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延宗（1 / 1）
赶了半个月的路，回来又马不停蹄地进宫以及去华林园，高长恭和郑迦陵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回到府中，正想着马上洗漱一番便可歇息，谁知刚下马车，便被告知：安德王夫妇到访，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高长恭早已从赵冲等人口中得知，安德王高延宗是高长恭的亲弟弟，文襄皇帝高澄的第五子。文襄皇帝总共六个儿子，也许是因为父亲早逝，这六兄弟没了依靠，反使彼此更加珍惜兄弟之情。自从大哥高孝瑜和老三高孝琬先后被武成帝高湛杀死后，剩下的这四个兄弟之间就愈加亲密团结，大概这也是北齐皇室仅有的一点真情了。
因此，听到高延宗到来的消息，高长恭也只得打消休息的念头，起身走向大厅，同时由于安德王妃也来了，郑迦陵也不得不一起去见客。
还没走进大厅，便听到一声高呼：“四哥，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可就真要到兰陵郡去寻你了。”随着声音，便见一个锦衣胖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大厅。
高长恭还没什么，郑迦陵在旁边却着实吓了一跳，这高延宗未免也太胖了吧，他一个人的重量大概抵得上两个高长恭。她完全想不通，怎么一个父亲生的儿子会差这么多，再细细看去，这高延宗的五官由于脸上肉太多，都堆褶在了一起，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四哥，四嫂。”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突然传来，高长恭和郑迦陵这才发现高延宗身后还站着一个美女，二十出头的年纪，真的很美，想来她应该是刚才跟高延宗一起出来的，只是由于高延宗体积太大将她挡住了，所以他二人才没注意到。这个美女应该就是安德王妃李氏了，她出身名门望族赵郡李氏，是文宣皇帝高洋之妻，昭信皇后李祖娥的侄女。
“老五，弟妹。”高长恭笑着迎了上去。
“五弟，弟妹。”郑迦陵接着打招呼。
“咦，四嫂，你不是一直叫我‘君仪’吗？今天怎么改口了？”高延宗还未开口，李氏已先奇怪地问了出来。
郑迦陵哪里知道以前是怎么称呼她的，今日也不过按最正常的妯娌礼数来唤她，现在看来郑迦陵和这位安德王妃李君仪之间的关系肯定非常之好，也许可以称得上亲密无间。
她笑道：“大庭广众，还是要守守规矩吧。”
李君仪还未来得及没说话，高延宗便抢先对着她笑道：“看吧，不是我一个人说你没规矩，四嫂最是守礼，可不象你，你也该多学着点。”
说得几人都笑了起来，李君仪笑瞪了高延宗一眼，跑过去拉起了郑迦陵的手。
高长恭招呼大家都往大厅走，边走高延宗边关切地问：“四哥，我听说你从车上摔下来，昏了四天四夜，差点想亲自跑去，还是二哥死命把我拉住了。给你寄了几封信，你也不过让人带个话说没事。到底现在怎么样了？”
“早已痊愈。哦，对了，二哥呢？”老六渔阳王高绍信此时正出镇在外，因此高长恭并未问起他。
“早几天被陛下派到兖州，说是去办公事，能有什么正事？还不就是帮他挑美女。二哥很不想去，可圣命难违，没法子，也只好去了。”高延宗很不屑地说。
高长恭点点头，没说话。
郑迦陵这时给高长恭递了个眼色，高长恭会意，有些挣扎,还是微点了点头。她便拉着李君仪的手往自己房间走，边走边说：“走，让他们男人说男人的，我们自己进去说会儿体己话。”
“好呀，我也有好多话要跟嫂子说呢。”李君仪笑着挽住郑迦陵。
看见两个女人已经远去的身影，高延宗憋不住问道：“四哥，你有话跟我说？”
高长恭微愣了愣，高延宗叹了口气，又说：“四哥，我虽然没你那么聪明，可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四嫂故意把君仪拉走，不就是你有话要单独跟我说吗？”
高长恭笑了笑，心中很是犹豫，其实他早已和郑迦陵商量好见高延宗时要说些什么，可到了此刻，他却又辗转了，那些话到底说还是不说？他倒不是信不过高延宗，若是连高延宗都信不过，那这世间便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他犹豫地是这件事到底要不要把高延宗牵扯进来？此事若成，则皆大欢喜；此事若败，如高延宗参与了，则免不了和自己一样与高纬彻底撕破脸，好则分裂大齐，与之鼎足；坏则亡命天涯，或是立遭横死；如高延宗没有参与，也许高纬还会放他一马，但万一高纬不放过他呢？那怎么办？何况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归不智。那到底说还是不说？高长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想到还是用个“拖”字算了，等下来再仔细权衡一番，现在应该还有时间，也不急于这几天，高纬应该不会在过年这几天动手。
