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厨房里人很少，这个时辰，楼里大多数的姑娘丫头已经吃过了，只有三两个丫头还在厨房里站着闲话。三个厨娘也已经走了两个，只剩一个刁厨娘守在这里。
刁厨娘很胖，一脸横肉，眼睛被那些肥肉已经挤成了一条线。她粗壮的手臂上有一个绞丝镯子紧紧地勒到肉里，说话粗声大气，天生的欺软怕硬。
平时这三个厨娘里，刁厨娘是欺负盼人最厉害的一个。
盼人慢慢蹩过去，一脸的加意讨好：“我来领晚饭。”
刁厨娘的细线眼斜着看了看她：“要是每个人都不按时辰来领饭，我们就不用活了，天天守在这里给你们打饭好了。”边气哼哼地说着，边在碗里添了些饭菜，重重放在盼人面前的桌上。
不知道刁厨娘是不是有意。她盛的这碗饭里，焦糊的底子占了多数，饶是这样，也比楼里平时的定量要少得多，菜只有几条青菜，一点肉沫都看不到。
盼人知道争也无用，默默端了起来，走出厨房蹲在院子里吃起来。
不管怎么说，有得吃总比没有强。
正吃着时，院里走进来几个仆妇。盼人认出她们是平时负责最粗劣的活计的几个，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做最粗劣的活，她们所得的待遇也远比自己要好得多，至少，她们不会三天两头被罚。
盼人不想惹事，那几个仆妇却明显不想放过她。几个人直直冲着盼人走过来，其中一个人一把打掉盼人手里的饭碗，其余的人老鹰捉小鸡一样紧紧抓住了她。
盼人心里一突。明明柔星现在在接客，没时间理睬自己，自己怎么会又要受罚？她挣扎几下，那几个仆妇将她抓得更紧，平时干粗活的手果然有力气，盼人只觉得她们抓自己的用力程度比之前那些护院都大得多。
“你们做什么？”盼人见挣脱不开，便大叫道。
刁厨娘听到院里声响，便走出来站在一边闲闲地看热闹。那几个正在聊天的小丫头们也停了话，都看过来。
一个仆妇冷冷道：“小蹄子手脚不干净，说话倒还挺大声。你若有什么话，去跟重雾姑娘讲罢。”说着几个人推推搡搡地将盼人推出了院子。
盼人一路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不停地在脑子里转着这次到底又是什么事。
听这几个人的意思，这次大概是重雾姑娘起意为难。但上次自己被柔星设计进了她的楼后，已经被罚过，怎么现在又旧话重提？盼人自问之后并没有再有什么冲撞她的地方。
几个仆妇将盼人带到了第三进院子，盼人看着调、教房的房门，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那几个仆妇阴笑着将盼人一把推进了门。
重雾正在里面坐着。她今天穿着一件大红的长裙，裙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看起来有一种嚣张恣意的美。她的头上戴着镀金的步摇，长长的珠串从颊边垂下，长眉斜飞入鬓，嘴唇涂着大红的胭脂。
盼人被推得冲了几步才站稳脚跟，忙垂下头施礼道：“盼人见过重雾姑娘。”
重雾盯着盼人看了半天，才道：“盼人，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的东西，有什么话都直说。你在我那拿的东西，交出来罢。如果你痛快交了，我不会太为难你，也不会告诉妈妈。顶多罚你一次就算了，如果这事闹到妈妈那里，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盼人迷惑地抬起头：“拿的东西？”
重雾看到盼人的模样，心里以为她在故意装迷糊，脸上现出一丝不耐：“盼人，大家都知道这东西是你拿的，你乖乖拿出来的话，我也懒得和你太计较，晚些说不定我的恩客就会来。要是这样硬到底，会怎么样就不用我多说了。”
盼人只觉得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道：“重雾姑娘，不知道您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上次误入您的楼里，就一直没再去过了啊。”
重雾冷笑道：“可不就是上次你去过时拿的？还想装无辜么？”
盼人道：“上次我是被妈妈直接带走的，之后受了刑就被关到柴房，如果真拿了重雾姑娘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不被别人发现？”
重雾脸上也闪过一丝犹豫，既而道:“一个簪子，又不大，还不是你顺手藏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引起注意？盼人，说来就是奇怪，我楼里从来都没丢过什么东西，偏你一去了，我簪子就不见了，你说可有这么巧的事？”
盼人道：“重雾姑娘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叫人去我的房里搜，一搜便知。”
