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 咫尺天涯(1 / 1)
命运捉弄,注定了悲剧!刚收回自己远眺的视线和忍不住的思绪,长安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跟在菊若身后,扮演着一个侍从的本分。
“给康使安王殿下请安!”一个大云内官赶紧上前陪着笑将他兄妹二人引入灵堂。
“快快免礼!再数日我们就要返回永平,如今来再拜祭一下孝敏皇后!”安王菊若客套的说着。
“皇上也是知道殿下这会儿要来的,本来就在殿内等候,可突然有些朝事料理,刚才离去,真是慢待了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不必客气!”菊若又道,接过内侍递来的香,带着长安一并跪拜行礼,化些纸币,二人终于起身,都挂着泪,内侍赶紧将他们引至别间休憩之所,奉上香茗。
“你还好么?”菊若故做冷淡的问着随侍打扮的长安。
“略觉憋闷,可出去透透气么?”长安垂手、低头,卑怯的问。
“内侍大人,请将我这侍从带下去休息吧!我一人恭候陛下好了。”菊若客气却淡然的说,其实刚才已经有一批侍从留在殿外,只带了长安一人进入,内侍看出是菊若的心腹所以相当礼待。
长安一个人踏着回忆的步伐,沉重的随意走着,起先还有内侍跟随着她,后来看她也不过是瞎晃着,随意参观着,也就不再理睬她了。她挂着泪往皇宫西北角的梅苑走去,她犹记得去年也约是这个时节,那女子摘一只玉色的牡丹别在她的发髻上,那女子温暖洒脱的冲她笑着说“陈昔禾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那个叫贺兰信菲的女子,在她居住的梅苑中亲手为她抚一曲永平故调,她们相对坐着,饮那梅花酒,均豪放自若,相顾一笑,原来同道中人。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回忆,她却只能带着自己的悲伤来凭吊她。
她站在一株白梅树下,那树上的花朵早便凋零,只余一树翠绿与满腹馨香。
“汀洲渐生杜若,
料舟依岸曲。
人在天角,
漫记得,
当日音书。”她流着泪珠儿慢慢颂咏着,悲戚令她的声音很低,就是她自己也恍若未闻。
“把闲语闲言,
待总烧却。
水驿春回,
望寄我,
江南梅萼。
拼今生,
对花对酒,
对伊泪落。”她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对那敬佩仰慕的女子还是对她自己,更或是对她心中期许的那个人。
“谁在那里?”一个内侍尖细的嗓音突然问着,她自幼生长于宫廷,自然对这种特殊的音调熟悉。
一抬首,拭了泪,果然一个内侍站在廊檐下,指着她问。“我是大康安王殿下的侍从,因迷了路,就走到了这里。”她坦然的回答着,还是刚刚沙哑低沉的声音。
“这是孝敏皇后的寝宫,不得随意闯入,念你是外使不知方向,故暂不追究。”
“多谢内侍大人,请大人允许小人去寻我们安王殿下!”她低了首,恭敬的说,说完就转身想要离去。
“慢着!皇上宣你进去。”内侍赶快唤住她,说道。
她心中不由一颤,她离那雷神之子原来如此之近,终于第一次要见到那个人,且是她的未婚夫,她既期待又害怕,脚下忐忑着,不是不好奇的,他们是昭告天下的未婚夫妻,他是贺兰信菲的爱子,她是陈昔禾的爱女,他是传说中的雷神之子,她是被传扬广泛的绝世公主。
她步履为艰的走向内侍,每一步都思绪万千,心中有千百万个念头在转着,心内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终于,像一辈子那么久,她终于来到内侍身边,她感觉到那打量的眼神,却无暇去顾及,只想着那个人,那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陌生人——夏侯泽。
跟在内侍身后,只低着头,她从没有这样诚惶诚恐过,空气都凝固住了。
“启禀皇上,太上皇已经出了燕寒宫,命陛下随侍给孝敏皇后烧三七纸。”一个内侍匆匆从苑外进来,越过长安他们进入内殿回禀。
长安看着带着她的内侍一怔,住了足,她也就跟着一起住了足,不一会儿:“皇上起驾!”只内内官唱和道。
内侍都低首下跪,长安也只得跟随跪在那内侍身后。只见一双明黄的龙靴裹着粗麻,从她面前稳健的行过,身后跟随着一甘宫人,就是原先给她带路的那一个,也跟在最后离去了,她起身抬眼,只看见那高大削瘦的背影,明黄的龙袍上,套着斩衰(中国古代丧服,五服中最重的孝服,通常为子女为父母去世所着的孝服。)。
