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托付（1 / 1）
元晓凌说了太多话，微微喘气，就着元晓晨的手慢慢喝了一口茶。
“剩下的故事我来说吧。”奉王悄然出现，他虎目中闪着一丝温情的光，俯身看着元晓凌，“你听着就好，我要是说错了，你再纠正。”
元晓凌点头，眼睛里流露出温柔谴眷的神采。看得元晓晨忍不住感慨，一时也忘了行礼，只坐着静静等奉王说故事。
“我头一次见到晓凌，她是画舫里卖艺姑娘，嘴上唱着柔柔美美的歌，一转眼却脸如寒冰，让人怀疑就是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看到她笑。我觉得她有趣，就逗她几句，没想到她心思机敏，从我的话里隐约猜到了我的身份。晓凌说要跟着我闯荡，我哪里愿意，何况她还拖着一个小妹妹。”
“我回京了，她竟然在后面跟了我三天三夜，白天她被马车落下，晚上又不眠不休赶上来。第四天清早她站在马车后面时，双脚流血，但看那脸色，我不怀疑她会跟上四天四夜、五天五夜、十天十夜……我对她说，丢了你那妹妹，我就带你走。”
元晓晨询问地看着她的姐姐，我就是这样被抛弃的？元晓凌歉然的看着她。
“你不要怪你姐姐。”奉王接着道，“我就是想看看一个女人能心狠到什么地步。她当时犹豫了一下，带着你就走了。可一个月后，晓凌竟然找上王府来，她衣衫褴褛，身边却没有了那个小妹妹。原来她把你托付给一个杂耍艺人，义无反顾跟着我来了。”
“晓凌跟着我，学了一年功夫和本事，然后就化装成各种各样身份的人给我刺探消息。娼妓歌姬她扮过，贵妇千金她也装过，她还打扮成死囚犯，在天牢里一蹲就是半年。这活儿太苦，男人都受不了，她却干得比男人还好。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她跟了我八年，多少男人死了走了，她一身的伤，一身的胆，还站在我身后。”
元晓晨笑了，敢情姐姐是玩儿无间道出身的：“所以二十五岁的姐姐让奉王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奉王就娶了姐姐？”
元晓凌和奉王被她直白的话一顶，各自有些脸红，奉王道：“先前倒没这么想，最后一次她刺探消息，被人追杀，几乎断气，我才恍悟……”他不再说下去，笑了笑，伸手握住元晓凌瘦弱的手掌。
“就这么，相爱了？”元晓晨问道，“这算是一见钟情，还是属于日久生情？”
元晓凌脸色绯红，笑斥道：“别胡说！”
元晓晨见姐姐开怀，也就住了嘴。
奉王笑道：“你姐姐死里逃生，元气大伤，功夫全失，我怎么还放心她去冒险？自然要把她留在身边，我在一天，就保护她一天。”
元晓晨有些感动，两人都避着那些情情爱爱的词儿，说的话竟也深情若斯，她原本不喜欢奉王，此时不由对他生了三分好感。
她想想姐姐，这一生可真是够千折百转了，心中不忍，说道：“姐姐，你受的苦太多了。”
元晓凌苦笑一下：“从前倒算不上苦，可自从进了这深宅大院，勾心斗角的竟然比以前还辛苦。”她抬眼看着奉王，嘴上说苦，眼里却没有一点埋怨。
奉王似乎忘记了元晓晨这个大灯泡的存在，叹道：“你这个病，还是怨我没顾好你……还是我害了你。你安心养病，这宫里人再怎么斗，也不敢再斗到你面前去了。”
元晓凌摇着头：“王上，这宫院里的内斗自古就有，谁也护不了谁一世……我跟了你，在这里头耗死了也不怨，只是我这个妹妹……”她突然拉过元晓晨，喘着气道，“我这个妹妹，我放心不下……我死后，就把她托付给你照顾……”
“姐姐！”元晓晨急了，“我说过了，你顾好你自己，不要再□□的心！”
奉王也道：“晓凌，别说这个了，你好好养病。”
元晓凌道：“你们的心思我知道，让我说完……王上，我只希望我这个妹妹这辈子幸福，你答应我，不要把她拉进王宫内院里，不要把他牵扯进你们的算计和争斗里，不要让她嫁给皇室的人……”
元晓晨湿了眼眶，奉王叹息着许诺：“你放心，我不会再让晓晨成为第二个你了。”
