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约法（1 / 1）

十五岁上的春天，我出嫁了。

父亲依旧潇洒，还是将“人生一世，快乐二字”赠与我，却免不得带了些无奈叹一句“还是小丫头啊”，我忍泪取笑说既如此何不留下我承欢膝下，如今又作了这不舍的姿态，难道我就会好过一点么？父亲苦笑，摸摸我的头，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书房，回头深深看我一眼，似关切，似安慰，似期望。那背影，竟显出一丝孤单与悲凉的气息。

母亲哭哭啼啼，总说我还是小孩子嫁了过去怕不受欺负，反复对我说别逆了夫君的意就好，皇家妇不比寻常，要万般小心伺候，免得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我失笑，母亲是一朝被蛇咬了，日日患得患失。而我毕竟是与她不同的，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我信我自己。

我要快乐，我要自由自在。

我发誓再也不会演这嫁人的一出戏了，真真比骑马练武还累人，我不担心我支撑不住，只是吃惊我竟有耐心能忍到被人送进洞房。好了，到此为止人人满意，诸事顺利。

尽管又累又饿，我却没心情管了，想着接下来的事情，我不禁有些担忧，若他动了怒可怎么办，毕竟没见识过真面目……于是忍不住唤了在外间侍侯的小妈妈来，给我倒了杯水润润喉。小妈妈是我的奶娘，母亲总担心我还小，非得命了奶娘随过来照顾。小妈妈吃过很多苦，那年正好遇了母亲生我，于是她成了我的奶娘，这么多年，除了以前的母亲，我是跟她最亲近的了。小妈妈，是我独独对她的称呼。

“小妈妈，等会若是那人来了，你也别走太远，我一唤你就进来。”我紧握了她的手，要她保证。她被我的郑重弄得顿时紧张起来，我忙说，“不用担心，凡事有我担待着。其实也不一定会叫你的。”

小妈妈松了口气，以为我只是对新婚的紧张，小声安慰我说：“你放宽了心等着就好，没什么大不了。渴了饿了我给你备着。” 她愣了愣神，彷佛听她感叹了一句“还是太小啊！”接着又叮嘱，“只是这称呼得改改，别总那人那人的，该叫夫君了，好歹也叫声王爷呀。万一惹得王爷不高兴，你母亲知道了又得挂心。”

“好啦，小妈妈，本小姐我知道了，不会出岔子的。”我作出一副乖乖的模样，小妈妈也就安心出了内室，却不知我在红盖头下做了个大鬼脸。

心中有事的时候等待总是显得很漫长。不禁想到那媒婆所说，这个六皇子沈重云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因他不闻政事，交友广阔，更有一众红粉知己，便落得个风流不羁的美名。这就是我要的，远离权势，心思在外。

彷佛过了很久，睡眼朦胧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小妈妈欣喜请安的声音。我心里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忙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下来。

我听到他一人沉稳平淡的说话声，庆幸没人来闹洞房，更庆幸他没喝醉。这下子什么都好商量了。

他推门进来，听得脚步声渐渐近了，在内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我等了等，又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正待张口，却听到有人咳嗽一声，说，“满星小姐，本王想今天最好把事情都说清楚，这样以后彼此都好相处。”原来倒是他先开了口，冷冷的调子。

我只低低“咦？”了一声，静待下文。

他也不待我有更多反应，从容说道：“本王与你的婚事，是由父皇指的，也没法反对，但其中的曲折也不需本王多说。本王……我无意伤害于你，只是逍遥自在惯了，受不得束缚，也给不了承诺，所以我想最好能定个规矩，各自清净为妙。”

话音落地，满室寂静。

他是在待我的回复；而我只是在惊叹，这沈重云竟跟我不谋而合，奇也怪哉！只是他端了诺大的架子，知他想给我个下马威，这让我很是不爽。

虽然不谋而合，但也不能让他知道我是早有此打算的。我故作沉思地静默。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只有烛火的摇摆，和着我重重的心跳，或者还有他的。

半晌我才回道：“既然王爷已经作了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的，我也无意反对。今后的生活，确得约法三章才好方便行事。只是我初来乍到，还得王爷多多担待才是。”我柔柔应道。

“满星姑娘但说无妨，本王尽力而为。”

“这第一，你需在这王府里亲口定了我的身份，即使事实上不受宠，也要正了王妃的名分，我知道有实权才不凄凉；第二，我不扰你的生活，你也莫要扰了我的生活，相安无事最好；第三，给我在王府安排一处清净院落，要有花有水；最后一条，绝不牵扯朝廷的纷争，以后也莫要因此牵连于我。”

也许是他没想到我这么轻易提了条件出来，略略吃惊。隔了盖头，我隐隐感到他探究的目光。

他思索了一下，也很快应承道：“前几条都没问题，保证你王妃正位，受人尊敬，安乐自在，衣食无忧。只是这第四条……”

我忙补充：“我无意权谋，也不受他人差遣。”

“好，果真是将门之女，聪慧爽快，处事果断。” 一件大事摆平，他终于舒了口气，“那王妃就早点安歇吧。”说完便要走。

“王爷谬赞，不敢当。” 我心下安定，也不在意多听他几句夸赞，起身相送，随口提醒道，“只希望明日我便能有地方安置了。”

却不想我这样一说，两人同时一愣，才发现原来这是在他的卧室的。

冷静自持如他，竟也有些尴尬，忙说：“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不多打扰了。”便匆匆离去。

屋子里终又静下来。我一人在这喜庆和暖的房间里，有些许的恍惚。刚刚我已经争得自由了么？竟似作了个梦，没有太多的欣喜印象。

我故作了柔弱状，隔了盖头同他讲话，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跟他作陌路人的，可他却也作了这般打算，连门也不进，盖头也不掀。偏偏我又很好奇那个冷冷自傲的声音的主人是个什么样子，远远比过去，我竟只及了他的胸；又想到自己却对这夫君没有半点吸引，我心下隐隐有些不痛快。

这时小妈妈进来了，说是见王爷走了，很担心我。我略略跟她说了我们的决定，只慌称是因了我还小的缘故。小妈妈也高兴了，连连叹道：“真是通情达理的好王爷啊！我的小星儿确实还太小，还太小了。这样最好，你又有得疯了！哎呀，这没了老爷夫人的管束，岂不更得闹翻天？”

小妈妈这一惊一乍，倒真把我的小别扭给吓没了。满星呀满星，能够自由逍遥，可不是最大的快乐么？何苦生了那无聊的醋意，徒增烦恼！

这样一想，我真的兴高采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