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一章 鬼面将军（1 / 1）
春彦很无奈，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指点着他的容貌，或鄙夷或叹息，或装作漠不关心。当着他的面尚且如此，如果在背后还不知是怎样的七嘴八舌。
“咳……”安王示意的咳了一声，议论声终于停止。
“你想穿什么样的铠甲？或许可以这样说，你的目标是什么？”安王又问他，他心知这位王爷十八岁平南疆，二十岁定西番，今年不过二十有三便封了大将军王，乃皇室第一将才，甚或是大康第一大将！
“我大康如今虽然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但东有东国虽然表面臣服但仍心有不甘，西域各国更觊觎我中原□□繁华动辄兴兵来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人忧心的乃是北方大云国新帝去岁登基，此人有破军星之能、雷霆之势，上月已灭了与他们相邻的小云国，听说正欲攻打邬孙，大有一统北地之势，若大云一统北地日后定会犯我大康！学生的目标只有一个，震东国、平西番、防大云、兴国家、强兵马，保我大康长治久安！”他边说边看着他们，看着从嘲笑到肃然起敬，看着安王的从腰间取下酒囊大饮数口酒，看着他丝毫没有醉意含着笑意的豪放洒脱。
啪、啪、啪……
有人轻击三下掌，引得一干人等都立起身来，他正好看到一个女子从他身后越然而出、翩然而行，曼妙轻盈。
“给公主请安！”包括于显在内的所有官员都躬身行礼，只安王泰然坐在上座，又饮一口酒。
“你怎么来了？”驸马都尉于尚志带着惊喜，含着满目的宠爱温柔的道。
她却没有回答，向每个人点头示意后，翩然转身，带着微喘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他惊奇了，那眼眸没有惊讶、没有嘲笑、没有厌恶，没有他惯常看到的一切情绪，只是很认真、淡然和不可琢磨。
“端木春彦！”他亦看着她，回答，却在瞬间打量着她，清瘦却雍容高华、苍白但风姿宜人、年幼可沉稳智慧、疏离却善良宽厚，这就是这帝国的公主？他在心中惊问，却不由自主笑了，这才是这伟大帝国的绝世公主。
“我相信将军一定会为大康百姓带来长治久安！”她带着微笑温柔纯净似一枝带了晨露的栀子花。
“学生只是今科武试的生员！”他又道。
“迟早会是将军的！”她又是一笑，却不再看他，只又转回身去望着坐在上座吊儿郎当的大将军王。
“正在洗头，听说哥哥来了，急得差点跑掉了丝履。”她的语气却已经是娇俏，虽然只留给他一个背和那只随意绑一条丝带的黑瀑布一般的发涨满他的眼帘让他看不到道路山川、似锦前程。
安王这才起身，故意装模作样的整理玉冠锦服，伸开两臂，她蓦的跑了几步，冲进安王怀中，安王一笑将她抱起，转一个又一个圈，她雪白的裙子和海蓝长衫的后摆一起在空中划一片白浪翻滚，那缠绵的黑发又似一块黑绸子忽的铺天盖地，还洒着潮湿的水珠从各人唇边、鼻翼掠过。
然后小心将她放好，“都做了人家娘了，还是长不大。”边说边在她鼻梁上轻刮一指。
所有人都含笑看着这出身皇室的兄妹，被他们欢乐染上温馨甜蜜。
“昨天回来的，早晨进宫述了职正好老将军让我过来看看，想着办完了正经事就去看你的，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安王声音爽朗大笑着说，“只是好象又清减了，该好好保养才是！”
“怎么？如今找到了婆家就不必节制了么？不知是谁当初大喊‘让你吃，小心吃成一只小猪，找的到婆家才怪？’”她一低头的风情，像一朵牡丹花不胜春风的娇羞，让他不由看愣在那里，神已飞往天外。
听了她的话，一屋子都大笑起来。
“哈哈哈！老将军莫怪，她年纪最小，父皇母后、众位皇兄无不宠溺，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老将军海涵。”安王客套的对骠骑大将军于显道。
“公主绝世姿容、天生贵胄、良善纯孝，怎会不妥？王爷说笑了。”于显陪笑回答。
“公公切莫见外，就像哥哥说的，长安年幼，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公公指点。”她已经是另一番风貌，宜室宜家。
“不敢不敢。”于显如是重复。
自那一日，他便将她印入心底，也是那日起，他带上了这丑陋的面具，不愿将自己的容颜给任何人看，因为在心底已将自己的一切给了她，包括让世人嘲笑、鄙夷、叹息的脸。
想着，不禁又急挥几下马鞭，终于到公主府正门，一辆马车正好与他一同停下，他一个燕子飞身下得马来，已有门人牵了他的马，而另有人给马车放下踏凳，掀开车帘，从车上如踏落花般悄然下来一个女子，乌黑的发丝挽一个流云髻，只簪一个白玉簪绾住发，明月样的脸旁，肌肤完美无暇、光滑如镜、细腻若脂，黑的发、黑的衣更称得她雪白丰盈，一张脸若玉雕成。
