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盼人在柴房里缩了一晚上,其间老张又回来逗弄了她几句。但盼人身上实在太冷,没精力理睬他,砍柴老张见一直都是自说自话,为免太过无趣,到后来也就不管她了。
月亮渐渐下去,太阳升了起来。随着白日到来,柴房里的光线略略亮了些,但仍旧昏暗得很,也依旧冷气逼人。
盼人缩着脚,双手抱着腿。寒气入骨,她想睡也睡不着,只得不停地回想着以前的事,不停地默念着《孟子》里的话,一点一点捱着时间。
下午的时候,柴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环上的铁链哗啦啦响起来。
盼人在迷迷糊糊中被惊醒,心里知道被放出去的时间到了。
果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被紧紧隔断的光线随着门的开放一下子涌了进来,砍柴老张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盼人习惯了柴房里的黑暗,一下子柴房内亮起来,她不由眯上了眼睛。
“小盼人,该出来了。难不成舍不得我老张?还想陪我一晚上?”老张猥琐地笑着。
盼人慢慢挣扎起来,一步一步挪出去,走到老张身边时,他突然伸出手去,在盼人胳膊上摸了一把。
盼人身子一颤,差点惊叫出声来。她急忙加快了步子,离得老张远远地出了这个院子。
身后传来老张放荡的笑声。
虽然“落红楼”还没到开门时间,但所有的姑娘丫头都得早早起来为接客做准备,所以这个时候,楼里已经有了人声。
盼人走回柔星姑娘的院子里,上了楼。香烫过的腋下仍旧痛得入骨,可是盼人知道,除非自己能改变这一切,不然,她要做的,就只有承受。
柔星刚刚睡醒,伸着懒腰在抱琴的服侍下穿衣服。两人看到盼人上来,都没说话。
盼人低垂着头,将脸盆端起来去楼下打好洗脸水,放在架子上。抱琴将毛巾浸湿,帮柔星洗了脸。柔星抚了抚腰,转头看到盼人低头沉默地立在一边,突然轻笑道:“盼人儿。”
盼人心中一颤,努力镇定地应道:“柔星姑娘有什么吩咐?”
“昨儿晚上可恨我么?”柔星道。
“我只是个丫头,姑娘惩罚丫头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盼人道。
柔星轻轻叹了口气,坐到梳妆镜前。抱琴走到她身后,用一柄红木梳帮她梳理着黑亮的头发。
“盼人儿,你莫怪我,调、教你是妈妈的吩咐,我这个当姑娘的,也不好包庇你。”柔星懒懒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抱琴麻利地帮她梳好头,将首饰一样样戴到她头上。
“盼人知道。”盼人又道。我知道,折磨我的不只你一个人,而是整个落红楼。恨你一个人有什么用?就算少了你,别人也一样会站在我的头上折磨我。所以,若能脱离这里,你们所有人,都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柔星梳妆已毕,站起身在镜子里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抱琴,我那件红色的厚披风昨儿是不是放在楼下了?你帮我取上来罢,等楼门儿来了,我们去前楼看看。”抱琴应了一声,从盼人身边穿过去,踩着楼梯下了楼。
“盼人儿,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美不美?”柔星笑眯眯地转头对盼人道。
“柔星姑娘一直是极美的。”盼人道。这倒是实话,凡“落红楼”里的姑娘,没有不漂亮的。而柔星能在其中崭露头角成为红牌之一,相貌和心计必然是缺一不可。
柔星似乎心情极好:“我现在突然很想吃知福轩的桂花糕,你去帮我买回来吧。”说着随手扔了点散碎银子到桌上。
盼人一直高高悬着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既然柔星姑娘派了活给她,就说明她现在应该还不打算折磨她。盼人走到桌边将银子揣在袖里,转身出去了。
将将走到门口时,抱琴正好抱着那件厚厚的红色披风进来,虽然盼人躲了一下,她却似乎被披风挡了视线,根本没有看到盼人一般,狠狠地撞了盼人一下。
盼人忍着伤处的疼痛,急忙告了罪,身子闪在一边。抱琴理也没理她,直接走进来。
盼人等抱琴走过去后,这才下了楼,沿着道儿出院子向楼外走去。
抱琴将披风放到一边,转头看向柔星,带着几分得意地一笑,继而将手摊开:柔星适才扔在桌上被盼人袖起来的银子,此时正安安稳稳地在她的手中躺着。
柔星看到那点银子,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着计谋得逞的光。
抱琴将银子重新放回桌上,走过来帮柔星捏着肩。
柔星闭着眼睛享受着,半晌才道:“今天晚上郑大官人会来不?”
