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庄园（1 / 1）
高长恭沉默半晌，突然向崔季舒大礼一拜：“叔正公对我父子忠心耿耿，无以为报，请受长恭一拜。”
崔季舒没想到高长恭会有这番举动，大吃一惊，忙也跪下，双手扶着他，又不敢提高音量，怕招来旁人，急道：“王爷使不得，这不是生生折杀季舒吗？当年若非世子，季舒又怎会有今天这一切？”
看着高长恭疑惑的眼神，他又苦笑道：“王爷知道季舒出生博陵崔氏，却不知这表面上看似锦绣繁荣，实则危机重重。季舒是庶子，少年时又父母早亡，我的两个哥哥崔伯舒和崔仲舒联合起来要将我从崔氏门阀中赶出去，幸而世子仗义相救。此恩此德，季舒未敢有一日忘怀，今日又怎敢受王爷如此大礼？”
高长恭这才明白崔季舒为何对高澄这般忠心，崔季舒的一番话虽模模糊糊，他却也大致明白了，也不细问，只赞道：“父皇有叔正公这般忠心臣子，也当泉下瞑目了。”
“王爷可知，目前处境危险？”崔季舒听了高长恭的话，想起早逝的高澄，想着他没能看到这个儿子长大后的英姿勃发，心中一股酸楚的感觉不觉就涌了上来，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忙转移了话题，也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
“哦？如何个危险法？”高长恭倒是不清楚崔季舒的内心波澜起伏，只是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惊诧的反应，反而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起来。
“王爷和安德王今日在太极殿上对祖孝征如此神色，难道王爷认为想杀您的人是他吗？”崔季舒不答反问。
高长恭也笑笑反问道：“哦？难道想杀我的人不是他吗？”
崔季舒看着高长恭的神情，顿时恍然大悟，也笑了：“王爷英明，原来早已知道，倒是季舒杞人忧天了。祖孝征这一次真是硬背了回黑锅。”
“祖孝征给别人的黑锅还少吗？这次也不过一报还一报而已，他被人整了一回。”高长恭摸了摸额头，一晚不睡还是有些累，“真要这样做对他没好处，祖孝征这人聪明得很，不会做没好处的事的。”
“可是王爷既然明知不是祖孝征所为，为何还要故意激怒他呢？”崔季舒虽已放下心来，却仍是不解，“他要真与王爷为敌，可对王爷很不利呀。”
高长恭听了这话却一点也不担心，反而露出一脸笑容，追问下去，崔季舒便一五一十地将祖珽的反映道出，高长恭认真听着，不时还要插言问两句，崔季舒也认认真真地回答了，最后说完，高长恭点了下头：“好，我有一事还要请叔正公帮忙。”
崔季舒忙正色道：“王爷尽管吩咐，不敢当得帮忙二字。”
高长恭一笑，轻轻说了几句，崔季舒大惊，不过看着这位王爷的神色不像开玩笑，也正色答应下来。
回到王府已是大年初一的清晨了，仍是从后园翻墙出的崔府，又从花园翻墙进的王府。
高长恭本打算一回府便向郑迦陵告知所有情况，谁知刚想开口，郑迦陵就劝他先睡一觉再说，他只觉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淌出来，乖乖依言自去睡下。
虽说崔季舒说的话太让人震惊，可是高长恭却仍能踏踏实实地睡下去，直到下午才醒来，神清气爽地出了卧房。
直到他用过迟来的午饭，郑迦陵才问道：“崔季舒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这时房中只有他们两人，高长恭现在可不敢窗门大开，那还不得冷死，只是确认了一下四周无人，才将昨夜所听到的一切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郑迦陵直到听完很久，才终于说了一句话：“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是，他不必说这种谎。”高长恭吐出一口长气，“编谎言宣称自己是弑杀几个皇帝的凶手，除非他是疯子。”
“可是，他的话中还有很多疑点，”郑迦陵默默地回想了一遍高长恭刚才的话，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太多疑点了。”
高长恭将背往椅背上靠了靠，慢条斯理地道出：“我想，这个，恐怕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或许这世上知道的只有一个人了，不，也许是两人。”
他们都知道他所说的是谁，两人各怀心思，屋中顿时沉静下来。
