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重游（1 / 1）
京城里有太多江明韵和方彦的回忆，相国府、方园、遗村、街市、皇宫、佛光寺……他们去过的地方太多，每一处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从前是相府小姐江明韵、相府小厮方彦、相府丫鬟明心的组合，现在变成了晨郡主元晓晨、明王方彦、还有一个目光炯炯的监视者月蝶。
元晓晨的记忆残缺不全，面对这样的队伍倒没说什么，方彦却谓然长叹道：“真是恍如隔世啊……”
“明王殿下，我们去哪里？”元晓晨坐在马车里，公事公办的问道。
方彦凝眸看着她，声音苦涩：“晓晨，不要这样和我说话。你不知道，没有你，明王的位子坐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高处不胜寒，对吧？你尽管可以退位让贤啊，奉王高兴还来不及……”元晓晨不冷不热的道。
方彦摇头：“我不会退缩，如果那样的话，只会让我离你越来越远。”
他们的第一站是市集，方彦说，那是两个人最自在的地方。
京城的市集早已没有了大利时的红火，但依然熙攘热闹，人们各自为了生存忙忙碌碌。
方彦固执的牵着元晓晨的手，细细诉说着每一个两人相处的细节：“糖梨蒸糕，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卖糖梨蒸糕的可不是这个小伙子，是个老大爷，我从来不吃街边的东西，那天你却突然塞给我一个……”
他买了两块，自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摇头道：“没有以前的味道了。”虽然这样说着，还是仔仔细细把那块蒸糕吃下去了。
元晓晨瞪着眼睛看堂堂明王将一块街边小点心吃得干干净净，一边好笑，一边咬了一口自己的蒸糕：“嗯，味道不错啊，你以前吃的是什么味道？”
方彦停了一下，半响回答了两个字：“很甜。”
元晓晨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甜，难道是咸的不成！
“这家的竹筒凉粉，你还记得吗……”
“这里以前卖的是蟹黄蒸包，才不是胭脂铺子，你知道的吧……”
“酸辣鸡杂，这个我可是记忆犹新，你那时侯真害惨我了，你要是敢把这个忘了，我可跟你没完……”
“这家店的荷锦火锅，民间一绝，可惜现在不是季节，要不我一定不会忘了把你的葡萄放进去……”
“通源茶铺！天，竟然还在……晓晨，说书的八哥儿，不知道还说不说了？我们快进去听一段……”
“方彦，停！”元晓晨拽住方彦身子，拉他定住，认真地道，“不用进去了，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方彦脸上笑容依旧，温声道：“没关系，我们去下一个地方，方园、相府，甚至皇宫，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
“不用了。”元晓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方彦，你不是去查了吗？我是江明韵，可是我的记忆里没有你！”
“我查了，江明韵和元晓晨是同时失踪的，你们是串通好了一起逃跑的吧，只是没料到一个会跳河溺水，一个会遭人追杀……后来你们俩都神秘失踪了，一年后再出现就成了这个样子，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查也查不到……”方彦痛苦的揉着脑袋，“对不住，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去试着唤醒你的记忆……”
元晓晨心中恻然，他当然查不到，因为那是甄神仙搞的鬼。
“晓晨，我们去皇宫，那里……那里有我们一生最深刻的记忆！”方彦突然拉起她的手大步前行，元晓晨无奈，只得随行。
皇宫自方彦大军离开的那天起就被封锁，一年多过去了，皇宫的九门始终紧闭，成了一座被遗忘的空城。
不过，明王要进皇宫还是没有人敢阻拦的，大门上的铜漆大锁吱吱呀呀被打开的时候，刺耳的刮磨声让元晓晨忍不住捂紧了耳朵。
依然是宽阔的宫道，精致的地砖，只是砖缝中钻出的丛丛野草却不经意泄露了满园的荒芜和颓丧。依然是高耸的宫墙，巍峨的建筑，只是房檐下露出了乌压压的鸟巢，鸟声啾啾，一地的凄凉，一地的心伤。
方彦牵着元晓晨来到一座座宫殿前，守殿的太监躬身将一扇扇大门打开，每开一扇门，都是一阵扑鼻的湿霉气，紧接着是萧索的落寞繁华。
羽扇折断无人拾，廊柱褪色景不在，镂空门框窗纱破，蜘蛛结网满楼台……
站在大殿前，元晓晨不由得叹息：“宫女如花满宫殿，只今只有鹧鸪飞。”
方彦的手一抖，回过头来：“你还记得皇宫从前的繁华？”
元晓晨道：“怎么会不记得？那边，”她指了指御花园方向，“我闭着眼睛也知道里面有什么，大荷塘，荷花漂亮的不得了，琉璃厅，建的比仙宫还要漂亮……”
话说着，两人脚下也不停，穿过御花园的门洞，元晓晨的声音戛然而止。
荷花湖被野草填满，荷叶早就秃成了一支支光杆司令，游舫搁浅在湖岸上，而山顶上的那座琉璃大殿，因为没有灯光的照耀，阴沉沉的伏在山头上。
