，盼人。我真是奇怪，怎么每次出事都有你掺着？看来若是不好好调、教你一下，你就真是死性难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