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长夜(七)(1 / 1)
“我等乃羽林卫,奉陛下口谕宣兰陵王入宫救驾,速开宫门!”一身禁军打扮的宋齐一行百余骑从宫中呼啸着冲来,到得朱华门,宋齐跳下马对着守宫门的士兵大喝一声,随手将进出宫门的腰牌丢过去。其余人却依然不下马,就坐在马上望着守门的士兵。
守门的士兵早已习惯了羽林卫的嚣张,对于他们在宫中飞驰,到了宫门也不下马毫不奇怪。接到腰牌的士兵不敢怠慢,立马跑步冲上了塔楼,他们这些守门的刚刚只是从宫门的门缝里瞅到和听到兰陵王带着大批人马到了朱华门前,这时上到塔楼不自觉得往下看去,才惊觉从上往下看着更觉惊心:宫门前的军队军容严整,杀气凛冽。吓得移回目光,却发现了被钉在最显眼处的綦连竟,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胡奕看见人上楼,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宫里来人了?”
“是,胡副将,是羽林卫的,好像是李赟将军的手下。”那士兵忙着递上腰牌,“他,他们说有人造反,宣兰陵王入宫救驾。”
胡奕脸色惨白,不自禁将头转向宫城的方向,浓烟滚滚,红云密布,真的变天了吗?
“胡奕!你给我快点开门,误了救驾的时机,你就等着九族尽灭吧!”正惊恐间,耳中突然传来高长恭的怒喝声。
“九族尽灭”四个字震得他浑身一激灵,正想下令打开宫门,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侍卫突然奇怪地开口:“怎么羽林卫现在去宣兰陵王救驾,还没出宫,这边兰陵王已经带着人到了宫门口了?”
胡奕猛然一愣,电光石火间念头一闪而过:“难道兰陵王和禁军羽林卫……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宫中情况到底如何?”
羽林卫是保护皇帝的亲军,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不是这些守宫门的禁军可比。
这时楼下一片吵嚷声传来,胡奕忙往回跑到台阶处往下看去,原来是那些羽林卫见传令兵没下来,纷纷下马对着守门的士兵推推挤挤,要开宫门,嘴里还骂道:“你们不开宫门,陛下的圣谕耽搁了谁负责?”
“他们不开我们自己开!”
“兄弟们上啊!”
两方人挤作一团,羽林卫是毫无顾忌,拿着刀剑就往上招呼,守卫却是不敢下重手,顿时被挤得贴在了门上,眼看着大门就要被打开了。
胡奕也顾不得许多了,忙提高音量对着楼下喊道:“诸位不要动手了,快,快开宫门!”他这时逼于无奈也必须开门了,虽然宫中形势混乱不明,也不知这一队羽林卫是否真是奉圣谕出宫,此时就应该紧守宫门不让任何人进出。但且不说刚刚眼见兰陵王一箭穿喉射杀綦连竟将他吓呆了,只说这羽林卫百多人的气势就要把他压住,他只要敢说一句“不开门”,只怕立马遭到宫门内外两面夹攻,今夜恐性命难保。
那群羽林卫根本将胡奕的话当做耳边风,动作丝毫未停顿,一股脑冲向宫门,将那两块沉重的木茬拉开。
高长恭看着厚厚的铁皮宫门缓缓从里面打开,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放下大半,下意识地长出了口气,对身旁的长孙茂说:“轩亭果然没让我失望,做得好。成德,留下部分人,我们走。”
口中说着话,脚上已使劲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长孙茂高举右手,吩咐道:“杜槐,你带二百人留守朱华门,其余人,跟着王爷走!”说着也紧追高长恭而去。
混在一群乔装的羽林卫中,尉相愿毫不起眼,高长恭却发现了他,在从他身边驰过时,左手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尉相愿自己都不敢相信,王爷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高长恭的马速略减了些,长孙茂趁此机会加快速度,冲到了他身边,侧头问道:“王爷,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高长恭也不看他,只是说了句毫不搭边的话:“刚才我们在朱华门外时,天上有三朵烟花。”
“三朵?那不是北边吗?他们……是要去宗庙!”长孙茂顿了一下,反应了过来。皇城北边最适合藏人的就只有宗庙了,而且对于宗庙,众人都有一种敬畏之感,不敢随意乱闯。
高长恭“嗯”了一声,一加力,坐骑又全力冲了起来。长孙茂回头望望身后,众人依旧排好阵型在不远处跟随,右手一挥,做了一个加速的手势,也冲了出去。
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队点亮,高长恭骑马又冲了几十米,隔得近些了,才看清原来是禁军左卫将军李赟带了一百多人在往朱华门方向步行跑来。
“李赟!”隔老远,高长恭大声喊道。
李赟早已看到宫门方向奔来的这一大队人马,那沉重的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的“得得”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此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已听出是高长恭的声音,也马上大声回道:“回王爷,正是末将。”
高长恭陡然勒住了马:“你匆匆忙忙往朱华门跑,所为何事?”
