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姐姐（1 / 1）
韩佑带着元晓晨回到奉王宫，刚在偏殿坐下，茶还没有奉上，奉王就急匆匆从正殿里面走出来。
护卫和仆从立刻跪了一地，还没来得及高呼行礼，奉王就一个摆手阻止了他们，嘴里嚷着：“佑儿，一路上辛苦了！你不知道，本王听说你途中遭遇大火，当真让人忧心……哎，这是……晓晨？快来快来，让本王看看……”
韩佑浅笑，元晓晨则是微微垂头，两人一起恭恭敬敬行了礼：“奉王万岁！”
周围的人随即跟上，一齐山呼万岁，偏殿里一时声震如雷，回音嗡嗡作响，排场一点也不比皇宫里差。
奉王笑了笑，抬手让大家起身，元晓晨这才走近两步，奉王一把攥住她的手，笑说：“瞧瞧，姐姐和妹妹都是一副好相貌！好孩子，你可真让人担心啊，上次翼儿没能把你带回来，晓凌急得不行，等了你一年，总算找到你了！”
元晓晨被他热情地扯住，全身不自然极了，她对奉王是三分恨，三分怕，剩下四分全是陌生的猜度，唯独没有一分好感，只得勉强笑道：“我也很想念姐姐。”
奉王心细如丝，察觉到元晓晨的不适，哈哈一笑，松脱了她，道：“瞧我，只顾得和你说话了，该让你姐妹叙旧才是……晓凌等你许久了。”他又转头对韩佑说，“佑儿这次南江之行，不但说服了明王休战三年，又找回了晓晨，真算的上劳苦功高了！”
元晓晨略避了一避，奉王话中的锋芒和心计让她全身难受。
韩佑忙笑道：“臣哪里敢居功。王上兵雄马壮，臣和明王和谈非常顺利。找到晓晨更是意外之喜，想是王上福泽深厚，连上天也眷顾了！”
他不动声色把功劳脱得一乾二净，奉王只有哈哈大笑，周围众人亦跟着赔笑道喜，元晓晨觉得窝心至极。
奉王吩咐人在宫中大摆庆功宴，一时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众人围着韩佑，有问安的，有道喜的，也有言语刁难的，奉王高居上座，挂着淡笑，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韩佑的脸，任何一丝儿细微表情也不放过。
韩佑细心应酬，脸上始终是云淡风轻的笑容，话语温润清晰，既听不出一点儿居功，也找不到一丝儿报怨。有人敬酒，他就端起酒杯笑着抿一口，那清清淡淡疏疏冷冷的样子端的是滴水不进。
元晓晨站在远处，遥遥看着他亘古不变的笑容，又为他累，又为他疼。
“小姐，娘娘等着您呢，您快些走吧。”身侧的宫女低声轻唤。
“哦。”她怔了怔，又被唤作小姐，只是这个“小姐”做起来却没有在相府时的那份心安理得了。
“娘娘身体好吗？”她问那个宫女。
“回小姐。娘娘以前身体一直欠安，自从听说小姐您要回来，精神好了很多。”
“娘娘经常提起我吗？”
“回小姐，最近娘娘天天念叨您，说您自打五岁就与她分开，十几年没见了，怕姐妹生分了呢……”
元晓晨暗自松了口气：这下不用太担心了，五岁就分开了，十几年都过去了，变化有多大，她哪里还能记得妹妹的性子和喜好？
转念甫毕，她已经被宫女带到了一座华丽大殿前，大殿面阔五丈，轩昂壮丽，高高挂着一块大匾：康寿无边。
见元晓晨打量牌匾，那宫女又解释道：“这是奉王赐下的，期盼娘娘凤体早日康复。”她言语里透着骄傲，看得元晓晨微微挑眉：“我姐姐很受宠？”
那宫女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嘴上却道：“奴婢不敢妄议是非。”
元晓晨姐姐出身民间，无权无势，却能如此得奉王宠爱，数十年不衰，连身患重病之时奉王也不曾冷落她……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念及此，元晓晨不禁有些紧张，走到门边的脚步缓了下来。
“小姐万福金安！”门口立着的四个石柱一般的宫女突然开口，把元晓晨吓了一大跳。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里面一个虚弱却掩不住喜气的声音道：“是小妹到了，快些进来……”
