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章 春彦（1 / 1）
“为什么不开心呢？”中年男子斜倚着榻，长发束成髻，以一只白玉簪固定，却并非一丝不苟，总有几根发丝飘落下来，让他显得潇洒不羁，阳光灿烂的洒在他身上，将那如玉面庞照的璀璨，微眯着眼，看着立在石案旁的年轻女子。
“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女子握着笔，正在画着什么，一抬眼，笑看着他说。
“你的笑里带着黯然疲倦，总比不上年幼时的纯真无邪。”他一抬手，抚过自己额头上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光亮的额头，令这满室顿生华然。
“辛苦，我不知所已的辛苦！”女子叹口气，并不停笔。
“你忘了吗？你是这帝国尊贵的公主，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怎么会辛苦？”他陡然坐起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笔下带着春愁的山水。
“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一个吧！”
“你若是永不能忘怀，便只能如这般辛苦的活着。”他叹口气，提笔为那山水抹上一笔绯色。“听说益王妃王氏的外戚占了你的几处田产？”
“与益王无关。”她急着解释。
“我自然知道，自己生的儿子，怎么会不知？他每日里著书论说，何曾关心这些身外之物！我是想问你，你不打算向你的父亲告状么？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我怎么舍得你受委屈？”为她的画提上字，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爹爹不是知道了么？”
“宫廷中哪有什么秘密呢？传得最快的或许就是流言！”他一笑，与她的笑容并无二致，“听你母亲说你将拥有更多的田庄，以此警告那些不安分者的野心。”
“我们只一家三口，漩宁还不满两岁，且公主府已极尽奢华了，吃不了那许多金银。”
住了笔，“你不了解你的母亲，她是好强的人，决不允许有人欺侮她的爱女。”
“哗！有谁敢欺负我呢？”她笑得花枝乱颤，“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田产，更不在乎权力，我只是太需要你们的爱了。”她俯进他的胸怀，“请父母大人用你们承载天地的博大的爱来原谅不孝女儿为你们带来的烦恼。”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将声音也俯进他怀中。
“比起你的出生、成长为我们带来的快乐，现在这些烦恼简直微不足道，我与你母亲已经下旨，昌陵内修有你的陵寝，等百年之后，也只有你与兰澌陪在我们身边。”
“爹爹！”她叹口气，谁不知道随葬皇陵是嫡皇子、嫡皇女才有的无上荣耀，“兰澌哥哥……”她不由哽咽。
“他是个命苦的孩子，这么年轻就无辜的死去，确是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对他不起，他的子女虽然不多，可顶着皇嫡长孙的身份于他们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将他葬在我们身边可令我们身后庇佑他，而你，是我们掌心无上的明珠啊！怎忍心离你而去？”今年春夏，被囚禁五年之久的废太子兰澌暴毙，成为这年最动荡皇室的事件。
“圣上！”大总管徐泰常轻唤着。
她拭了泪，坐正了身子，看着老徐。
“东宫殿那边刚使人传话，说是小公子哭弄的不行，想让小主子过去瞧瞧。”他还是阖着腰，雪白的发，雪白的面皮。
“哦！要紧么？”圣帝拍拍她的背，“十一你快过去看看，小孩子家家的离开娘，就是我，都放心不下。”
“我原想着他一向和辰阳玩得好，何况那边乳娘、使女一大群也便利。”她笑着往出走，就听圣帝在她身后叹息道：“我总把你当成还坐在父亲肩头看星星的小姑娘，从没想到我的小姑娘也做了人家的娘了。”
“徐总管，出了什么事？”看宫人们距他们有十来步远了，长安才问。
“刚到的快件，说是越州有绒奴隶反了，五日内已连攻两座城池，娘娘大怒，都换好了衣服又决定不过来了。”
“都有谁在玉鸾殿呢？”
“只太子和益王。娘娘恐怕是想调安王殿下去平乱。”老徐一向谨慎，这是他难得的暗示之语了。
“朝中无人了么？”她冷笑着。
“大祭祀和薛医女不是到吴州去了么！”
“他们又去了越州？”听到他的话，她也担心起来。
“大祭祀说听说越州的风景好，都到了地头了，怎可不游！”他无奈的道。
“这到真是他会做出的事。”她一笑，纯真无邪，谁相信她已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徐总管的腰痛最近可有起色？”
“谢小主子还记挂着，已然好了很多，薛医女给施了几次针，现在一直在按医女大人临行前留的方子吃药。”徐泰常将脸笑成了一朵花。
