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三章 解放（1 / 1）
月还是那月，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暧昧靡丽起来，初夏的江南连空气中都是无尽的闷热、潮湿。
“好丑的一张脸！”她盯他满面红云，娇笑着，带着几分酒后的微醺，说着，已经动手掀了他的面具。
只因为是她，他却并没有平时的冷傲疏离，亦少了为掩饰自卑的那些独有的不屑，只是很真诚、渴慕的看着她。
又饮一口酒，“我不爱看这张丑脸！”她是那么的娇气，难得的任性着，他却愿意她这么任性。
“那以后在公主面前我便摘了这面具！”他像一个中了蛊的痴情少年，喃喃的对着她说。
她的面泛着潮红，也难得的笑颜如花，眼眸迷离，就连声音也好象是玉珠般在银盘中滚来滚去。
突然听到很轻很缓的脚步声，他赶紧收回心神，将面具带好，“主子，露重了，该回帐了！”是那个叫慕云的男孩子，十三四岁清秀的面孔和好听的童音。
“你来扶我！”她斜着眼冲那男孩子一笑，说道。
慕云冷然着一张小脸，走过来，扶起她，并不与春彦告别，离开了，她的步伐带着些许的飘忽，似乎是九下下凡的仙女，踩在五彩的祥云上，软绵绵的不着一点力气。
她在他眼中，似乎是有千百种样子，时而高贵雍容不可倾犯的做着帝国公主的绝美风范，时而是娇气如邻家的小妹妹，时而温柔大方端丽优雅，更或是像今日这样，带着不羁与洒脱，挂着妩媚与靡丽，像个诱惑人心的精灵，雍华不可方物。
她刚才坐的草地，留下一张雪白的貂皮小毯，似乎还留有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与温热。
离开永平前的那两日，他们日日都去公主府商量行军之事。
“良……良……”未足一岁半的幼儿，远远依偎在乳娘怀中，轻轻的向她伸着稚嫩的小手。
“宁儿！”她蓦得笑了，比任何一朵春花都来的葳蕤详和，满眼满眸全是温柔母性的慈祥。
然后他看到了那远远的带着宠溺看着这对母子的男人，她的驸马，那男子高大英俊，是这永平城内出名的贵胄公子，他也是宠溺的，还有无可琢磨的莫名失落，看着他，春彦更加失落了，似乎暖暖的心突然被腊月的寒冰浸住。
轻轻抚摩着那貂皮小毯，忍不住将它抱进怀中，使劲的揉进心里，似乎是在抱着自己无尽的渴望，抱着他心中的她。
因忌惮着城中宛如神祗的九神宫大祭祀，春彦他们并不尽力攻城，但就是每日里的几次攻击，都令有绒畏惧、不能安稳。
白日里，一切终有所不同，城墙上，多了一个白衣男子，他很年轻，长长的墨黑的发散着在风中肆无忌惮的飞舞着，玉一般透明的皮肤，黑宝石一样深沉明亮的大眼睛，削瘦的面颊与身体，让那白色的宽大的袍子更觉空旷，饶是这样湿热的江南，他也带着北国才有的清爽飘逸，似乎是昆仑山上的谪仙人，远离着人世的烟火。
这就是这帝国神的使者，这就是这国家人民心中的大神，九神宫梅殊大祭祀。
他是神圣的，不可倾犯的，即便是押他上来的有绒兵士，也只是崇拜的随在他的身后，好象是他的仆从。
正午刺眼的阳光散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浅金色的光晕，他的单薄的面庞带着洞察人心的微笑，慈悲亦如神佛。
“梅殊哥哥，你好么？”长安公主笑问。
他一颔首，“很好！”
“长安公主，如果你们再不撤兵，不放回被俘虏的有绒人，我们将以身犯神之怒，对九神宫大祭祀不客气！反正我们是些将死之人，性命贱若蝼蚁，有大祭祀为我们陪葬，也得月神庇佑！”墙头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高大粗壮，或许是此次叛乱首领，大声喊着。
“寻一个作得了主的人来！”她又微笑了，处变不惊、从容淡定。
“小人不才，越州城内还做得了主！”男子打着官腔，不见一点儿奴气。
“溶月上祭祀！久仰！”她了然的看着他，一下就唤出了他的来历，城中人均惊诧不已。“我不会撤兵，更不会释放俘虏。”她接下来的话令城内城外议论纷纷，谁都知道，九神宫大祭祀乃是她同胞的兄长。
“公主，好大的胆量！”溶月一笑，意外于这年轻瘦弱的女子却有着惊人的气势，令人不由臣服于她。
“慕兰！”长安并不理睬，轻轻一唤，从她背后出来两个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冷漠少女与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