抱琴一边帮她捏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郑大官人昨儿没来,今儿说不定会来呢。”
柔星冷哼道:“呸,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罢了,人就张狂成那样。到这楼里来的客人,哪个对我不是甜言蜜语的?就他,哼!若不是看在他还算有钱的份儿上,老娘我睬都懒得睬他!”
郑大官人是香来城里有名的富贵之人,有权势有银子。他在半个多月前就出大笔银子包下了“落红楼”里的柔星姑娘,包下整整一个月。
刚开始这个消息传出去时,柔星确实觉得很有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因为连续让一位权贵包一个月,就算是“落红楼”里的红牌也并不多。
可谁知道那个郑大官人虽然有钱,花钱阔绰,对姑娘们却并不怜香惜玉,稍有不如意处就连打带骂,搞得柔星没多久就怨愤多多。再加上昨天据说有京里来的极有身份的客人包下了轻虹和重雾两位姑娘,这一下更让自己的风头被打压下来。也正因为此,她才会把气撒在盼人头上,隔三岔五就折腾她一顿,也算是出一出心里郁积的恶气。
盼人出了落红楼的门,一路走到知福轩。知福轩是香来城里有名的糕点铺子,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家都很喜欢来这里买糕点,似乎知福轩的糕点也能成为地位的标志之一一般。到后来,“落红楼”的张妈妈也开始在知福轩少量订一些糕点给客人,以此来标志“落红楼”与别家青楼的不同。但那些糕点都是给客人吃的,所以楼里的姑娘们如果想吃的话,只能自己出银子买了。
进了知福轩,里面的伙计迎上来。盼人三天两头会来买几块,因为人长得漂亮,买的不多可来的勤,所以知福轩的伙计们对她都有几分印象。
盼人让伙计把将桂花糕包起来,自己的手伸到袖子里,却摸了个空。
她心里一沉,急忙仔仔细细地将袖子一点一点摸了个遍,但仍旧没有银子的影子。
丢了?
盼人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没有银子,自然就不可能买到糕点。知福轩的伙计们看她久久拿不出银子,便又将包好的糕点放了回去。
盼人一步一步挪到铺子外面。
她明明将银子好好地放在了袖中,为什么不见了?
这一路上,她走得虽然慢了点,但并没什么人靠近她,不可能被人偷走。
盼人一边往楼里走,一边细细想着。
蓦地,她想起了下楼之前,与抱琴那狠狠的一撞。
虽然抱琴那时手里抱着厚披风,但还不至于看不到她。
这样说来,那银子,大概就是在那一撞之时,被抱琴拿走了吧?
虽然盼人本身并不怎么清楚那些偷儿都是怎么动作的,但是大体上也隐约知道,偷儿们基本都是装作无意中撞了人,趁机把银子摸走。
如果真的是这样,果然,自己再一次被陷害了吧?
拿了柔星姑娘的银子出门,却没有买回糕点来,回去之后,肯定要被惩罚。
想不被惩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证明银子是被抱琴所偷。
但抱琴既然敢这样做,摆明了是得到柔星姑娘的授意。所以就算自己明说出来,她们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惩罚自己的机会。
盼人一点一点地往回挪着脚,心里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一想到那个阴森森的调、教房,她的心里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或许……如果能拖得晚一点回去的话,今天晚上如果郑大官人能来,柔星姑娘是不是就来不及惩罚自己了?毕竟,在别人面前,柔星姑娘一直都很注意维持自己的娇弱温柔形象。
想到这里,盼人的脚下越来越慢。虽然出来时衣服穿得有点少了,身上阵阵发冷,腹中也一阵阵叽哩咕噜地响着,但她宁愿晚点回去,再晚点回去,捱到“落红楼”开了门,捱到郑大官人去找柔星,这样,至少自己今天晚上不会被惩罚了。
只是,郑大官人如果今天晚上又没有来,怎么办?
郑大官人能来么?
盼人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曾经盼过什么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