一身黑色衣裙，却难得有人将黑色穿得这般好看，抬首处双眸流转、机智聪颖，谈笑间神秘莫测、行止妩媚。
“好丑的一张面具，带着它能吓破鬼神么？”她嫣然一笑，明眸皓齿，似乎是汝瓷娃娃，细腻的找不到一点儿瑕疵。
“能吓破世人的胆！”他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一点儿表情，只一双瞳眸挂着漠然。
“吓破世人胆的是面具下的人！”她一顿，注视着他的露在面具外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害怕世人犀利的眼，才带上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却全是了然，更似乎穿越那面具，看透他的眼、他的脑、他的心，看穿他的灵魂和灵魂里牵系的秘密情绪。
他却无故恼怒了，那凉薄的怒意瞬时显在眼中。
她只一笑，并不理睬，“往往想让别人害怕自己的人，是因为自己先害怕！”
“先生、大人，殿下正在书房！”公主府的门人笑着对二人说。
他才一惊，掩去了怒气，原来只几句话的工夫他已不由随她进了府内。
“不必通报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坦然道，见门人并不反对，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与众不同，哪怕至今他也看不出这婉转神秘的女子是什么身份。
远远甩开一众仆奴，只他们两个人，他只有跟着她，穿过婉转曲折的回廊，踏过雪□□嫩的栀子园，越过汹涌泉流的香榭。
“我不惧怕任何人！”他突得悠悠的吐出这一句，似乎是不甘的，更或是怨怼的，亦带着几分鄙夷。
“人往往最害怕的是，面对自己。”她不看他，不动声色的只在前面领着路，她纯黑的长裙迤着地，绘着没有语言的一幅画，却让他心内震惊，自己低首，怕别人再将他仅剩的那点防备击溃。
终于，他看见了她，他似乎又重拾了信心，将那高高的堡垒筑起，将刚才击碎的一块修补。
“你还是不能忘记！”他听到身旁的她叹着气，而那一眼却带着心痛和不明所以的深刻。
他惊讶于他进门那一刻眼中的她，她专注的、爱怜的、悲伤的目光震撼了他的心，为什么，因为什么她这般的悲伤，似乎绝望。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了一幅三尺长的画挂在樯木架子上，画中是一个男人，却不是她的丈夫驸马都尉于尚志，清俊精致的容颜，子夜寒星般明亮的眼眸，眼内含笑，不怒自威，眉间的一抹傲气和那无上的高贵清华，带着王者不可侵犯的风度，就是他也要忍不住赞叹，上天如何造出这样的绝世男子，让人不禁自惭形秽。
她心中的人，就是这样的人么？他不由苍茫的抚上自己带着的那张面具。
她却在他们出声的那一刻收起了一切的情感，淡然一笑，缓缓将画细致的卷好放定。
“你们来了！”她一笑，镇定自若，处变不惊。
“春彦，这位是式微先生。”她对他笑着，笑着向他介绍与他一起进来的她。“式微是太平馆书院的院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与伙伴。”
“式微，他便是端木春彦！”她又向她介绍着他。
他是惊奇的，想不到她就是闻名天下的聂隐川最出色的女儿，著《奴赋》、《论国策》、《泻玉集》等文章的聂式微，心中已感意外。
“久仰！”他一抱拳，已经是一个武者最衷心的敬意。
“想必春彦你过府之前已经点齐兵马，我想后日便出发，可以么？”收起寒暄，三人坐定商量正事。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如粮草无误，明日便可出发。”他恭敬的回答。
“此次情况特殊，叛乱的实际原因是越州知府谢缨欲□□府中一官婢，而此官婢为有绒奴隶，此女不从、奋力反抗，谢缨气极，让府内衙役将这个官婢绑住，奸污后，又召集府衙众人，包括二百三十八个有绒奴隶，令衙役们当众□□此女，惹起有绒奴隶公怒，而谢缨为震慑有绒人，便架起火堆将这身心都遭受重大折磨的十五岁女子放入大瓮中，活活煮了！”长安公主虽镇定的叙述着，说到气处也不禁怒发冲冠，气极一掌拍在茶几上，震的几上几只玉杯叮当而响，其中一只滚落地下，啪的碎做一团。
他也怒极双手握拳，只不好发泄。
“于是有绒人大怒，当夜便召集了数千人攻入府衙，谁想谢缨却得了消息，从越城逃到了隔壁苕溪，于是有绒奴隶占据越城后又赶往苕溪，但还是没有抓到谢缨，只谢缨的妻妾子女及当日奸污那女孩子的衙役全部被杀死了，越州各地有绒奴隶一起响应，集结了三万余人，占领越城、苕溪两城，整个越州几乎沦陷。”
“数日内便集结三万余人，会不会是有预谋的？可是行天不是答应了……？”式微疑惑的问。
长安苦笑一下，“怕正是他预谋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