元晓凌放了心，不再说话，微微闭着眼睛享受春日不多的阳光。
春天日头短，不一会儿太阳就西斜了，风有些沁凉，奉王低声对歪在榻上露出疲态的元晓凌道：“回去吧。”
“好。”元晓凌点头，眼睛睁开，懒懒的，连光彩也暗淡了，身边的宫女抬起宽大的春塌，元晓凌静静半躺着，细瘦的身躯越发显得纤细孱弱，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我抱你回去。”奉王弯下腰，轻轻抱起元晓凌，刚毅的唇紧紧抿着，半响才启唇说了句：“瘦多了。”
元晓凌气息微弱的笑：“我累了，不能再陪你了。”
奉王没说话，抱紧了怀中人，可惜那春天的夕阳太稀薄，怎么也温暖不了两个人。
元晓晨呆坐在湖边，看着奉王和姐姐的身影越拉越长，越长越远，忽然哑声笑了：“这灰姑娘的故事，是悲剧，还是喜剧？”
元晓凌那日也算是回光返照，托付完身后事，气息就已经虚弱的有一阵没一阵了，七日之后，她终于一阵呼吸急促，那急促的呼吸还没有缓过来就戛然而止，她去了。
元晓晨守在姐姐床边，生离死别，她算是第二次经历了，上一次撕心裂肺，这一次只是默默无言。
一直到宫女为她披上白色的麻衣时，她的泪才滚落下来，她哭什么？为这个仅相处了一个月的姐姐？为了姐姐悲喜参半的爱情？为了姐姐给她留下的那个□□，那个活枷锁？还是为了自己空落落乱糟糟的心……
不管为什么，她哭的昏天暗地，眼睛肿了，嗓子哑了，衣襟全部打湿，她才撩起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纵横的泪迹。
一方青色的绢帕突然伸到她面前，元晓晨抬头，竟然是一月未见的韩佑，他一身白衣，神色肃穆，眼里却含着温柔：“别用麻衣袖子擦，那布料有点糙。”
元晓晨接过绢帕，仔细擦干脸上剩余的水分，皮肤顿时干爽起来，情绪发泄后的她心里轻松了很多，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就来了，只是你一直在哭，没看见。”韩佑又温声道，“不要再那样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元晓晨见他眼中是掩不住的不忍和疼惜，也不禁咧开了苍白干裂的嘴唇：“不要紧，眼泪是排毒的，现在我好多了。”
灵堂里一片雪白，到处是哀哭的宫女和悼亡的人群，韩佑扶元晓晨坐下，又让宫女端来香茶，元晓晨接过茶杯，茶水温热，她一饮而尽。
“谁这么体贴，这茶竟然一点不烫。”意犹未尽的喝完，她又要了一杯。
“回小姐，是三爷吩咐准备的。”宫女垂着头回答。
她看向韩佑，韩佑笑道：“给你补补水。”
元晓晨感激一笑：“真是模范男友！”，仰头慢慢喝下这第二杯。
韩佑眼中一动，正欲开口，大厅门前突然传来一声高叫：“奉王到！”
奉王臂挽黑纱出现在门口，大厅里众人忙调转了方向，一齐高呼：“奉王万岁！”
元晓晨刚放下茶杯，眼睛还没落在奉王身上，却正巧看见奉王身后的人，她眼珠子一下就不会转了，直直的盯着那人看。
小王爷韩翼，白袍黑纱，俊美容颜，可桃花眼中却再也没有往日的笑意，察觉到有人盯着他，这才转动眼睛，看见是一个傻愣愣的女孩，他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也有一丝不耐，唯独没有她熟悉的那抹蛊惑人心的诱惑。
韩佑轻扯元晓晨的裙摆，她如梦初醒，忙随着众人跪下。
“晓晨，你过来。”奉王突然招手叫她。
元晓晨走到奉王身边，奉王拉着她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向众人宣布：“晋凌妃为凌贵妃，封元晓晨为晨郡主。”
元晓晨大惊：“别，我不要……”
奉王的手一紧，硬如钢铁：“晓晨，我答应了你姐姐照顾你，从此以后我会待你如亲生女儿。”他用另一只手拉过韩翼，又道，“翼儿，这是晓晨，叫她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