元晓晨沉默不语，纵然她对皇宫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也不喜欢看见这样的衰草长提，残垣断壁。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方彦又扯她离开。
绕过御花园，穿过低回的长廊和重重房檐屋角，方彦停在一座宫殿前面，元晓晨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灰尘，终于费力地念出了那灰色匾额上的字：“青芜殿。”
方彦转眸，带着一丝脆弱的希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元晓晨，轻声问：“这里……你，没忘吧？”
元晓晨怎么会忘记，阴暗的青芜殿，她度过了一声中最难熬的日子：“我没忘，明心就死在这个地方。”
“还有呢？”方彦不甘的追问，“还有别的呢？关于我们的……”
“没有了。”
“不可能！”方彦失控般的叫道，“你怎么可以连这些也忘记……我们在这里拥有过彼此，也错过了一生的幸福！你怎么可以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你记得韩佑，记得韩翼，记得奉王，甚至也记得明心，为什么唯独忘记了我？你为什么这样残忍！天……我现在多渴望你能像在青芜殿的时候一样，恨我、怨我、骗我、躲着我、抛弃我！就是不要像这样忘记我……”
元晓晨惊呆了，震傻了，拥有过？错过？恨？怨？抛弃？谁能告诉她，他们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他们到底爱到了什么程度！元晓晨看着痛苦难当的方彦，紧锁的轩秀双眉，颤抖的薄削嘴唇，雾气弥漫住了他一向精光熠熠冷然无情的双眸，笔挺的背脊努力撑着他的身躯，显得他越发的清瘦，越发的苦楚……
她突然之间开始渴望那段丢失的记忆，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在此，那会是怎样的难得和珍贵！
“方彦，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怪事我不能相信？”
“我会变成元晓晨，代价就是失去与爱人的回忆。所以我忘记你，可以说是神仙之意……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我想神仙的意思是想让我重新开始吧。”元晓晨无法得之甄神仙让她失忆的用处何在，只好胡乱猜测着。
“重新开始？”方彦突然冷笑，“所以你就和韩佑在一起了？这也是神仙的意思？”
元晓晨一时语塞，男人吃起醋来也竟然这样不讲道理……她辨道：“你胡说什么，神仙最多指点我，怎么会替我决定人生？”
“那可不见得！”方彦讽刺道，“他指点你忘记我，你不就立刻移情别恋，改弦易辙，去找韩佑了吗？”
“方彦，话不能这样说，我爱上韩佑，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爱上韩佑了？”方彦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凄苦又冷厉，“你真的爱上他？爱？你还知道什么是爱吗？你都忘记了你曾经爱的人，你记忆残缺，你竟然还敢说爱上别人！”
元晓晨本来心中对他尚有几分软意，现在都被他一番话打的七零八落，她怒道：“你懂爱？你的爱就是挖苦、讽刺、纠缠、争夺、逼迫……对不对！”
她气得转过身不再理会方彦，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是那样的……”方彦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透着无力，“原本……爱是天天为你害相思，爱是夜夜颠倒不能自持，爱是在人群里只能看见你一个，爱是离开你的时候步履维艰，爱是每次站在你身边的时候会忘记自己，爱是一想到你就会失去理智……”
元晓晨悄然回头了，她一直以为，爱是不用说出口的感觉，原来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竟有这样多，这样简单，又这样复杂……
方彦睁着黯淡的星眸，定定看着她：“爱是……知道你爱上了别人，来不及痛，来不及恨，来不及去抢你，只是全身脱力，我早就没了魂……”
“我知道了，你的爱是真的……”
“你的呢？”方彦追问道，“你对韩佑，也是如此吗？”
元晓晨楞住了，她对韩佑……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感动他的温柔和体贴，佩服他的气度和抱负，期待他的未来和成就，可是谈到爱，她似乎一直都没有深想过：“我……我也爱他！”
“是吗？”方彦听出她话里的迟疑，不甘心的道，“你想清楚了，爱可不是糊里糊涂的事情！”
元晓晨莫名的心慌乱起来，她强硬的停止了谈话：“好了，到此为之，我不想再和你吵架，我……我心里很清楚。”她瞥了一眼方彦，又加了一句，“方彦，你既然真的爱我，就不该拿你的爱做借口，阻止我寻找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