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避祸（1 / 1）
皇宫已经荒芜了近两个年头，虽然韩佑称帝之后就迁入了皇宫居住，虽然皇宫重新取代奉王宫成为政治中心，虽然一度销声匿迹的宫女太监们再次出现，但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规模宏大的宫殿群里大部分地方还是荒凉无人的。
宫殿角楼附近居住的都是宫里地位最低的杂役太监，宫墙最矮，也最僻静。新皇新朝，皇宫里大面积的地方需要休整，清理杂草，修葺房屋，浇培花木，蓄养犬马，祭神省牲……数不清的事情等着杂役太监们做，他们是皇宫里最卑贱的一群人，却同时也是皇宫里最重要的、最不能少的一群人。
下午时分，角楼附近的杂役太监都去忙活各种各样的事情了，除非天色阴暗下来，他们不能回到居所休息。因此，这附近除了偶尔巡视经过的侍卫，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在数名影卫的掩护和帮助下，方彦带着元晓晨跃过角楼矮墙，擦着墙边，慢慢往熙宁殿方向行去。一路上，虽然不时碰到巡逻的带刀护卫，但前面有影卫探路，中间有影卫望风，后面又有影卫掩护，片刻之间，一行人已经悄无声息来到熙宁殿的东侧门边了。
熙宁殿本是皇宫中的一座大宫殿，与皇宫正殿的距离也不远，本来应该是遍布禁卫亲从，戒备森严的，但熙贵妃身份特殊，又出家为尼，离群索居，再加上现在皇宫中新政待定，人手不足，所以现在的熙宁殿内外都是静悄悄的。
“王上，殿里除了一两个洒扫太监，只有老德一个大太监伺候着，娘娘正在屋内念经。”负责探路的影卫灰申回来禀告。
方彦点头道：“知道了，后面不用你们了，都下去吧。”
影卫各自行了一礼，霎时间散得干干净净，元晓晨左顾右盼，竟然一眨眼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还瞅什么，进去吧！”方彦捏了捏她的手心。
“他们人呢？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方彦一笑：“若是连你都看得出他们的行踪，他们这影卫也不用当了。”
元晓晨回了他一个白眼，随着他从东侧门进了宫殿。
“你们是什么人？”两人刚跨进门里，一个眼尖太监就发问了，不过他虽然看两人来历不明，但并没有太多惊异和慌乱，想是在熙宁殿里住的久了，也沾染了这里清宁柔和的氛围。
“二位为何擅闯宫禁？”另一个太监也丢了手中活计，走了过来。
方彦笑笑答道：“我是来看天机师太的。”
两个太监同时一惊，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道：“请进来。”
几个人走到房门口后，先前的太监躬身道：“请容奴才进内通传。”
言毕他走进屋内，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窸窸窣窣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布帘子掀起，老德皱纹遍布的脸出现在门口。
“天机师太请二位进去。”
屋内的摆设、装饰，甚至空气都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阴暗、宁静、平和，又神秘，檀香缭绕，禅机弥漫。
“彦儿！”蒲团上的女子以同样的姿势跪坐着，转头微笑，波澜不惊，任外面的世界天旋地转，沧海桑田，她和她的空间、时间，永远都是一成不变，驻足不前。
“姨母！”方彦没了上次的莽撞和激动，稳步走到熙贵妃面前，道，“姨母，彦儿又来了，您近来可好？”
“好，我哪里不好！倒是你，最让人放心不下。”当熙贵妃用宠溺的目光看着方彦时，佛堂带来的静谧疏离感似乎一瞬间被打破了，那脉脉流淌的温情，让人忘了佛台上观音大士悲怜的容颜。
“姨母，我也一切都好，没什么值得挂念的。”
熙贵妃抿起嘴角：“还嘴硬？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韩佑称帝了，你的大军突然撤退回南，可是南边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又突然会在京城……还是我这深宫里出现？”
元晓晨心中一阵敬佩，不愧是在深宫里浸淫了几十年的女人，也不枉她半生大起大落，因近而察远，一叶能知秋，三言两语竟然全部都问在关键点上。
方彦一笑，也不再隐瞒，坦然道：“是，姨母，彦儿不敢瞒您。我那南江，确实是出了大麻烦，我也阴错阳差困在京里，韩佑现在满京城的搜我，彦儿没处去，只好来看你。”
熙贵妃闻言，神色也不见慌张和不快，只道：“既然来了，姨母绝不会短了你，暂且安心住下，什么事儿等以后再说。”
方彦应了一声，又走到元晓晨身边，笑道：“姨母，彦儿带回来个姑娘给您认识。”他轻推一把元晓晨，道，“她是元晓晨，上次也来过，你可还认得？”
熙贵妃的目光终于落在元晓晨脸上，淡淡的道：“我自然认得，我还清楚她的来历，她是奉王亲封的晨郡主，曾一度与佑儿谈婚论嫁，后来又跟了你，可对？”
元晓晨嘡目结舌，天机师太已经出家这么些年了，怎么这些红尘俗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见熙贵妃对自己神色清淡，也不敢多说，只笑笑道：“师太说得不错，但晓晨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她不等熙贵妃答应，就径自问道，“师太是出家人，为什么还要关心这些凡夫俗子的事儿，这岂不是耽误您的修行？”
“晓晨……”方彦微觉不妥，开口阻止。
“你说得不错。”熙贵妃平静的道，“你是个聪明姑娘，倒不是没胆色没见识的女子……我是个出家人，早就不该问这些事儿的。”
她面向观音像，拜了一拜，一时间房间里各人沉默，安静无声。方彦瞪了元晓晨一眼，似乎是有些怪她一句话把姨母给得罪了，元晓晨不服气的回瞪，干什么？熙贵妃娘娘可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两人正打着这眉眼间的官司，忽听见蒲团上的熙贵妃苦笑了一声，忙转头看去，只见熙贵妃并没有回头，背对着二人，轻声叹道：“我怎么能放得下？一个是从小养大的儿子，一个是……唉，我佛经念的再多，修行的日子再长，也抵不过儿孙的罪孽，也消不掉这天机带来的遗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