正月初五，郑迦陵和弟弟郑迦叶在宝泉寺为亡母裴氏做了场法事，以渡亡魂。
裴氏虽是郑迦陵父亲郑百涛的继室，但本身也是出身名门大族，由于郑百涛的原配没有子女，他的三子二女全为庶出，因此当裴氏生下一对子女后，自然那些妾生的庶子庶女们在府中也没了地位，再加上裴氏对他们从来就是视而不见，因此和继子女们关系也并不亲密。如此种种，因此今日法事便只有郑迦陵姐弟二人来参加了。
高长恭和李茜仪做为女婿和媳妇自然也要参加，郑迦陵这时才第一次看见李茜仪，正月初二郑迦叶到兰陵王府时并未携她同行。她是李君仪的亲妹妹，容貌十分美丽，真真赵郡李氏一门尽出俊男美女，从昭信皇后到李君仪姐妹，果然名不虚传。
高长恭今日特意又留意了一下静空师太，谁知寺中女尼竟说她病了，下不得床，法事由寺中辈分最高的法明师太主持。他有些失望，但却由此更加肯定了这个静空师太绝对有问题，也不纠缠，只叫那个女尼代为问候。
法事完毕，郑迦叶很兴奋地邀请道：“姐夫和阿姐还没去过我新买的庄园吧，今日既然已出了城，不若去看看。”
高长恭本来早就有心要去看看的，可惜今日却不是时候，他早已有约了。郑迦陵便一个人和郑迦叶夫妇前往他们城北的庄园，边走边问道：“迦叶，你的庄园在城北，倒是可以多占点地，这边比城南那边庄园少些。”
“阿姐说的可是大实话，我最近买的两个庄园，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可不北边的比南边的大吗？”郑迦叶很赞同他姐姐的一番言论。
“可惜姐夫怎么不置点宅地庄园呢？”李茜仪不甘被冷落，在旁插话，“姐夫可是咱们大齐公认的有钱人呀。”
郑迦陵笑道：“茜仪，你姐夫现在可是如履薄冰，每天都战战兢兢的。自从当年他在定阳被阳士深参了一本，从此就收敛起来，这几年，你可曾见过他买过一块地，置过一片宅？难道是我们不想这样？不过是怕朝中再有人多一句嘴，给陛下出个难题，你姐夫面上也不好看呀。”
“你就闭嘴吧，”郑迦叶对着李茜仪毫不留情地吼道，“姐夫的事也是你能开口的？什么事都不懂就在这里胡乱说话，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李茜仪顿时吓得不敢接话，又觉得委屈，眼泪含在眼眶中，也不敢往下落，怕再挨顿骂。看来这女子和她那个开朗外向的姐姐完全不同，郑迦叶也很有点大男子主义，还是郑迦陵开口为她说了句话：“迦叶，怎么这样说话？茜仪也是一番好意，你还不快点道歉。”
郑迦叶还没说话，李茜仪已抢先开了口：“阿姐，是我不对，我本来就没见识，不该乱说话的。阿姐就不要怪罪侯爷了。”
郑迦陵这时已是无话可说，人家夫妻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谁管得着？
马车终于缓缓驶入了郑迦叶位于北城外的庄园，下车一看，果然是占地广大，一眼看去，根本望不到尽头，整个庄园和外面一样，也是白雪的世界，偌大的庄园全是白皑皑一片，静得让人都觉得不真实。
自有佣人上来收拾车马，郑迦陵三人，直接往大厅走去。郑迦叶一路上指指点点，为他姐姐介绍房屋的布置及结构，李茜仪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也不敢再出声了。
三人走着，转过一个回廊，忽然发现前面有两个人站在廊上，那两人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三人，看清了郑迦叶，忙跪了下来：“小人参见侯爷，夫人。”
郑迦叶看了看身旁的姐姐，小声道：“这些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阿姐莫怪。”随后对跪着的二人高声道：“有眼无珠的东西，见了兰陵王妃，还不快点问安！”
跪着的二人哪里知道郑迦陵的身份，这顿骂挨得很是冤枉，可怎敢申辩？忙磕了个头：“小人有眼无珠，王妃恕罪。”
郑迦陵本来就觉得这样大张旗鼓没意思，人家根本不认识你，怎么给你请安？笑道：“不知者不罪，两位不必多礼。”转头又看了看郑迦叶：“走吧。”
三人越过地上的两人走了，也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见两人中有一人听到郑迦陵说话，偷偷用眼角瞄了她一眼，脸上所露出的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虽然他立刻便将脸贴在了地上，自然也没听到他们走后，那个人的喃喃自语：“她竟然是兰陵王妃，她竟然是兰陵王妃。那应该是——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