李赟见到高长恭就像见到了救星,大喜过望,忙跪下道:“王爷,大事不好,陆令萱和祖珽造反了,陛下不见了!”
高长恭也不下马,只说:“你起来。这事本王已知道了,如今正是来勤王救驾的。”
李赟刚才一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到,此时才稍微冷静下来,意识到这大半夜的兰陵王出现在皇宫中是一件十分不同寻常的事,忙道:“那王爷来时可曾见到陛下?”
“没有,”高长恭回头望望身后举着火把的千余骑,不想再跟李赟啰嗦,说道,“本王正要进宫找寻陛下,你这是要去朱华门?我刚从朱华门过来,一路上并未见过陛下,可见陛下不在这里。”
李赟大失所望:“那……那陛下人呢?”
高长恭看看李赟身后的一百多羽林卫,皆是正装披甲,一个个举着火把大汗淋漓,想来在这炎热的五月天,虽是半夜,可跑一大段路程还是很消耗体力的,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带着你手下去铜雀门,看能不能发现陛下,我带人去千秋门,我们分头行动。”铜雀门是宫城南门,千秋门是宫城的北门。
李赟今晚诸事不顺,这时听说朱华门方向也没发现皇帝,早已没了主意,这时一听兰陵王的建议,顿时赞同:“王爷好主意,末将这就去铜雀门。”
高长恭在马上拱拱手:“李将军忠于陛下,本王敬佩,将军千万小心。”
李赟也拱手道:“多谢王爷,现在宫中混入大量陆令萱祖珽逆党,也请王爷千万小心。”
高长恭淡淡一笑,一扯马缰,又上路了,身后一言不发的众人纷纷打马跟上。
李赟摇了摇手中的火把,高声道:“走,兄弟们,去铜雀门。”
到达宗庙,高纬想喝口水,这才发现陶春不见了,他大发雷霆:“给朕……死……死到……到哪里去了?”
穆皇后忙支使宫女为皇帝奉茶,高纬却一把将茶碗摔到地上:“滚……给……给朕……滚!”
陆令萱现在身份尴尬,很有自知之明就站在宗庙大殿不引入注意的角落,也不开口。
一群人现在也没个能拿主意的人,高纬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只得烦躁地走来走去,见了个东西挡路就大脚踢开,尽管这是在宗庙对祖宗不敬的表现,可也无人敢劝。
姚简见无人开口,心中大喜,跪地奏道:“陛下,我们对于外面的形势一点也不了解,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呀。末将愿外出查探逆贼虚实,请陛下恩准!”
高纬这才想到还可以派人出去看看,忙不迭点头:“好……朕……朕准奏。”
穆皇后望了角落里的陆令萱一眼,接道:“一定要查仔细了,逆贼的情况,还有,还有宫门的情况,能否出宫?”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死在宫里,一旦能够出宫,逃生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末将谨遵陛下圣谕,谨遵娘娘懿旨。”姚简磕了个头,又看了高纬一眼,心中冷笑,倒退着走出了宗庙大殿。
姚简也不知出去了多久,一直不见回来,高纬急得没法子,正想又让人出去打探消息,却听宗庙外传来一声大吼:“陛下圣驾在此,何人胆敢擅闯?”
高纬从昭阳殿逃出,身边侍卫统共也不到一百五十人。此时门外值守的侍卫见大队人马疾驰而来,转眼已到了宗庙之前,就要直闯大殿,虽见对方人多势众,可毕竟天子亲卫,也不能弱了气势,遂大吼出来。
“本王接到密报,逆贼陆令萱此时正躲在这宗庙之中,你怎么又说什么陛下在此?这样为她遮掩,难道你也是逆贼一党,参与谋逆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成德,围起来!”
虽然这个声音较之侍卫的声音要平和得多,但殿中的高纬和陆令萱听在耳中却宛如惊雷一般炸了开来,并不是说这个声音如何使人惊心动魄,只是这个声音对于他们太出乎意料了——这不是已经被赐死的兰陵王高长恭吗?他怎么没死,反而却于此时出现于此地?
陆令萱被高长恭左一声“逆贼”又一声“逆党”的叫着,心中恨极,可她毕竟年纪较长,比之高纬经验丰富得多,想了想顿时明白了,看着高纬还懵懵懂懂一头雾水的样子,激动地从角落冲到高纬身前,边跑边大叫:“陛下,老身明白了——这一切全是高长恭的阴谋,全是他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