整整心情，元晓晨跨进殿里，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屋子里很暗，她用力眯了眯眼睛，才终于看见了面前的景象。
屋内正中铺着一张软榻，上面半倚着一个年轻妇人，三十上下年纪，面貌俏丽，却气息孱弱，正两眼亮晶晶的打量着她。此人正是元晓晨的亲姐姐：元晓凌。
软榻边侍立这三五个宫女，见元晓晨进来，齐刷刷的行礼：“小姐万福金安！”
元晓晨怔在那里，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姐姐”行礼，那软榻上的人已经努力直起半个身子：“晓晨，快让姐姐看看……”
“姐姐。”她唤了一声，走近几步。
元晓凌听到那一句姐姐，眼窝儿红了一红，勉力伸出手去拉她，元晓晨就随着她坐在塌边上。
“十几年了……十几年了……我能活着听到你叫我一声‘姐姐’，真是死而无怨……”她枯瘦却依旧柔润的手不停摩挲着元晓晨的双手，紧紧的不愿放开，“晓晨，姐姐不想把你拉进这是非圈，只是姐姐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是放不下你……让王上找你，没想到却出了意外……晓晨，是做姐姐的没照顾好你……”
元晓晨不胆小，不怕事，不怵场，但就是怕别人对她太好，盛情之下，她实在是硬不起心肠……面对姐姐的真情实意，她心中五味杂陈，歉疚、感动、心酸……反握住姐姐的手，她柔声道：“姐姐，那不怪你。我也想姐姐，只是一直不能见到……”
元晓凌的泪顺着面颊留下：“是姐姐不好，爹娘死得早，我没法养活你……我跟着王上刀山火海的闯，只能把你送人……晓晨，自打你送人，姐姐天天都担心你过得好不好，没有一天不想去找你，可我真的不能……这一别就别了十几年。”她抬起手摸着元晓晨的脸，“那时候你多小啊，五岁的孩子，又瘦又小，哭着喊着不要走……”
说道伤心处，元晓凌的泪流得更凶了。她身侧的宫女立刻劝道：“娘娘，您身子要紧，仔细哭伤了心肺。”
元晓晨心中也酸酸的，忙道：“姐姐，咱们姐妹俩见着了，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姐姐今日累了，早些歇息。”
元晓凌哭了一阵，也有些气息不稳，慢慢止了声，却不愿妹妹离开：“晓晨，王上给你准备了宫苑……你今天不要去，就住在这，陪陪姐姐。”
元晓晨笑道：“我不走，我从今往后就住在这屋里，奉王要是来了，姐姐赶他睡书房去！”
元晓凌脸上一红，道：“哪有你这样编排王上的……你长在民间，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她拍拍元晓晨的手，“你也别紧张，左右姐姐拼着命不要，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元晓晨心中一热，笑道：“姐姐，我今天和你睡一起吧。咱们说累了就睡，睡醒了再接着说，怎么样？”
元晓凌还没答话，她身边的宫女就抢着道：“娘娘，这于礼不合……”
元晓晨瞪她一眼：“于礼不合，于情合，行了吧？”那宫女不敢再说，元晓凌笑道：“晓晨从前就爱和我挤在一起，来，别管她们，这塌很宽敞……小紫，再添一床被子，小蓝，倒水给小姐漱口洗脸……”
元晓凌体力有限，没有说太久就模模糊糊睡了，元晓晨却躺在榻上无法成眠，侧过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姐姐，她脸庞消瘦，眉目间有自己的影子，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神色无害，嘴角上翘，挂着一个依稀是幸福的笑容。
姐姐，姐姐……她在心里叫了两声，突然觉得这陌生的字眼慢慢变得亲切温暖起来……