重雾微有些怒，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肯认的了？小小一枚簪子，你可藏的地方又不止房里，我哪有时间一寸一寸地在楼里找？今儿你要么乖乖把簪子交出来，要么就准备吃苦头吧。”
盼人一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刑罚，心里先自怯了，不由哀求道：“重雾姑娘，您丢的是哪个簪子？盼人真的没拿，不过可以帮你找，您是不是戴在头上后落在什么地方了？”
重雾一拍桌子，把房里那些仆妇都吓了一跳：“盼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姑娘我给你脸，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要脸了。那簪子可是客人送我的，上面的珍珠玉石那么值钱，想来你是眼馋很久了吧？我说你上次怎么巴巴跑到我楼里，敢情就是想偷我的东西！我最后问你一次，那簪子你交是不交？”
重雾姑娘这样一说，盼人立刻明白她说的是哪个簪子了。当初重雾刚刚红起来时，曾有一个年轻恩客时常来看她，似乎也爱慕到她不得了，还送了她一个纯金的簪子，上面镶着玉石珍珠。重雾因为这个而觉得大大长了脸，那段时间时常头上插着这根簪子在楼里晃着，炫耀之态不言自明。
那簪子，一直是重雾姑娘的宝贝。
难怪她现在这样气急败坏，原来是宝贝丢了。
重雾见盼人一直咬死了牙不肯说，心里的怒火越来越盛。她在盼人那次进自己楼里时已经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只是因为有客人在，再加上张妈妈出面，她才放过盼人一次。虽然后来她听说盼人也被罚过，但终究不是自己下的手，因此这气也出得不是那么痛快。
今儿她原本想着那京里的客人大概还会来，想好好打扮一番，哪知道在梳妆盒里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那根簪子。当时盼人虽然上了楼，但只站在楼门口，她的梳妆盒一直在床边，按理说盼人并没有很大的嫌疑。但描情一口咬定是盼人搞的鬼，再加上重雾本身对盼人就有一股火没发出来，因此也就认定是盼人所为了。
重雾对那几个仆妇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去把她绑起来！这小蹄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我看她还会一直杠下去死硬到底哩。”
那几个仆妇得了重雾姑娘的吩咐，拿着绳子走过来，将盼人死死绑在柱子上。
盼人挣扎不脱，大叫了几声：“不是我。”但看着重雾一直冷冷地盯着她，显然并不信她的话。盼人心里怕极了那些刑罚，心急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是柔星姑娘的丫头，重雾姑娘你就算想用私刑，也要问过我家姑娘。”
她这样一喊，重雾真的愣了一会儿。
盼人说得没错，她本来就是柔星的丫头，柔星平时想怎么罚她都是柔星的事，但重雾无凭无据就要对她用刑，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那些仆妇见盼人喊了这一句话后，重雾居然没再说话，便也停了下来，等她的下一个吩咐。
重雾想了一会儿，才冷笑道：“小蹄子打的好算盘，果然不愧是那小妖精的手下，居然学会用自己主子的名头来压我了，难不成你真以为你家主子的名气大过我？”
“落红楼”里的红牌姑娘们明争暗斗，每个人都看别的红姑娘不顺眼，这是不争的事实。盼人这样说话，明显犯了忌讳。
但盼人哪还顾得上这么多，她道：“我根本没拿你的簪子，重雾姑娘。你无凭无据把我抓来，又对我用私刑，这原本就不合规矩。”
重雾怒极反笑，道：“不合规矩？好，我现在就按着规矩来办。”说着指着一个仆妇道，“你去柔星那里问问，就跟她说，她的丫头偷了我的簪子，我要用刑，问她是个什么意见。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光明正大包庇自己的丫头作恶。”
那仆妇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盼人心里直打鼓，不知道柔星会怎么回答重雾。按说她现在院里有客人，原本仆妇的求见不会被允许，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多少能暂时逃过眼前这一劫罢？
盼人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祈求老天开眼。过了一会儿，门外重又响起脚步声，那声音似乎一直响在盼人的心上，她的心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