“可惜我手中没有行天大祭祀，但是这二人，应该足够让大祭祀出山与我畅谈有绒事宜了！”她还是笑着，不觉得意，只是惯常的样子。
“你们去与溶月上祭祀聊聊！”说着，“不过，梅殊大祭祀若有丝毫不妥，就别怪我不讲情谊，定亲率十万大军令全天下的有绒人陪葬！行天大祭祀必然相信我说得出必做得到。”瞥一眼城墙上那令四方敬服的谪仙，她说道。
“他们乃是何人？公主要耍什么花样？”溶月问道。
长安但笑不语，慕云边走边拿出一片翠色羽毛，“上祭祀，你应该识得这个吧？”慕兰冷然道。
“大祭祀……”溶月快步跑下城楼，打开城门看着他们。
“给小主请安！”俯下身去，行跪拜之礼，然后亲吻他二人的衣襟，乃有绒对上主的礼仪。
慕兰、慕云与溶月压低深谈良久，其他人都意外的看着他们三人，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的如此戏剧化。
“他们……？”春彦转头看着闭目养神的长安，城楼上的梅殊大祭祀已经离开。
“你不是听到了么？”没有睁眼，淡然的说。
“听说有绒族没有王，族中权力最高者即是大祭祀，溶月身为上祭祀只在大祭祀之下，能令他跪拜并称为小主的人，还真是少之有少。”邪恶的面具下，双眸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春彦，不愧是我们的春彦！”她睁开了眼，含着笑，似乎是在重新审视着他。
“怪不得公主自信满满，有这张王牌……”看着她的笑，他也不由的笑了，只是全部隐在了面具之下。“公主不怕他们跟随溶月入城么？”
“不会！”她自信的道，“他们是我的亲信。”
五月二十五，有绒行天大祭祀抵达越州。
六月初，朝廷与有绒达成共识，梅殊大祭祀返回朝廷军营，各地有绒人自动解散，动乱平息。
六月初十大祭祀梅殊返回永平，六月十二，圣帝圣后下旨，有绒人从此为削除奴籍，恢复自由之身，是为平民，不得再贩卖自由的有绒族人，已为奴隶者可用金钱为自己赎身，如无金钱，可用劳力顶替，无家可归者，可在原主家为仆，家主须支付一定薪俸。有绒人终于结束百年来的奴役生活，成为自由的平民。
此事件乃《康史•公主卷•镇国公主列传》中最重要的历史事件之一，也由此奠定了长安公主在朝廷的地位，是这位传奇公主政治生涯的开端，亦是博得万民景仰的最重要的政治筹码。
“你这小丫头！竟然连我也利用。”梅殊大祭祀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妹妹。
如今他们正坐在永平的公主府中，只他兄妹与络绎、式微、江蓠、春彦。
“哥哥不是心甘情愿的被我利用么？”长安也是一笑，兄妹彼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若无大祭祀这个挡箭牌，只怕再十年有绒也不能解放！”式微抿一口茶，冷静智慧。
“还要多靠春彦和江蓠指挥若定，大军势如破竹，及早定下苕溪、乌池。”长安一转头，恰巧看到带着面具的冷漠的春彦与若有所思的看着春彦的式微。
“哗！真不过瘾，有大仗才好呢！”江蓠耐不住一点儿性子，爽落的说。
“公主过奖了！”春彦躬身一行礼，冷傲孤独。
“你们是真打得好，小微，你说呢？”心思一转，笑问。
“不错！”沉稳的回答，不动声色。
“春彦，快别带那劳什子了，丑死了。”她一笑，仿似随口说到。
他只“噢！”了一声，一掀面具，满屋静若无声，均被震惊！
聂式微心内不由被什么敲打了一下，她一直在猜测这面具下的容颜，今日终于得见，那样一张面孔，美若天仙、艳若桃李、媚若娇杏，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嫉妒羡慕的容颜，即使是那被喻为倾城容颜的萧艾与之相比都显逊色，肌肤细腻洁白，神情虽然极力的冷漠、不带任何的情感，却也掩饰不住那靡丽妩媚，他是艳光四射的，他是明艳照人的，那媚惑的风情可以倾倒众生，可这样一张脸却生在一个男子身上。
“好美！”那是江蓠的一句直率的叹息。
式微不由的心疼了，他定是吃了很多苦吧！何况还是个武将！
他却佯装做毫不在意，只比刚才更加冷漠疏离，将自己与众人隔绝，掩饰么？原来他真的在掩饰，她想到初见他时自己说过的话，不幸真的被她言中了。
心真的痛了，为了这拥有绝世姿容的男子，为了眼前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