看他们远远离去,她独自进入殿内,只余几个宫女正在打扫收拾,看出是在整理贺兰皇后生前遗物,几幅卷轴还插在瓶中,看来并没有人移动,其他与她当日所见并无二致。
随手拿出一个卷轴,正是她当日送给贺兰皇后的由她父亲亲笔所绘的康皇室直系画像,紫檀木的轴柄光滑闪亮,看来有人经常打开来看,去又舍不得挂起来接些灰尘,就一直卷着,插在随手可取的青化瓷瓶中。
“哪些是要陪葬的?”问其中一个宫女,那小宫女以为她乃皇上留下的内侍,十分恭敬的回答:“皇上刚选好的陪葬品都放在那边的几个箱子中。”
“皇上可看了这瓶中卷轴?”她又问。
“还未来得及,正要看,太上皇的旨就到了。”宫女答完,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她又看看这画,想必贺兰姨母是希望将他们的全家福带走的吧!叹一口气,将画卷卷好,放入陪葬的箱子里,离开了。
话说安王菊若等候良久,终于太上皇夏侯锦与新帝夏侯泽一同来了,相互施了礼,又一起拜祭了孝敏皇后。
菊若是第一次见到大云这位先皇帝,如今的太上皇,这老人与他父亲年龄相仿,只更显老态,年轻时或许是强壮的英雄,但自古英雄与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英雄迟暮,更觉悲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滴泪,甚至无比的冷漠,菊若早听说他与贺兰皇后并不亲厚,更宠爱太妃徐氏。当几次的抬首低首,菊若却又忍不住的疑问,是世人错了,还是他错了,这帝王眼中无泪,心中却是滴血,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是什么?原来读做失去,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在他每每看向贺兰信菲灵位时,双眸中都蕴涵着眷恋、不舍。
大礼行罢,夏侯锦蹒跚着离去了,菊若受夏侯泽的邀请至乾元殿品茶,几日的相处,让他们惺惺相惜,在精神上已经当对方是朋友。坐在夏侯泽对面,他看着这雷神之子,他坚毅、他睿智、他俊挺、他也消瘦且苍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消瘦,你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因为他也宠辱不惊、不动如山,他更沉稳内敛、泰然自若。
“想向泽世兄打听一个人。”端着汝瓷的茶盅,菊若随意的说,在私下里,他们的称呼是他们最初的称呼。
“菊世兄请讲。”夏侯泽淡笑着道。
“世兄麾下可曾有位将军名唤玄霆?”菊若说完,正看到夏侯泽眼中突然的一惊,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谁请世兄向朕打听的?”
“一个朋友。”菊若淡然的说,他也出身宫廷,虽然向来豁达豪放,可这种时刻,他与每一个出身宫廷的人一样,明白其中的一切忌讳与规则。
“什么朋友?”夏侯泽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腕接着问。
“姓于,名尚至。”菊若笑着答道。
“哦!”菊若明显感觉到他抓在自己腕上的手指松开了,或带着失望与绝望,又不真切。
“是有一个前锋官名玄霆!”
“他在哪里?”菊若尽力掩饰自己的急切,可他原本也不是会掩饰的人。
“他已经战死了。”夏侯泽低着首,低沉的答到。
“啊!”菊若轻叫一声,也是失望与心疼,他死了,他的十一怎么办?他心中叹着,想着自己的妹妹,他不由的悲伤起来,心心切切的寻了来,只为这么一个结果么?可是这样一个结果也不是不好的,总比一个背叛了爱情的负心汉强。怎么才能对十一说呢?怎么办?命运真是会捉弄,相爱的人却偏偏不能在一起,他却不知道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夏侯泽也是心绪满怀。
两个都怀有心事的人,都安静的沉静在自己的哀痛中,过了一会儿,也觉无趣,菊若也就告辞了,等他出了宫门,已有侍从告诉他长安早就返回了驿站。
望着天边的明月,望着那几点疏星,菊若苦笑着骑上了马,再回头看映入明月、灯火辉煌的大云皇宫,他无奈的向驿站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