“论医术，络绎确实是当朝第一人。”
“那还得小主子的面子大，薛医女才肯替老奴诊治啊！”
“她那样的人悬乎济世、妙手仁心的，你看她什么时候置病患于不顾的？不用谢我，再说，徐总管照顾我，我哪能不知。”
老徐连忙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进了玉鸾殿，徐泰常留在门外，长安独自一人不等宫人禀报进入殿内，远远就听到圣后昔禾厉声呵斥：“不说他们是你们的血亲兄弟，就是当今大祭祀沦陷，你们也不该说这些不管不顾的话！去给我传旨，调菊若回来！”
长安一直进去，知道母亲是关心则乱，“母亲莫急，出了什么大事让母亲这样生气。”
“你来得正好，越州有绒奴隶叛乱，这两个混帐东西竟然不顾梅殊生死。”长安一听便知圣后气极，不敢嬉皮笑脸，只是同情的看着隐忍着的太子松渊与有些不知所措的益王竹澄。
“母亲莫气，二位皇兄决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小小有绒之乱，何需紧张，若果我们将太子派出去平乱，岂不是长了有绒人的脸面。而竹澄□□日与诗书为伍，即使心内担心梅殊哥哥的安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慢条斯理的，心下却转了千百个弯。
“知道他们都是不中用的，快调菊若回来。”圣后来回跺着步。
“夏侯泽刚灭了小云、邬孙，我看他有一统北地之愿，菊若哥哥此刻驻守幽州震慑大云，怎么能随便离开？哥哥们不是不担心梅殊哥哥，只是都宁可被母亲责骂也不敢陷母亲于不义。”松渊与竹澄都感激的看着长安。
圣后沉思不语，刚才太子与益王何尝没有劝她这些，只是关心则乱，那么多的子女，不偏心是假的，除了第一个出生的兰澌，最爱的就是小儿子梅殊与小女儿长安，刚才儿子们劝她莫要着急，只当是这些儿子嫉妒自己的兄弟，如今气已消了大半，思绪又如往常清明起来，如果真将菊若招回，边境出现军情，她可不真是对不起大康列祖列宗、万千百姓了么？
“朝中大将不少，可是梅殊身体本就不好……”圣后用手轻揉着太阳穴。
“我去。”长安突然坚定的道。
“不行！”太子松渊与益王竹澄忙异口同声道。“梅殊已经陷落越州，你若再出个什么事，让我们怎么安心？”
长安看看他们，又看看圣后，笑道：“母亲忘了近年我一直在调查有绒奴隶贩卖、极刑等事宜么？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说不定他们会看在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好事不为难梅殊。”圣后叹息道。
“那明日早朝我上朝请旨。”
从宫里出来，她返回自己的公主府，只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静静沉思，越州有绒奴隶叛乱，五日间便集结了三万人且攻下两城，其实朝中若干大将，并不需要她去平叛，可只因她的小哥哥如今在越州，派外人去她母亲是不安心的。
再日上朝，越州有绒奴隶反叛之事引起轰动，朝臣议论纷纷，众将均请命平乱，长安公主着朝服请求前往平乱，二圣下旨封公主为平叛大将军，率兵部一万兵士前往越州。长安却不同意，她只要了永平府一个名叫端木春彦的别将及其麾下五千士兵。
端木春彦挥鞭疾驰着，今早下的旨，他一日之间连升三级从正七品别将到正五品都尉，他也不是在乎升职与否，只是急着终有理由去见那个人，光明正大的与她朝夕相处。
他又甩了甩马鞭，恨不得生上一双翅膀飞到她身边去，想着她，他狰狞的面孔上都不由挂上微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那一日是武科殿试后的一日，他知道自己本已被内定为探花郎，但那一科的考官是骠骑大将军于显，这是个很稳重的将军，为了确定各位考生的真实能力，他将他们唤进了自己的官宅，当然安王菊若也是无心的来凑这个热闹。
当他进屋之后，所有人都在笑，包括那稳重的大将军和拥有良好涵养的安王和驸马都尉于尚志，他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习惯了这样的笑，即使习惯了，他们还是伤了他，只冷眼看着满屋子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他不禁冷笑着。
“你各科成绩都很好！”安王笑着说，这位王爷在说完这句话后还对自己的妹夫顽皮的眨了眨眼睛。
他只有冷漠的看着他们，来掩饰自己再一次面对的这人间冷暖和维护自己的自尊。
“生成这样还想上阵杀敌？”他听到一个官员压低了声音的嘲讽，他听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他不得不再一次告诉自己，你太天真了，以为真的有唯才适用的领导者吗？不过是空话，真的是用空话来愚弄百姓，这就是朝廷的真实面貌，□□裸的呈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