主意既定，他便正色道：“确实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朝廷这阵的动向，你知道，她们女人哪管这个。”
高延宗尽管心中疑惑，听高长恭这样说，也只能相信，高延宗这边便将朝堂事务细细告知哥哥。
那边厢，郑迦陵引李君仪到自己房间，一路上就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到了房间坐下，李君仪也是家长里短地闲聊八卦，郑迦陵含笑听着，偶尔接一两句，脑中却在快速地转着念头。
这时只听见李君仪很是羡慕地说；“还是四嫂福大，你看四哥对你多好，这么多年来就你一个，就算当年先帝赐的二十个侍妾，勉为其难收了一个，后来还不是转手就送给博陵侯了吗？——茜仪还为这事私底下找我哭了好几回，话扯远了。哪象我家那个，今天一个，明天一个。”
博陵侯便是郑迦陵的同母弟弟郑迦叶，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娶了李君仪的亲妹妹李茜仪为正室,因此两家关系又近了一步.
郑迦陵笑道：“今天一个，明天一个，最后还不是要回你这里？五弟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对你够好了吧？”
李君仪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了。
郑迦陵这时也不知想起什么，低下头，竟红了眼眶：“你也休要再提他对我好之类的话了。对我再好有什么用？他……他……我……他也要有那个命呀。”
李君仪吓了一跳，忙问：“四嫂，你，你这是怎么了？”
郑迦陵伸手擦擦眼角，摇头道：“没事。”
李君仪怎肯相信，再三追问，郑迦陵终是拗不过她，将祖珽派人到王府卧底，这个卧底欲谋杀高长恭一事说了，最后还说道：“我本以为这不过是祖孝征私自行为，看王爷从这件事后就愁眉不展，便劝说王爷将此事告知陛下，让陛下治这个瞎子谋害皇族之罪。可王爷却说我妇人之见，他说难道祖孝征就这么大胆子，敢随便派人刺杀宗室？王爷猜测这应该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和先帝早看文襄后人不顺眼了，他哪里还敢到陛下面前告状？君仪，你说，这要是陛下惦记着想谁死，谁还能不死？这次不死，下次呢？迟早有一天……所以，你也莫说我命好了，不定哪天我就成了寡妇。真要如此,我也没什么盼头了,只剃了头到庙里做姑子去。”
李君仪吓呆了，说：“这……那该怎么办呀？”
“我们妇道人家，哪里管得了这些事？还不是过一天就该庆幸多活一天罢了——对了，君仪，这事事关重大，你可绝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郑迦陵最后紧张地叮嘱。
“我自然明白。”李君仪郑重点头答道。
一起吃过晚饭，终于送走了高延宗夫妇。谴退了下人，在高长恭送郑迦陵回房的路上，郑迦陵问道：“你说没说？”
高长恭缓缓地摇了摇头。
郑迦陵没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正见他摇头，心道：我就知道。又转回头，口中方才言道：“无妨，我已经帮你说了。”
“什么？”高长恭十分惊讶，“你，你什么意思？”
郑迦陵便将自己和李君仪的话告诉了他，又补充道：“我知道她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除了她丈夫。明天大概高延宗又会跑来。”
高长恭早已恢复镇静，叹道：“你真是一点选择也不给人留下。”
郑迦陵有些疲累，伸了个懒腰：“这种事哪里需要选择？最简单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成天东想西想，把最简单的事情都弄得太复杂了。本来都已计划好的，你临时后退了，你不能完成任务，我就帮你完成；你既然做不了决定，我就帮你决定——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就这么简单。到了，你回去吧。”
高长恭看了眼郑迦陵，没吭声，转身离去。
郑迦陵静静地站在房门口，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刻才猛地转身回房，虽步履急促，步伐却依然稳健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